《六感星辰五路众生》Allegro

6、第二个故事 食物（3）

　　菊丸英二的生命，如同一条清澈的溪流，调皮的鱼儿欢跃，波纹下的鹅卵石夯歌。如此活泼轻松的岁月承载着他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有一双，比鹰隼还锐利的眼睛。

　　他自小就看着树梢的月亮，上面那光洁的色泽里，却是凸凹不平，凝聚着宇宙的灰色；他站在悬崖上，看到森林的另一端，猎户的柴门和修长的猎犬，炊烟在侧；他靠在闹市的街角，看数面玻璃后，琳琅的物质和褴褛的乞儿。

　　他看着这个世界的玲珑光明，也在瞳孔里倒影出它的幽深黑暗。

　　但是，当他千真万确看到自己的朋友，同事，那个总是潇洒流淌着微笑的人，此刻紧闭着眼，苍白了嘴，点满了腥红的残忍，倒在那里，倒在那黑影中有着阴森目光的兽的身边时，他才发现，生命的丧失和暗淡，是最可怕的场景。

　　他推推不二的肩膀，那脆弱的灵魂耷拉着，不回应。轻微的悉悉娑娑的声音自上而下，菊丸却看到那怪物仍然在顶方，似乎在掂量着，是否要下来加上一份晚餐，或者，逃离。

　　菊丸觉得心里涌上一阵愤怒，以及自心底蔓延而上的冰凉。

　　他快速立起来，朝向上方，双手极快地交结出一组手印，口里冷静却喷发着怒火：“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是九字真言咒，中国东晋葛洪《抱朴子》中有谓，祝此九字，“无所不辞”。

　　菊丸的道行仍不深，他一向玩玩闹闹，各法门派的咒语及驱魔的手印只学皮毛，惟有此道家的咒印，却在手冢的监督下，学得格外好。看那妖怪犹疑着从顶方探出头来，他双手一送，喝道：“疾！”

　　金色纯净的光芒迸发出来，轰地一声，高处的墙壁隆隆坠落一大块，他定睛看去，却发现那怪异的妖兽竟然已经逃开了。

　　虚脱般，他颓然坐到地上，然后抓起不二的手腕。

　　“我说……”河村端着木盘子，看着一屋子的人：

　　越前龙马歪在旁边的沙发上吃橘子，桃城爽朗地拍着不二的背告诉他男子汉就应该多受伤，海堂跷腿坐在一边表示会协助报仇，乾阴兮兮地笔记，大石唠叨着各种未来的趋势，手冢抱胸说不二的修行不够需要继续深造，菊丸跳在床上演示那怪物的形状尽管那怪物的外貌越来越模糊。

　　“我说……呃……”这是探病么？看着这一团混乱的场面，河村心里嘀咕。“该喝药了……”

　　不二松了口气，刚才桃城那几巴掌，害自己差点没又吐一口血。

　　休养了三天，命不至死，五脏六腑却仍仿佛稀烂了一般聚敛在身体里，灼绞刺痛，但现在好了许多，不像刚醒的时候，好像身体里熬了一锅粥，无比痛楚。让他怀疑，自己坠落到了地狱的火海，遍身煎熬。

　　“好了好了，这次证明了越前的直觉，倒也是很有趣的事情啊。”不二微笑着，活过来的感觉，真好。“呐，阿桃，前几天，越前对我说他预感到你这次彩票会中奖呢。”

　　“真的？！”某人抄起私房钱奔了出去。一串烟。

　　其他人为单纯的受骗者默哀，不二觉得心情更是愉悦。再只要防备一下，就可以安全了，起码敌人已经露出过踪迹，而且明显冲着自己来的。六感之最的朋友们，总有办法找到它的蛛丝马迹。

　　他伸过手去接药。

　　河村的手腕上，一串朴素的檀香木佛珠从袖子里滑下来。

　　不二没接住碗。

　　铮铮然，碎瓷一地，黑色的药泼洒而出，尽情流淌。

　　他紧盯住那珠子，眼睛睁开，翻江倒海的波光粼粼：

　　“那佛珠……河村你怎么弄到的？”他一字一顿。

　　吵嚷的人们安静下来。

　　河村向后退一步，一脸慌张：“母…母亲大人……传给我的……”

　　不二低下头，轻轻吁一口气，坐起来，撑住自己的身体。他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恐慌和讽刺的笑声，那笑声让他绝望。

　　他抬起头。脸上是所有人都陌生的悲哀和惊恐，虽然，他在微笑。不二面着河村说：“你知道吗？河村，那刻了蝉的佛珠，是老师的遗物中我不曾找到的那串呢……”

　　手表嘀嘀答答，指针霎那静止。大家敛神看着退至墙边的河村。

　　“真是……还以为不二先生不是那一路的人…”失望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居然就是那混蛋的学生……

　　河村扶着后面的墙，慢慢抬起脸，黑色的长毛覆盖住他所有的皮肤，惟那串珠子格外醒目，隐藏了许久的獠牙和妖兽特有的双瞳，从他的脸上闪现出来。

　　森白的，凌厉的长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