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宋歧川一辆黑色自行车稳稳地载着秦之仪乘风而行。早晨的空气清新微凉,使人感觉非常舒爽。秦之仪坐在后座上,不自觉就伸了个懒腰,再将双手放在车后座上时,觉得姿势甚是别扭,就将一只手放在宋歧川的腰间,抓住他的衣服。
“这样就自然多了。”她这样想到,却感觉自行车猛然间变得摇摇晃晃,大有倾颓之势。而此时自行车正好在桥的后半段上,呈加速状态,让秦之仪几乎下意识地双手抱紧了宋歧川的腰。
秦之仪再睁开眼睛时,宋歧川刚好一个帅气的九十度转弯,刹住了车。
“就在这儿吧。风景正好,聊聊天?”
“嗯,好,”秦之仪松开了放在宋歧川腰间的手,用手指点了点下巴,并望了一眼宋歧川的腰,意有所指,“我记得你车技其实不错的啊……刚刚……可真有心计呀。”
宋歧川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因为”了半天也“因为”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之仪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道:“走吧。聊天。”
秦之仪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玩着包上的娃娃挂饰,问:“想聊什么呢?”
宋歧川原本想好的满肚子话,在她的注目下均忘得一干二净。他直盯着秦之仪手里的娃娃挂饰看,看了半天终于把原本打算问的中心问题想了起来,但先前思索了很久才得出的并准备应用的迂回战术此刻已在脑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宋歧川缓缓将眼神移向秦之仪的眼睛,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呃?”秦之仪微微疑惑地抬头,“你就想问这个?”
宋歧川又不自觉红了脸:“这个……唐突的话你可以不回答。而且我想这样我是不是就像个怨妇……”
“其实我这次也算是第一次恋爱吧……如果曾经那次不算的话。其实也不算是。”
秦之仪在中学时期算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她还觉得比起现在,曾经活泼兼文静的性格让她显得很生动,长相也比现在水灵。初三时候,就有一个初二男生见到她就必然先放下要做的事情,沿着她的足迹,远远地看她,直到她走进宿舍楼或者教室。而那个初二男生一般都是在去食堂的路上遇见她,每次见到她都要放弃一顿饭。她觉得很对不起他的胃。
如果一直这样远远看着,秦之仪除了对他的胃怀有愧疚,就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他有次终于按捺不住,在她去教室的路上拦住了她,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其中关键句无非是“希望做个朋友”之类。
她从来没有被人拦住要“交朋友”的经验,只愣在当场。可幸有朋友路过,将她从火海中救出。从此秦之仪见到那人必定远离,然后逃之夭夭,后来觉得这样显得身为学姐的自己不镇静不成熟,就开始每次装得和朋友谈笑自若。有次在去小店的路上遇见该初二男生,秦之仪心中大窘,面上却勉强装出一片沉静,手向不远处悠悠一指,对着身边的朋友欣欣然大声道:“你看那里,好美啊!”
此朋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那里安然地躺着个厕所,里面还有个男生拎了拎裤子走了出来。
这些都不是重点。但是由于这是第一个追她的男生,她对这个男生的印象最深刻。在所有的曾经追过她的男生中,这是最让她有感觉的一个——因为她总是在担忧,此男生经常不吃饭,会不会得胃病。
“啊,我又说了些废话。”秦之仪微微侧首看了看宋歧川。
宋歧川笑了笑:“只要是能让我对你有更多了解的话,都不能算是废话。”
“有趣的定义。”
秦之仪在高中时期表现出了她内心的各种矛盾。其中有一种矛盾体现在言情小说上。一方面,她看很多言情小说,而且曾经有段时间一直在思忖着写本言情小说。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除了其中极少部分,言情小说都是极其肤浅的。当然,那个年纪的人总是脱离不了“肤浅”二字,自己肤浅而且总觉得其他人其他事物肤浅。
高二的时候这种矛盾尖锐化,可以说达到了顶峰。她在很多矛盾间煎熬挣扎,浑浑噩噩间,答应了一个男生的追求。
“那么,好吧。”
对方愣了很长时间没有回。许久,秦之仪再去看窗口,发现他□□下线了。
再许久,他发了条短信来:对不起,刚刚太激动了,电脑从床上滚下来,好像是摔坏了。
她说:噢。
一提到这她根本就没当真的“恋爱”,秦之仪总觉得什么事都不想再去回忆。因为她在里面扮演的是冷漠无情的角色,没有付出,却得到了她认为不应该得到的关怀和也许可以称为爱的东西。她不想告诉他,那句“那么,好吧”其实应该发在群里,当时被朋友劝说后,只能无奈地答应了要去参加聚会,却不想发在了和他的对话框里。她也不想告诉他,她后来没有立刻解释,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和她曾经看过的一本言情小说的男主角名字一模一样,突然觉得很新奇,想试试看“恋爱”。
她不想将之称为“恋爱”,只是想表达对他的歉疚和尊重。
这段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结束的“恋爱”,经历了三个月的时间后,最终终止在一个电话里。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残留着稚气。起初像往常一样很高兴地和她讲述平时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不久以后被秦之仪打断,以一种最严肃的语气和最郑重的表达方式,说了一遍曾经提过很多次的话。
许久以后,电话里才传来一个略显脆弱的声音:“我以前以为你那是开玩笑的。”然后声音带了丝丝哽咽:“你在干什么啊!”
