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故人归》柒叶迦兰

1、序章

　　“昊天，时辰已到。”
　　廊下背门长立的身影未曾有动。不过一片落雪的光景，一把墨黑短剑即被一双手呈于眼前。那是一双光华而白净的手，掌中墨黑的剑鞘愈发映衬了那几乎看不见血色的苍白。
　　昊天看着这双手，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沿着脊背滑漫过顶。这不是一双与其主年岁相符的手，出现在这手上的一切事物都令他觉得压抑难受，好似自己面前立了一座缓缓逼近的高山，他明知那些都是幻影，可周身的气息却在警示他，若不破境，此身必毙。
　　这双手几乎成了他的梦魇，多次午夜梦回时分，他一身冷汗的坐在床上，眼前一双熟悉而苍白的手抓握着一颗依然跳动不已的心脏，他似乎能嗅到那淋漓鲜血的腥甜，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直到身畔一双馨香手臂将他柔柔圈进怀中，呢喃着好似哄诱婴儿入睡的歌谣曲调，才将他愈陷愈深的神识缓缓拉了回来。
　　「今天我多加了一剂安魂香，还想你有个好眠，怎么又噩梦了呢？」
　　某次惊醒后，阿弗半睡半醒的喃喃鼻音有着掩不住的懊恼。
　　「药量不能再加了，嗅多了对胎儿不好……」
　　话音愈渐低喃，就在昊天以为她睡去的时候，覆在脸上的素手却轻柔的拂过他的耳畔，纤指一掐拧住左耳。
　　「算了，我辛苦点每晚哄你睡觉，就当你是在替儿子作预演好了。来，乖乖睡了哦哦，宝儿有娘亲疼喔……」
　　左耳划过一丝刺痛，鼻息间似乎还能嗅到混着馨香的温柔，眼前却已一片模糊。胸腔里好似塞了一团絮棉，深深的窒息感逼得他一掌挥开身前令他再次梦魇的双手。
　　“唉，”轻促的叹音清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昊天，莫误了时辰。”
　　昊天盯着庭院里微曦晨光下亮的刺眼的白雪，忽觉那一片刺目的白化作堆叠满地苍白的手，惊的他霎时闭紧双眼，却从睫中滑落一串泪。
　　不愿再见满目的苍白，昊天阖目转身步向紧闭的大门，伸手推门前有着一丝停顿。
　　“岳父，小婿还有最后一问。”
　　“说。”
　　“阿弗……她真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自然是。老夫就这一个女儿。”
　　汹涌而至的恐惧令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不敢回首去看中年人面上此刻是何种表情，也无力推开眼前这扇即将带他走出魔障却又会将他推入更深桎梏的大门。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穿过尽头一扇未阖的大门，满目迷蒙，一道白光闪过，怀中沉甸甸的便多了一个婴孩的重量，却不闻啼哭声，天地间只回响着一个声音：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
　　陈国史载：景化十一年，淮南将军昊天于赭水得上古神珠灏玥，民间盛传淮南将军府常现紫气，昊天将军身现光华，乃帝王之相。
　　禛帝以惑乱陈氏帝尊之罪，命漠西将军冯争、渚北将军芷霍率十万大军征讨淮南。
　　景化十二年六月初四，帝军于浣碧滩遇敌奇袭，折兵七万，漠西将军殁。禛帝震怒，点兵十万，御驾亲征。
　　景化十二年十二月十三，禛帝于帝军阵前巡视，天降流石，击帝额，不治，帝薨。陈东五侯作乱，渚北将军自立，淮南将军封地不出，国乱始。
　　景化十四年七月二十，陈东五侯裘斐斩渚北将军芷霍于虎跃丘，占帝华宫，自立为皇，国号鲁。景化十四年十一月十九，号令三军，发兵淮南。
　　景化十五年十月初五，陈东五侯兵败绀青河，吞剑而亡，三军归降。
　　三军之众，民意所向，皆曰淮南将军天命真身，清国之乱，拥立为皇。将军肃清军伍，开拔帝都。
　　景化十六年正月初十，淮南将军昊天于陈帝都称帝，国号明，是为怀灏明君。
　　……
　　明国史载：乾光元年正月初十，怀灏明君立国号明，更前陈帝都为雍都。立亡妻君弗氏为后，谥号圣清皇后，立君弗氏之子朝玥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