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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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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告白情节过于顺其自然,秦之仪本能地抗拒了宋歧川当时的所有神情所有语言。所有语言也就是一句话,“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看过无数言情小说并对其产生厌倦心理的秦之仪,听到“喜欢”两个字,直白点说,就是可耻地想晕过去了。
当晚她坐在床上抱膝作沉思状。
室友L端着洗脚盆走过,眼见她满脸红晕眼神璀璨,道:“你……莫不是在思春?”
她一个枕头打过去说:“我怎么可能思春!你才思春你们全家都思春!”
看着秦之仪如此直接地表现出“我正是在思春”的意思,还如此激进如此亢奋,L抱住枕头,将其归还给秦之仪,然后把洗脚盆放下,兀自洗脚准备睡觉了。
秦之仪却抱膝坐了很久。很久以后高调地叹了口气,也躺下睡了。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宋歧川一直都没有联系过秦之仪。而她从未主动联系过宋歧川,在那个晚上之后更加不可能主动联系他。而没有了宋歧川的各种刻意,那些“偶遇”似乎也就没有存在的可能性了。秦之仪总想着,同在一个校园里,上天总会在那么多时间里,在那么密集的人群中,给她一个发现他的机会。可是上天却未曾如此。
秦之仪一有这念头,就为这样可耻的想法深深自责并自省。自省的结果就是,她表示了对自己的怀疑:那天晚上逃掉是不是对他的不尊重?她是不是应该去找他,然后当面讲清楚?呃?讲什么?
秦之仪为这更加可耻的想法更加深刻地进行了检讨。正检讨间,忽见石桥附近,湖水粼粼波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面对面与一位女生交谈。该女生长发翩翩,气质不凡。两人言笑晏晏,心情都似乎非常不错。
这人仿佛就是宋歧川。秦之仪装作不经意地向他们走近,一看,确定了,这人就是宋歧川。
秦之仪活到这个岁数上,还是觉得没有把很多事情搞清楚。比如现在就有很多的疑惑:自己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为什么总觉得心中很闷,非要大喊一声才能发泄?为什么自己明明想大喊一声,却总有某种东西,似乎是自尊,压抑着自己不要冲动?可这又是为什么,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在两人面前站定,不仅大喊一声“宋歧川”还附送白眼一个?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有攻击性的白眼的?
她浑浑噩噩地快步向前走着,边走边拿出包里的小镜子,对着镜子回放刚才的白眼,顿觉乌云盖顶。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这是个充满疑惑的日子。直到宋歧川满面春风匆匆忙忙地赶上来的时候,她还在心里边叹气边这样想。
在宿舍区附近一棵不起眼的树下,宋歧川伸手拦住了秦之仪。可幸的是,这里人很少。而且树枝垂下,再过去些的一条小径上即便有人走过,一般也不会注意到。不幸的也是,这里人很少。
秦之仪垂死挣扎,寻找生路,皆被宋歧川一一截断。最终她终于认清现状,微微低头站着不动,如同等待审判。宋歧川就站在她面前,刚好挡住一片略显明亮的阳光。由于是背光,一张脸都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秦之仪抬起头来,反正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多少坦然一些。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宋歧川的一声轻笑。继而他向左望了一眼,向右望了一眼,才望向秦之仪说
道:“刚刚我们在讨论社团活动的准备工作。”
说完想了一想,继续道:“我们都是社团里的干事。”
又顿了一顿。带着些微的叹气声道:“没有奸、情。”
补充完这四个字之后见秦之仪还是不言不语,仿佛是在思索什么,他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你不要误会了。”
这句话说完,秦之仪终于有所反应。她抬起头,仿佛是展示刚才思索出来的成果,眉目微锁,眼神迷离:“嗯?你刚才在说什么?”
