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清石

8、又一段新的生活（4）

　　最近几天的日志里，我总是会不经意地提及典典，这个突然不期而遇的小女孩。尽管此前我的生活不尽如人意，甚至在别人看来有些悲惨，可我还是依然淡定自若。遇见典典之后，内心里一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正一点点地被勾起来。
　　刚刚敲入了几行字，就听见隐隐的敲门声。因为声音很低，我起先没有引起注意。可是一声一声地，仿佛很有耐心似的，我才明白门外是有人在敲门。在这个时候，不会是别人，除了顾止尚。他肯定是想到了典典已经睡下了，所以动作很轻。
　　我起身去开门，门外是一脸倦容的顾止尚。虽然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出入，可是却一连有好几天没有见面了。这也很正常，我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公司职员，而他却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企业老总。不知道是不是久未见面的缘故，我觉得他比几天前要憔悴许多。我来这里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每次见面，他都不会忘记给我一个微笑的。可是今天没有，他一脸愕然地看着我。一时之间，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倚着门站着。
　　“典典已经睡了吗？”原来他只是来看看女儿的。
　　“要进来看看吗？”离开了一天了，看看女儿熟睡的样子，也是一种安慰吧。
　　“噢，不了。”看来今天他真的很疲倦，好象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兴致似的。
　　他不进来，可是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卢亦，我想和你说点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关于典典吗？”
　　“我们到客厅谈谈，好吗？”
　　“好吧。”我轻轻地带上房门，跟在他后面到了客厅。
　　也许是不善言辞的缘故，我特别喜欢在暗中注意人的一举一动。我发现顾止尚一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酒，我还有见他在家里喝过。今天是周末，对于我和典典来说，心情还算不错。可是顾止尚仿佛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的心情仿佛很糟。客厅里只开了沙发边的小灯，光影暗淡。点了第二支烟的时候，他才直了直身子。
　　“卢亦，最近我的心情很差。”男人总是喜欢把喜怒不形于色，可我觉得这样不好。
　　“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吗？”我很乐意为别人分忧，不管是谁，只要是对我没有敌意的。
　　“明天我弟弟会来。”弟弟？弟弟来，也算是烦心事吗？
　　“是来玩吗？”
　　“谁知道他呢？”
　　“和弟弟感情不好吗？”
　　“噢，不是。”
　　“那为什么呢？我真有点弄不懂了。”
　　“我们兄弟感情一直挺好的，只是，这次他来，一半是他自己想来玩，一半是因为，．．．．．．。”
　　“因为什么？”
　　“你知道我已独身好几年了，家里一直催我这事。”
　　“我知道的。”有了上次的教训后，今晚我只想做个倾听者。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受过伤的心真的很脆弱，经不起一再地折腾。”他的神情异常痛苦，这种苦，我能懂。
　　“我知道的。”
　　“你知道？”顾止尚的眼里有一丝诧异。
　　“是的，我知道的。”我的苦更甚于他，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因为我一直不理这些事，所以家里就替我物色了一个。”
　　“你的家人替你物色的女孩，应该不会差的。”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也不能一味地拒绝呀，说不定是适合你的呢？”
　　“弟弟明天来，其实是我妈妈要求的。”
　　“也把那个女孩带过来吗？”
　　“不是。其实他是替我妈妈验证我的诚信度的，因为，．．．．．．。”不知道今天晚上他是怎么了，总是吞吞吐吐的，平常他可不这样。
　　“诚信度？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今天接到弟弟电话的时候，我撒了一个谎。”
　　“什么？”
　　“我说，我说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了。”
　　“那你就跟家里人明说啊。”难道他也是那种我所不屑的所谓的愚孝的人吗？
　　“可是我那根本就是在信口开河啊。”
　　“什么？”
　　“我是说，我根本就没有女朋友啊。”
　　“那你干嘛要撒谎呢？”
　　“如果我不撒谎的话，家里人就安排那个女孩到这里来跟我见面了。”
　　“那你就想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吗？”
　　“我只想得到这片刻的安宁，所以就那么说了。”
　　“那你弟弟来了之后，你跟他实说也不要紧的。”
　　“可他要回去一说，我不还是要惹麻烦吗？”
　　“真不知道应该羡慕你，还是应该可怜你。”
　　“嗯？”
　　“有这样全力支持关爱你的家人，你幸福得简直让人嫉妒。可是这样急的攻势，也的确让人有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卢亦，你知道吗？你特别善解人意，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吗？可能我够冷静吧。”
　　说了半天，原来他是来向我诉苦的。也难怪，公司里面都是下属。公司之外，交际应酬的又都是旗鼓相当的生意伙伴。疲惫一天回到家之后，唯一心爱的小女儿已经沉沉睡去。不说与我听，又说与谁听呢？即使坚强如他，也不能把所有的苦都埋在心里。
　　“卢亦，当时和弟弟说了那些话之后，我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我应该在明天弟弟来之前把谎言变为真实。”
　　“来得及吗？”
　　“来得及。”他的语气很肯定，仿佛胸有成竹。
　　“那你弟弟明天什么时候到呢？”
　　“下午吧。”
　　“噢，那也许还来得及。”是啊，他只说了是女朋友。以他的交际圈子，半天的时间找一个女孩子来演一场戏真的不是问题。
　　“你也赞同？”
　　“既然说了，就要做到啊。要不然等你回去了之后，你家里人会更伤心的。”
　　“那你会帮我吗？”
　　“我？”
　　“我能帮什么呢？”
　　“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的心突地一沉，怎么会呢，怎么会是我呢。
　　“你是说，．．．．．．。”我还是不敢相信他会把我卷入这场谎言的游戏中去。
　　“只有你了。”
　　“可我从来没有撒过这么大的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不要紧的，你只要还是象往常一样就行了。”
　　“真的这样吗？”
　　“真的，他会相信的。他相信了，我妈妈也就相信了。”
　　“从此你就摆脱烦恼了，是吗？”
　　“我只是暂时没有那个心情，我不想逼迫自己再做错误的决定。”不想逼迫自己再做错误的决定？这句话好熟悉啊，我记得曾经也对自己这样说过。
　　“那你弟弟在这里时间长不长呢？”
　　“应该不会太长吧，他永远都是三分钟热度。也许到这儿一看，转头就走，也说不定呢。”
　　“真的吗？”
　　“真的，他一向是这样的。”也许吧。
　　这样就算答应了吗？似乎又有些不妥，别人会怎么想呢？
　　“顾先生，能不能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我明白的，你放心吧。可是，你不能再叫我顾先生了，如果被我弟弟听到了，他会怎么想呢？”
　　“那我明天一定改。可是如果你弟弟不相信，怎么办呢？”
　　“他一向是大大咧咧的，不会注意细节的。而且典典那么听你的话，不由得他不信的。”
　　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缘于他的女儿。以他的条件，半天的时间找一个姿色上乘的女孩子来演这场戏，肯定会有许多人愿意的。可是他却选择了外表极其平凡的我，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算了，反正又没有损失什么，只是帮一个忙而已。也许一天，也许三两天。他说了他弟弟没有长性的，也许在这里觉得无聊之后，就会立刻走的。真想不到，近三十年的人生经历里，竟然还会留下这样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