电话挂了。按照她的经验来看,他八成是哭了。
秦之仪发了条短信过去,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行了,不想说就别说了吧。”宋歧川看到秦之仪眉头深锁,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并没有将事情自始而末、原原本本地讲出来,就忍不住这样说。
秦之仪道:“对不起啊。”
“我可不是那个可怜人……”宋歧川说,“不要说对不起了。这是世上最没有用的一句话。他只是个孩子,可是我不是。我比他成熟得多,不成熟的地方也在慢慢改进,不会像傻瓜一样的。倒是你。”
宋歧川郑重地望着她说:“如果你也是用那样的态度对我的话……那还是趁早告诉我。”
秦之仪也郑重地看着他,然后忍俊不禁:“看你那样子。那样的事情决不允许再发生了。放心,我对你是真心的。”
宋歧川看着她的眼睛,看着看着,脸就红了。秦之仪哈哈一笑。
宋歧川低着头自己害羞一阵,又抬头问:“那么,你觉得谈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秦之仪略显惊愕地回答:“难道不是我们这样子的吗?”
宋歧川又低头害羞,害羞得欲罢不能。
秦之仪笑着拍了拍宋歧川的肩膀说:“说到谈恋爱的话,谈的确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内容。一般来说是以聊天开始的,当聊天都觉得索然无味的话呢,那就危险了。其实真的是很奇怪,先是心理交流,再是生理交流,世人会认为生理交流比心理交流更密切。”
“这有什么奇怪的?”
秦之仪歪着脑袋想着一阵:“的确没什么奇怪的。大概总是有种心理高于生理的印象吧。情侣一般先是思想接触和碰撞,然后是身体接触和碰撞……”
“……那,”宋歧川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和他,呃,我指的那个傻瓜,你们进行到哪步了呢?”
“身体接触吧。”秦之仪眨了眨眼说。
宋歧川眉毛抽了抽。
秦之仪补充:“牵手。”
宋歧川眉毛舒展了。继而一手揽住了她的肩,拉到自己怀里,两人正好面对湖对面的青山绿柳,一派美好风光。他小声道:“这样就好了。”
秦之仪一字一句重复道:“这样就好了。”
宋歧川回到寝室的时候,林清对李煜施行的全方位压迫政策尚在白热化阶段。自从这个政策开始施行以后,李煜每天的生活就变成了这样:早上睡得正熟,被一声巨响惊醒,睡意去掉四分之一,听到有人幽幽一句“已经九点了上课来不及了”,不信,想摸索出手机看时间,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物,但比之手机偏小,于是半睁开眼一看,黑色的,还在动,脑子缓缓转了一周,想了很久想到“蟑螂”一词,与之大眼瞪小眼一阵,终于惊叫一声睡意全无;起床后拿起桌上手机一看,联系人又少了一部分;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硕大的一行字:今天是×年×月×日,离惩罚结束还有??(无数?)天。点击各个图标,无反应。气火攻心想与林清吵架,林清眼镜一推,上课去也。李煜满腔悲愤地去上课,上完课回来想借洗衣服抒发心中不满,无奈每人衣柜均有两把锁,阳台上无衣服,自己的衣柜空了。于是将外套脱下,反反复复地洗,一派萧条。
各种事实证明,得罪一个拥有高超技术和不凡分析能力的宅男,代价是绝对沉重的。
宋歧川有时候很佩服林清。有一次他原本想借用李煜电脑,无奈密码破解不了,于是请教林清。林清霸气十足地在密码一框里打上:woshitiancaihaha,一回车,就轻松进入。宋歧川满眼敬佩地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破了他的密码的?真厉害。”
“这有什么难的,”林清推了推眼镜,径自打开李煜的抽屉,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指着几个字给他看,“呐,这里有写。”
