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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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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渐去,春日将至。朝堂之上仍是动荡不安。
二月十二,刘直等一干臣子联合上表要求废黜太子,立晋王为嗣。结果却遭到一干老臣的强烈反对。皇帝虽早有此意,可看到仍有这么多人反对,尤其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并宗亲,一时也不敢冒进,只说“容后再叙。”
洛王却在此时忽然洗心革面,再不流连烟花之地,上朝时也偶尔提出些中肯的建议,让人刮目相看。洛王原就交游广阔,对外也一直是宽厚形象,此时摒弃旧习,众人都云“浪子回头”,其声望也逐渐升起。
过了一月,三月初九,刘直等又一次提起废立之事,引发朝堂上一番大争论,也不知是哪位朝臣过于激动,竟提起当年吴王之事,皇帝大怒,当场倒于龙椅之上。御医急被召来诊治,皇帝已是昏迷不醒,危在旦夕,御医也束手无策。
这一下变生迭起,朝中局势立时紧张。
现已是黄昏时分,宫门外仍站着几个臣子,都在焦急的等着宫里的消息。
刘直更是焦虑万分,不停地踱来踱去。皇帝尚未下召改立,倘若皇帝就此殡天,太子就会名正言顺继位,那么他的一番心血就会付诸东流。他不禁在心中大骂那帮顽固老臣,也后悔不迭,为何不鼓动皇帝强硬些立了晋王,今日就不会处于这么被动的境地。
李常走了过来,对李常说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直看了看他,微微点头,二人来到僻静处,检查了一下四周,李常说道:“大人,我看情况不妙,大人当早做对策。”
刘直道:“如今还能如何?”
李常道:“大人此话差矣,俗话说先下手为强,现在皇上病危,吉凶难料,我们若毫无准备,只是干等,一旦皇上有个不测,让他人抢了先机,可就不妙了。”
刘直看着李常,道:“你的意思是……”
李常更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宫里有娘娘,大人应当让娘娘想办法把大人召进宫去,然后让我们在宫中的人全神戒备,万一皇上没有交代而归天,就立即封锁宫门,监禁太子,大人只说皇上有遗言,传大位于晋王,若有不服者,立时诛杀。”李常抬掌作了个劈杀的动作。
“你是说夺宫?”刘直惊问道。
李常未答话,只退后一步弯腰一拜。
刘直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不能让我辛苦打拼来的地位就这么完蛋,怎么也要搏一搏,就按你说得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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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洛王府中,芷烟正在房内看书。门被推开,芷烟抬头看见璃月走了进来。
“璃姐。”芷烟放下书站起身。
璃月笑了笑,走来说道:“妹子,我打算出王府到外面住段日子,你陪我去可好?”
芷烟一愣,问道:“去哪里?”
璃月道:“在城郊,我跟你说过的,我曾在那里静养过的地方。”
芷烟十分狐疑,她仔细端详璃月,见她眉眼间隐隐藏着一抹忧色,问道:“这也是承远的意思?”
璃月答道:“是啊,王爷知道的。”
“我们何时去?”芷烟问道。
璃月立刻说道:“就现在。”说完后似察觉到自己性急,才缓了缓语调说道:“我在王府里闷久了,这里规矩太多,我又不能让人认出,连四处走动都不行,所以才想到城郊去,我想妹子必定也愿意去个清静的地方的,就来请妹子和我一同去。”
璃月说话时,芷烟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待璃月说完,芷烟低头略作思索后抬头对璃月笑道:“好,都听姐姐安排。”
璃月吐了口气,笑着说道:“那我去叫绿儿来帮你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动身。”
芷烟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芷烟与璃月已经坐到马车上,同行的还有绿儿和文哥。
芷烟一路只默默打量璃月,见她一直都是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显然是在为着什么事悬心。芷烟心知定是有大事要发生,这样慌忙出府定是出自洛王安排,而且明显带有避祸的意思,禁不住也暗自忧心。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到了城郊已是黄昏。
芷烟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处普通的民家宅院,进去也只有四五间房。里面的下人早得了消息,都在门口等候,将他们迎了进去,让他们安置下来。
芷烟进了屋,绿儿忙着帮她整理床铺被褥收拾衣物,芷烟往窗外看去,仔细看着外面的璃月,她似乎正在询问文哥,文哥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只看到他似在说着什么,而璃月的表情十分凝重,眉头紧蹙。芷烟的心也慌张起来。
璃月与文哥说完了话,便朝芷烟房内走来。芷烟低头一想,回头唤绿儿道:“好了,不必帮我收拾了,你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吧,我与璃姑娘有些话要说。”
绿儿答应着走出门去,在门口碰到璃月,笑着打了个招呼,便欢喜着找文哥去了。璃月走进来,对芷烟说道:“妹子,觉得这里可好,莫要委屈了你才好。”
芷烟摇头微笑,与璃月坐下。芷烟直直看着璃月的眼睛,郑重问道:“姐姐,你可否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璃月微愣,她避开芷烟的眼光,沉默了一会,方抬头对芷烟说道:“我知道瞒不过你,方才瞒你,是怕你不肯离开王府,现在既然出来了,也应该说予你听。”她顿了一顿,说道:“现在皇上病危,可能,过不了今晚。倘若皇上真有不测,今夜可能就会有一场宫变。”
芷烟大惊,霍的站起身来。璃月也站起来,却不知说什么好。
芷烟问道:“是他要发动宫变?他想要夺得皇位?”
