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坑）》夜衣颉行

5、4.

　　学期的第一天，林桐身边几乎一直围绕着同一个名字——秦殊。
　　老班上课提到他，女生下课在教室里骚动地讨论他，那几个在1班有熟人的女生几乎是小圈子的话题中心，各种即时小道消息如现场直播般地从1班传来，在女生堆里透过窃窃的私语和嘻嘻的笑声蔓延开来。男生无精打采地也要提起他——这人来头有多大，至于吗？至于嘛！林桐更是被骚扰地不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知道他和秦殊同一间寝室的事情，她们若有似无地暗示林桐为她们及时准确地提供秦殊的第一手资料，好避免他被1班的女生捷足先登了去。林桐则趴在桌上垂死般地抵抗着女生的轰炸，誓死不从——他总不能和她们描述秦殊洗完澡只穿着内/裤的样子吧？！
　　当林桐奄奄一息地回到寝室，看到坐在下铺一派悠闲地翻着书听着音乐的今天所有苦难的来源时，他真的是连一点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无精打采，连招呼也没打，拿了毛巾直接冲向浴室。当他洗完澡，才悲哀地发现由于自己的精神不济深思恍惚，他只带了毛巾……而他为了省事，衣服都没脱直接抹肥皂试图一举两得即洗完衣服又洗完澡，以至于现在落入了一个格外悲哀的境地。
　　犹豫了半天，林桐心一横，叫道：“喂，秦殊。我衣服落外面了！”
　　没有声音。
　　林桐再尝试了一次：“秦殊！拿一下我的衣服！”
　　还是没有回应。
　　林桐想起进来之前似乎看到他在听着歌……
　　林桐内心郁结：都是男的，他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他也有，看了就看了吧，我反正不吃亏，干嘛扭扭捏捏的！于是英勇地直接一拉浴室的门，挡着一条毛巾就出去了。
　　床上等洗澡等得有些不耐的秦殊也抬起头来，与林桐视死如归般的视线撞到了一起。秦殊的眼神足够坦荡，他也只瞄了一眼，一开始脸上闪过淡淡的惊讶，但是也没有怎么表现出来，淡定地低下头合上书，关了CD机，站起来准备去洗澡。
　　林桐此时也正好走到床前，他有些郁结地看着要踮起脚才能够到的上床的衣服，在看看自己两只手才堪堪按住不让后面屁/股示人的毛巾，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秦殊低头看了一脸羞愤表情的林桐一眼，伸手捞过林桐放在上铺的衣服，搭在他的肩膀上。
　　“谢……谢了。”林桐微弱的声音里冒着一丝火气。
　　他小心地随着秦殊的脚步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身后危险的堪堪要露出来的屁/股，等到听到浴室响起的冲水声时才坐在秦殊的床上，穿上自己的衣服。
　　脸已经丢了，索性厚脸皮到底了。这是林桐从小到大实践的真理。
　　他好奇地打探着秦殊放在床头的硬皮书，一边翻一边心理扭曲地咒骂了一句：“至于嘛？他是真看得懂还是拿来装逼的啊？”不过也只是嘴硬而已，他知道他一定是看得懂的，因为偶尔翻过，能看到秦殊在一些生僻的长单词旁边注释着中文意思。他的字也如他的人一样，瘦长俊逸，但是却有着格外锋利的棱角。这本英文小说，在很久之后，林桐才知道是美国的一个同性恋作家杜鲁门·卡波特的作品——《冷血》。林桐在后来上大学时百无聊赖也翻过，不过当然是中文版的，故事不复杂，是一篇纪实小说，他只翻了半本就扔下了。倒是后来无意间看到一部关于杜鲁门·卡波特的纪录片，被其中叙述的作家写这部作品的经过击中了。尤其是当杜鲁门描述那个杀人犯的那句话：“他就像是我的兄弟，只不过有一天我们从家里离家出走了，他走的后门，而我走的前门而已。”两个在内心深处一致的人的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让他格外唏嘘。只是当时那个无知的莽撞少年不懂，也看不清故事背后的深意和命运在其后的狡黠的微笑。
　　抛开书，林桐被另一件东西吸引开了视线，一个便携式CD机。那是21世纪数码产品席卷而来、ipod大行其道的前几年，那时一台随身听就足够人炫耀的了。便携式CD机林桐也不是没见过，但是总的来说还是稀罕物件。林桐塞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耳机里猛地传来密集的鼓点和嘶哑的歌声，“lithium”林桐几乎脱口而出。这刚好是他仅有的那一张英文专辑。
　　这首初听来让他吓一跳，但是现在听来有着奇异的感觉的激烈摇滚。一声声的鼓点似乎敲在他的心上，嘶哑的歌声似乎垂死时挺直脊背的挣扎。林桐不禁好奇，明明是看上去岿然不动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的高傲冷淡的人，为什么会听这样带来绝望感觉的歌？
　　他闭上眼睛，似乎有些沉迷在这样激烈绝望的歌曲中。
　　然后，突然，歌声被掐断了。
　　林桐抬起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秦殊已经洗好了澡，仍是穿着清凉地站在了床前。他面色不悦地拿着CD机，按在了停止键。
　　他淡淡地说：“不要随便碰我的东西。”
　　林桐还有些沉浸在音乐里，没有摆出往日的嬉皮笑脸，倒是有些出神地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为什么是lithium……”
　　这不是问句，倒像是林桐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口。
　　秦殊的脸色一瞬间却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在莫名的掩饰着一些情绪，但是神色不变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歌而已。”他转过身，不发一言地穿衣服。
　　林桐仰视着他沉默的健壮的背脊不知为何喉咙有些发紧。不过待秦殊转回身时，两个人的表情均恢复了正常。正主来了，林桐也不好意思在人家的床上赖着，于是爬上了床。
　　在床上躺下，林桐翻来覆去也没有睡意，于是咂巴了下嘴，没话找话：“听说，你是从S城来的？”
　　“嗯。”漫不经心的回应带着书页翻动的声音。
　　“S城啊，大城市啊！听说有许多高得穿透云层的摩天大楼。哎……我们这个小镇最高的楼还是新盖的政府大楼，我摸上去过几次，风景不错。”
　　“……”
　　“对了，你来这里有去过司厅巷吗？”
　　“还没。”
　　“那你一定要去一次！我家就在那附近，我从小在那一片混大的，告诉你啊，那巷子里有一家顶好的面摊，我从小在那吃到大那吃都吃不腻……还有巷尾的卖虾饼的味道也不错，算是这里的老字号了。”
　　“……”
　　“不过司厅巷的破电影院真是的……十多年了一直都不更新换代，那座椅每次坐下一阵霉味。那里的游戏厅里的机子也破的不行了，好久没去过了，听说倒闭了……”
　　“我睡了。”床下传来合书，关床头灯的声音，被子的翻动声。
　　“哦……那晚安。”
　　“……”许久后，床下发出一声极低的从鼻子里发出的声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