宋歧川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本子上写,“除银行卡校园卡网银外,其余密码均为woshitiancaihaha,银行卡密码为……”看完之后,嘴角抽搐不止。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李煜终于明白了“不能得罪林清”这条真理。在一个灯光惨白,风声雨声凄厉的晚上,李煜穿着件泛白的还带着湿意的外套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哆嗦着写下一份检讨书,交给林清,说:“从此以后对待你要像春风一样温暖,对待得罪你的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
夏宇杰闻言悚然,默念着“对待同志要像春风一样温暖,同志,同志……”,眼神奇异。
而林清慢悠悠地把一个小程序的最后一段写完,又慢悠悠地调试,许久,才往椅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对李煜咧嘴一笑:“如此甚好。”然后二郎腿一翘,接过李煜手中的检讨书,从上往下看,越看越是眉开眼笑。
只见检讨书上写着:
林大人亲启:在下所犯之罪自不用多说,只能保证今后不再做任何错事。从此拥护林大人,唯林大人为尊,林大人要喝冬瓜茶,在下双手奉上,林大人要吃玉米肠,在下剥去包装送至贵口。林大人让我洗衣服我就洗衣服,不让我洗衣服我坚决忍住不洗。林大人叫我放弃洗衣服这个爱好我绝不说二话,只要林大人莫要再囚禁我的电脑,也莫要将你的蟑螂兄弟喊来助威,我就一切服从……
林清满意一笑。从此解放了李煜。
夏宇杰牢牢盯着“在下”和“送至贵口”等字眼,双眼放光。继而无限欣喜又无限惆怅地转身对李煜说:“你终于要嫁给林清做贤惠妻子了,为娘真是悲喜交加。”
而宋歧川从甜蜜约会中归来之后,也往墙上贴着的检讨书一看。看到“蟑螂兄弟”四个字的时候,瞥了一眼林清一潭死水的木讷脸庞上隐现春风的样子,暗暗窃喜。
此事就算告一段落。
而秦之仪自从知道李煜是在他们寝室之后,就会偶尔提议,让她见上他所有室友一面。宋歧川想到三人的模样,又和面前秦之仪满面纯洁的模样对比了一下,不自觉流露出无奈之情。他百般推脱,不愿让这三人污染秦之仪的视听。
“那么,现在是在干嘛呢?”秦之仪不再勉强,这样问道。
“你说呢,”宋歧川笑道,突然想起秦之仪第一次见到陆遥时吃醋的样子,忍不住说,“如果现在是和陆遥一起呢,在美丽的湖边看美丽的夜景……”
许久听不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宋歧川心想,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正要安慰,却听秦之仪冷冷道:“给我死过来。我们楼下。”
“呃?”宋歧川愣了愣,然后又说道:“遵命。”
“还有,”秦之仪想了想补充道,“把脖子洗洗干净了,等着我砍。”
秦之仪走到楼下的时候,宋歧川已经站在路灯下。路灯边上不知名的细碎花朵缀满树枝,白日里看起来就像是紫红色烟雾,此刻更带了些许奇诡的艳丽。宋歧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颇有些书生气质。秦之仪看着这画面心中涌起异样的感动。
她定了定神,快步向他走近,站在他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宋歧川,道:“这是我这次周末回家拿来的老家特产,一种糖……江南地区的东西,也不知你这北方人是否会产生好感。”
宋歧川接过以后上看下看了一番,然后问:“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没有了,”秦之仪微微一笑,“早些睡吧,看你今天睡眠不足的样子。休息可是很重要的呀。”
“哦。”宋歧川低下头应了一声。秦之仪正要转身向他告别,却见他蓦然对她一笑,牙齿和皮肤都在路灯下显得苍白透明:“脖子已经洗好了,正待你砍上一刀呢。”然后弯了弯腰,将衣领往下扯了扯,将脖子现给秦之仪看。
只见一段洁白苗条的脖颈展现在秦之仪面前,让她不由得想到“青葱”二字。
她沉默半晌。遂低下头,凑过身去,在这段青葱也似的脖颈上亲了一下。“青葱”的主人身体陡然僵硬,半天动弹不得。
秦之仪向宿舍楼跑了几步,转过身去看,发现宋歧川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不禁心情愉悦,顿觉生活无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