璃月没有回答,可那神情已说明一切。
芷烟喃喃道:“原来他真的是为了皇位。可是,”她看着璃月道,“皇上殡天,继位的应是太子,他要夺取皇位,难道就不顾及兄弟之情?”
璃月摇了摇头,拉了芷烟坐下,说道:“事情不是这样,妹子,有很多事你不明白。”璃月轻轻叹气,问道:“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故事吗?”
芷烟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此事,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璃月道:“那个大少爷,难道你从未猜测过他的身份?”
“身份?”芷烟默念着,心中一凛,耳边响起洛王的话“若不是因为他的懦弱无能,又怎会有今天的局面,又怎会牺牲了这许多人的性命。”刹那间璃月的故事,洛王的话,吴王祭日璃月穿着素服出现在王府,点点滴滴的细节此刻全部串在了一起,一齐指向着一个答案。
“他就是太子!”芷烟终于明白,“那二少爷就是吴王,你的姨母就是韩妃?”她看着璃月,从璃月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刹时间,悲伤,惊讶,感叹,心酸齐钻入心头,当真是五味杂陈。
芷烟问道:“那么,你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报仇?是他造成了今天的一切?”
璃月却摇头急忙说道:“不是,他从没有害过人,他,他只是没有能力救他们罢了。”璃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那时他的母亲,就是文德皇后,利用我们的事陷害了韩妃,皇上一怒之下将韩妃打入冷宫,并勒令任何人不得去探视。二皇子从来事母至孝,怎甘心让母亲受这样的委屈,便每日到皇上跟前理论。那时皇上的心思已从韩妃移到了刘贵妃身上,否则皇上又怎会如此绝情?可二皇子却不明白,仍是找皇上为韩妃辩解。皇上心烦之下对他多有苛责。二皇子从小心高气傲,如何受得这样的委屈?他心中因此深恨皇后,而皇后那时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已与正日益得势的王仁辅联合起来。二皇子知道欲扳倒皇后,必须先扳倒王仁辅,而他在朝中的倚仗正是我的父兄。”
说到这里,璃月对芷烟笑笑:“你知道我叫璃月,却不知我的姓,我姓曲,我爹就是从前的睿国公曲子谦。”
芷烟惊道:“就是盛传数次抗击鞑靼外族的平疆大将军曲子谦?”
璃月点了点头,说道:“我爹年轻时是沙场老将,后虽弃武从文,但在军中仍有许多部属,因此威望甚高,他是行伍出身,对二皇子极为推崇,一心欲拥二皇子得皇位。当二皇子说要扳倒王仁辅时,我爹自是答应,他们便开始收集王仁辅贪赃枉法的罪证。可是,皇后既然早已设下了圈套,又怎会不知他们的动作?她当下与王仁辅并当时的刘贵妃联手,先下手为强,反诬陷我爹意图谋反,而使我父兄被诛,家破人亡。”
璃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虽然恨文德皇后与王仁辅,可有时也想,难道爹爹他们就没有错吗?为什么定要让二皇子得皇位?为什么非要去夺本不是自己的东西?我真的不明白,即便是今天我也一样不明白。我只是个普通女子,什么天下,什么黎民,那都不与我相干,我只想与自己的亲人爱人一起过最简单的日子。”
芷烟心中戚然,也不知怎样回答,只问道:“后来呢?吴王又是怎么死的?”