宋歧川闻言低头揉了揉额头,说:“别和我说你刚才在梦游,已经完全不记得看到什么,也完全记不得说了什么了。那样我会更开心,因为你在梦游的状态下都大喊我的名字,可见你是非常惦记于我了。容我小小地自以为是地猜测一下,你刚刚喊出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是不是就表示你……你吃她的醋了?”停了半晌,又说:“我以为那天晚上说得太过突然,你一下子难以接受。继而想起你似乎从未对我有过任何关切的言语,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对我有一点点的感觉的。即便是一点点,我都想牢牢抓住,所以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话。我以前从未喜欢过任何女生也从未表白过,不知道什么样的措辞更为妥当,也不知道怎么样拿捏节奏,让你觉得不那么唐突。那晚过后我思考一阵,想着或许你并未对我动情而我说得也太过突然,我应该不再去打扰你,让你觉得厌烦。”
语无伦次一阵,他似乎再也说不出话。
风柔柔拂过,摇曳的树叶间漏出了一点阳光,洒在秦之仪脸上。她将手轻轻放在宋歧川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上,一字一顿开口说:“对,我、就、是、吃、醋、了。”
这句话出现得一如既往的鬼使神差。可是秦之仪却无半点后悔之意,从树下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宋歧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淡然自若。刚才没看清楚他在阴影里的脸庞上的表情,一站在阳光里,他脸上残留的红晕和眼中的闪躲羞涩之意就无所遁形。秦之仪笑了一声,但见天际白云轻柔,四围杨柳婀娜,春草青青。
曾以为无所牵挂方能云淡风轻。现在觉得正有了牵挂,云淡风轻有了更生动也更深刻的含义。
而这些云淡风轻、顺其自然的牵挂,由那么多“鬼使神差”以巧妙的结构建构而成。也许当踏入第一个“鬼使神差”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不论如何抗拒,不论曾经有怎么样的经历,心里规划着什么样的未来。
秦之仪面对着这样一片大好风光喟然而叹。
宋歧川就这样成了秦之仪的车夫,秦之仪也开始搭长久的顺风车,然后两人成为该校园里许许多多、不计其数的“车夫与乘客”式情侣中的一对。普普通通,平淡无奇,可是秦之仪每想起从今以后任何旅途都有人陪伴,自己各种身份里突然多了“宋歧川的女朋友”这一项,总觉得既烦恼又雀跃。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下~泄~上~吐。”当宋歧川在与秦之仪通一日一度的晚安电话,刚说出一个“我”并欲言又止时,听到洗脸台前的人边水声哗哗地洗着衣服,边摇头晃脑地吟出这样一句诗。宋歧川好不容易想好的一句难得的甜蜜话被硬生生拦腰砍断。
“呃,我有事要处理,”宋歧川停顿了一会,说道,“不然无法安心和你说话。”
“怎么了?”秦之仪边说边翻着《重说中国近代史》一书,看到关于外国使节不下跪流传出的两个民间神话,第一个是“外国人腿是直的,没膝盖,跪不了”,不禁笑了一声。
宋歧川瞥了一眼正在哼歌洗衣服的人,打开寝室门走了出去,说:“寝室有人洗衣服洗着洗着遇到了一只蟑螂,然后吓得跳起来,眼镜掉在地上,踩碎了,摸索着拾眼镜时,又撞在了墙壁上。现在正横冲直撞扔别人东西,大发脾气。再不制止全寝室就被他砸烂了。”
“啊?要不要紧?不过撞下应该没事的吧,他是谁?”
“名字是李煜。”
秦之仪轻笑道:“如雷贯耳的名字。似乎听说过,快去看看他吧。晚安,宋歧川。”
“晚安。”
宋歧川酝酿了一下心情,镇静地向寝室走去,轻轻关上门。
洗衣服的那位仁兄边洗边啧啧道:“多么曲折离奇的借口。不过我洗衣服遇见蟑螂的确会吓得跳起来,眼镜也的确很有可能掉下,掉下之后我也的确很可能踩碎它,然后我又极其有可能撞墙上。这样倒霉的我肯定要摔你们东西泄愤。但,关键是,没有蟑螂啊。呵呵呵呵。”
然后又哼起了歌。
宋歧川镇静道:“很快就有了。”
李煜猛地扭头看他。只见宋歧川弯腰从墙角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将其握在手中,冷笑两声,如同地狱修罗般向他逼近。
离他越来越近了,还有七步,六步,五步,四步,三步……
李煜掩面惨叫:“救命啊!”
而宋歧川将握着的拳头凑近他的鼻子,并揪住他的头,狠狠道:“我让你下泄上吐我让你下泄上吐!昨天我打电话的时候在我面前跳草裙舞,前天唱淫曲,前前天……”
话没有说完,寝室门被打开。夏宇杰用钥匙打开门以后,对着门大踹一脚,大声道:“煜儿别怕,林清来救你了!”
身边的林清面无表情地扫视四周,仔细审查宋歧川和李煜的行为,思考半晌,道:“你们这是在干嘛?”