璃月道:“我爹出事后,也牵连了二皇子。皇上将他圈禁,让他与外界隔绝,对外却称养病。那时刘贵妃已生四皇子,皇上的心都在新人身上。昔日的天之骄子成了阶下囚,接替皇位的梦想已成泡影,母亲又囚于冷宫之中遭受折磨。他无法忍受,因此每日借酒消愁。有一天,他喝醉了酒,骑了马冲出圈禁之所,后面的军士连忙追赶,他为了摆脱军士,越骑越快,终于从马上跌了下来……他因此重伤不治,韩妃赶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伤痛欲绝,也自尽了。”
芷烟听着手脚冰凉,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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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入夜时分。
宫里终于传召丞相刘直,及其各部尚书并宗室亲王进殿。刘直听了传召之人的名字,发现除了李常,曾允南等自己人,多数都是保持中立的大臣,暗暗松了口气。待到刘直等人进入,众人一看,皇帝虽然还有意识,却已近油尽灯枯。刘贵妃率了众妃嫔在帐内,榻前只跪着晋王一人。刘直不敢怠慢,走上前大礼参拜,问及后事,皇帝已是口不能言,手颤巍巍抬起,指着榻下跪着的晋王,然后落下。
御医连忙上前试探,已是气绝,立刻“扑通”跪倒大哭:“皇上。”
众人皆立时跪倒,都大哭不止。
刘直虽也拭泪,心中却是大喜。
旁边有人说道:“皇上已经殡天,大人们勿只顾伤心,如今处理后事才最为要紧。”
刘直早等着这句话,他站起身,回头说道:“这位大人说得不错,皇上殡天,现今最要紧的是谁来接替大统?方才先帝已留下遗命,由晋王即位。”
立刻有人跪下,高呼“万岁”。可立刻也有人反对,说道:“太子册立已久,又无过错,皇上也并无口谕纸召,何以言曰晋王接替大统?”
刘直不慌不忙说道:“皇上虽无口谕,但我问及后事之时,皇上手指晋王,这难道不是传位于晋王之意?”
却听一人冷笑一声,说道:“皇上手指晋王,怎知就是要改立晋王?我看是刘丞相你自己急不可耐,假传圣谕吧?”
刘直向说话那人看去,竟是曾允南,刘直大怒,说道:“混帐,老夫对皇上忠心可表,现在不过是传达皇上的意思,你竟敢在此诬蔑老夫,来人,将他给我拿下!”谁知却无人答应。刘直情知不妙,瞧了瞧李常,李常知意,欲偷偷溜出去,却听曾允南的声音道:“李大人往哪里去?”李常一愣,随即止住了脚步。
曾允南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刘丞相,你的私心朝中无人不知,方才皇上情况危急,身边却只有晋王,太子竟未到来,想来定是被你监禁。我看你根本是想谋逆篡位!来人,把他们拿下!”
“是。”只听一声齐声答应,一队武士冲了进来,将刘直,李常擒拿。这一下情况直转而下,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刘贵妃本是个无心的主,见此情势,已吓得花容失色,只搂着晋王瑟瑟发抖。
曾允南对着领头的将领说道:“何将军,请立刻往赴东宫,让太子卫队护送太子殿下到此,并戒备宫中,不许其他任何皇子外臣出入。”
“是。”答应的正是何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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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宅院内。
璃月接着说道:“这些事情发生时,我已流落风尘,并不知情,是后来洛王告诉我的。你知道,洛王与吴王从小感情深厚,虽然我们从未存心害人,可若不是我与他私生情意,也不会让皇后有机可乘,我知道洛王心里是恨着我们的。所以当洛王将我救出,我想他定是为了报复,那倒正合了我的心思,大不了一死,我已无可留恋,死了反而是解脱,倘若他想让我活着受折磨,那也由着他。于是我每日皆是浑噩,把自己当成一个已死之人。可是有一天,洛王给我带来了一封信,我一看那信封上的字就认出是他的。可我却不愿看,我想那里面一定是他劝慰我的话,可我还需要什么劝慰呢?”
“洛王也不勉强,只是把信留下。以后每过三四日,洛王就会带一封他的信来,我一样的不看,王爷也只是放下就走。过了月余,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开始卧床不起,我想这次也许大限到了,心里异样得平静。一天,王爷又来了,仍带了信,他见我还是不愿看信,便拆开来念给我听。”
璃月的眼里闪出一丝神采,说道:“你知道信里写得什么吗?”璃月忽然迷蒙的笑了,“原来,他在信中给我讲的都是他这几日看了什么书,见了什么人等,还说一个新来的御厨将一道汤做得咸了,他只皱了皱眉,结果执事太监派人将那人打了一顿板子。他很是懊悔,暗暗派人给他送药和银两去。”
“我听着王爷念信,仿佛觉得他就在我旁边对我讲述一般。王爷念完,将信放下,仍走了。而我却爬起来,将前面的信都拿出来一封一封的读,原来每一封都是这样,里面从无一句劝慰的话,他说得全部是他日常的琐事,他的日常起居,他的所看所想,一件件的讲与我听,我看他的信,说到高兴的事我会笑,说到不好的事我会为他担忧,就如同回到当年在宫中的光景,只是眼泪一直止不住地落。”
“后来,我天天盼望他的信来,渐渐的我也想给他回信,可我不能告诉他我天天只是在等死,所以我要振作起来。我们就这样书信往来,虽然人隔得很远,可心却从没有这样靠近过,我知道他身上的每一件事,何时病了,吃了什么药,那药是多么苦,又是何时痊愈。我也告诉他我在这里每日都在做些什么,我绣了什么花样,又种了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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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曾允南心急如焚,直盼着太子立刻出现,等这里的大臣一朝拜,大事就可成功。那被禁军捆住的刘直一直在不停的咒骂:“曾允南,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曾允南心烦意乱,喝道:“把他的嘴给我封起来!”
“是!”军士答道,找来布团,塞入刘直口内。刘直仍旧咒骂,却只能发出“嗷嗷”的声音。
过了一炷香功夫。几个人走进殿内,说道:“太子已到殿门外,请大人前去迎接。”
曾允南一看,确是太子卫率,心内一阵欣喜,心神安定下来,忙走出去。
可当他来到殿外看清来人时,整个人却呆愣住了,因为,来得不是太子,而是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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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月接着说道:“半年后的一天,王爷为我带来了他的最后一封信,信中说他再不能给我写信,因为皇后已经有所察觉,他怕会让皇后找到我而对我不利,他还说有一件事洛王将会对我说明。”
“我看着洛王,洛王方才告诉我,原来当初是他让洛王来救我,而且他与洛王已达成协议。”璃月深深吸了口气,清晰说道:“他将以皇位来换取自由。”
“什么?”芷烟惊道。
璃月却神色平静,说道:“其实他早已不想作皇帝。可他也知道,即便他放弃皇位,也仍然不会有自由,而且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根本不会放过他,他惟有让洛王取得帝位,我们才有一线希望。”
芷烟已惊诧的无以复加。
璃月却顾自说道:“我欣喜若狂,他原来一直在努力的,原来他从未放弃过,因此我对洛王说:‘我不要只在这里等待,无论做什么我都要和他一起,我要和他一起为了我们的将来努力,即便最后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后悔。’”
璃月的脸上焕发着充满希望的神采,眼神更是坚定无惧。
芷烟看着她,心中却百感交集。她向窗外瞧去,天色已是全黑,天空中阴沉沉的,似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正在此时,忽见文哥从外急奔而来,芷烟与璃月都霍然站起,神色紧张地看着文哥,芷烟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文哥进门,喘气说道:“王爷着人带了消息出来,说一切顺利,不必担心。”
二人听了,都松了一口大气,芷烟只觉腿一软,无力坐下。璃月却满脸的欢喜,不停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成功了,成功了。”
芷烟心里丝毫感不到喜悦,只有一股深沉的悲意在心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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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言:
偶实在不会写宫廷政变,因此众位要是觉得这个政变很儿戏,也请宽容一下。另外想学着使用一下蒙太奇手法,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人看的头晕,请大家指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