宋歧川大致讲明李煜近几日的不良事件,除了打扰他打电话,他还说:“趁你们俩周末回家啊,李煜家在远方不能回,一时气愤,见最厌恶的饮料冬瓜茶安然躺在林清柜子里,就搬出来全部倒了。喏,空瓶子还在。林清的每晚一根的玉米肠也被他全部扔掉了。衣柜里的衣服被拿出来洗了一遍。夏宇杰,你先不要得意,现在轮到你了。你的衣服毫无疑问地也被拿出来洗了一遍,以为锁了他就打不开了?大学生了你为什么还这么天真,不知道他从来不带寝室钥匙却能够来去自如吗?还有,你电脑里的游戏被全部卸载了,还有那些BL小说,全没了。……”
夏宇杰哀嚎一声。林清见怪不怪,反而将目光投向宋歧川,说:“打扰你打电话,还有,和你打电话的是女生?你恋爱了?”
宋歧川对着擅长抓住重点的林清无奈道:“是……”
恋爱在这个寝室实在是一件大事。因为这个寝室里的人除了林清都显幼稚,在外尚能装出一副深沉样,在内就无法掩饰由内而外的幼稚、单纯本性。四人从未想过谈恋爱这件事情,现在其中居然有人有了个女朋友,都觉不可思议至极。于是三人纷纷给宋歧川出计策。
李煜也拎着条湿淋淋的内裤走了过来,说道:“他给女朋友打电话跟和辅导员打电话没什么区别,完全无法猜测说话对象的身份。今天我猜测是那个同社的美女,于是煽风点火,昨天他打电话说了狭义相对论,我以为是物理课上缠着问他问题的小学弟,想象小学弟看着他时眼冒爱心的样子,就忍不住跳草裙舞抒发内心愉悦,前天以为是……”
“你到一边去。”宋歧川躲避着他手里的内裤,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将他推向一边。
林清摸了摸下巴,眼睛里流露出思索的光芒。夏宇杰摸了摸袖子,眼睛里流露出猥琐而失望的光芒。
他说:“我的建议就是,你抛弃了你的所谓女朋友,跟了我吧。”
“你滚。”宋歧川像躲避烂泥似的躲避夏宇杰毫无纯洁之意的眼神,伸出一只手,将他推向一边。
宋歧川望着林清目光冉冉。林清再次摸了摸下巴,沉默一会之后,开口道:“李煜所言虽然夸张,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这是你初恋,而且你这人外表帅气清秀,看似深不可测实则浅水一弯,肯定不懂得如何与女生交往。第一,你必须要懂得浪漫,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情话,不动声色的表情,时不时进行眼神勾引。”说到这里,林清将眼镜往下一拉,露出一双木然的眼睛,眼珠转了一轮,说:“眼神勾引。”
宋歧川流汗道:“是,是。”
“其次,要充分了解你的女朋友,了解其爱好,然后在细节上体现你对她的关心。不要太木讷,也不要太活跃,不要太主动,也不要太被动。”
宋歧川思考半晌,说:“还有么?”
“还有一条捷径。”
宋歧川眼睛光芒闪闪,问:“是什么?”
林清推了推眼镜,深深凝视宋歧川,开口:
“那就是转交给我,我代为培养。”
“你去死。”宋歧川像看到敌人一样地,伸出两只手,将之狠狠推到在地。
林清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说道:“那位洗衣服的。”
然后郑重其事的三个字:“你完了。”
翌日宋歧川在秦之仪寝室楼前等的时候,模样颇有些萎靡。在宋歧川将她的包接过的时候,秦之仪问:“怎么了?没有睡好吗?”
宋歧川叹了口气说:“昨天两个室友回来了,发生了一些事情,又不得安宁了。”
秦之仪作为他们寝室的不安宁因素之一,只应了一声:“哦。”
经过室友们的一番提醒,以及自己的一些察觉,宋歧川总觉得他们二人的感情太过平淡。似乎没有经历过甜言蜜语、轰轰烈烈的热恋期,就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的平淡期。一路无言,宋歧川陪着秦之仪到了她下节课所在的教室前后,还是低着头,目光有些黯然。和秦之仪说了句“下午见”之后就转身向自己下节课的教室走去,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的秦之仪说:“喂,今天突然不想上课,你呢?”
他转过身,看着秦之仪。
秦之仪一勾嘴角:“反正你不上课成绩也一样的好。我呢,自从上了大学,就走上了自学这条不归路。即便坐在教室里也听不进多少东西……”
还没有等她说完,宋歧川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禁笑道:“好。不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