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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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深秋的都邑早已笼罩在一片凄清之中。银色的月华如水般流泻，给入夜的都城平添了几分寒意。
幽离静坐窗前，独自遥看黯淡的星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公主，夜冷风寒，奴婢侍候你早些歇着吧？”侍女冬儿将一件锦裘披到她身上。
“我怎么睡得着？梦泽为了我在远方受苦，至今还生死未卜……”
看着她那羸弱的身影，冬儿有些心酸，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本该享受世间一切的富贵，却从出生那一刻开始，注定了受苦……守着着这唯一的眷恋，却始终抓不到手里。看起来是天下最高贵的女子，其实还比不上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她，其实比自己更可怜吧？
“咳咳咳……”
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瘦骨嶙峋，几乎没有什么肉，这瘦弱的脊梁，怎么能默默承受这么多的痛楚而从未有过一丝怨言？就为了那一份看似很近实则遥不可及的温暖？为何她会有那么多的勇气？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类似母性的温柔。
“公主放心，云将军肯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要是将军回来，看到你现在憔悴的样子，他一定会很伤心的……让奴婢服侍你去休息，好不好？”
她看看她，仿佛要从她那里得到信心一般，然后她微笑着轻轻地朝她点点头。
在扶起她手的那一瞬间，冬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矛盾，只是这神色消失得太快，快得，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
“少爷，你回来啦？”
远远地，萧瑟就看到门口守候的莫伯。
“少爷，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老爷等你都等得心急了呢？”
“我只是四处转转”，不知道为何，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无心做任何事情，只是静静地在河边坐到临近午夜。“爹找我有何事？”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老爷在书房，少爷你快去看看吧，别让老爷担心。”
“嗯。”萧瑟点点头，快步走进了宅子。
莫伯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又觉得不对似地摇摇头，“少爷什么时候让老爷担心过呢……”
萧绎坐在书桌边，静静地沉思。十六年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瑟儿，爹爹保护不了你，这都是你的宿命，原谅爹爹吧，原谅爹爹的无能为力……
“笃笃笃……”
敲门声将他从沉思中惊醒。“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进来吧，瑟儿。”
云梦迟喂大哥服下药，天色已然微曦，她探探他的鼻息，呼吸平顺；摸摸他的脉搏，心跳平稳。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怎么样？”谢朗在一旁焦急地询问。
她转过身来，想告诉他将军已然脱离危险，想感谢他为营救大哥所做的一切，她扬起嘴角，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啦？……”谢朗一把抱住她，“王叔，王叔在哪？快，快，快看看小姐怎么了，快呀……”
“……”
直到很久以后，谢朗还是能够想起他当时的那种感受，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那种害怕失去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害怕再也见不到她的恐惧。而且从那一天那一刻开始，那种恐惧就开始伴随着他，如影随形，直到，直到他离开人世的那一刻。
“王叔，小姐怎么样？”
“小姐没事，只是虚耗过度，身体承受不了所致。”
“虚耗过度？”
“是啊，如果老朽没有猜错，小姐一定是为了赶来救将军，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仅靠某种灵药维持精力，现在将军中毒已解，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人也就失去了支撑……”
难怪，难怪他总觉得她的脸太苍白无色，难怪……，谢朗看看静静躺在睡榻上的小姐，脸上的倦色一目了然。她一个弱女子，日夜兼程，身心极度疲累，却没有任何怨言和松懈，为了所爱的人毫不顾惜自己，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是值得他谢朗用整个生命去守护吧？她的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那仍旧微微上扬的嘴角，晕倒之前，她是要朝他笑吗？小时候，他就没见她朝他笑过，只有对着哥哥的时候，她才总是一脸微笑，让人仿佛要沉溺在她的笑容里。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羡慕，甚至是嫉妒那个小男孩，能拥有那样迷人温暖的笑容。今天，她居然会朝着他笑？
“副将军？”他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勇猛无前的副将军，为何竟有些痴了？“副将军？”
“嗯？”
“小姐只要多休息几日，补充调养一下就没事了。”
嗯，他愿意尽一切努力，只为搏她春风般一笑。
“参见义父！”幽暗的大厅中，两团火苗闪着阴森的光芒。
“情况如何？”黑衣老者没有转身，声音中透着无尽的威严。
“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云梦泽中毒已解。”
“哦？”老者似乎饶有玩味，“是谁做到的？”
“云梦泽的妹妹，云梦迟。据说她自幼随高人学习医术，前几日方归家。”
“哼，那个老家伙，终于忍不住要手了……”他笑得让人没来由地毛骨悚然：“老家伙，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六年！看看咱们谁斗得过谁……”
台阶下的黑衣年轻人，看着上边的老者的背影，蒙面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对了，他怎么样？”
“他……”，年轻人顿了一顿，“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每天买醉，彻夜不归。”
“哼，真是没出息，跟他那个窝囊废老爹没什么两样！”
年轻人沉默不语，仿佛对这样的话语早已习以为常。
“你派人给我好好注意他，再过三天，就到那个日子了，到时候如果他还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我们只好釜底抽薪了。”
“不……”年轻人心中一凛，“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很快就会做出正确抉择的……”
老者猛地转过身来，逼视着他的眼睛，“你紧张什么？”
“非儿不敢！”年轻人低下头，不敢与老者对视。
“不敢就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男子汉大丈夫，怎能为了个女人畏手畏脚的？记住，成大事者切忌做个痴情种子，明白吗？”
“非儿明白！”
“明白就好！”老者话锋一转，语气也柔和下来，“放心吧，你是我儿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伤害那个小姐的。”
“多谢义父，非儿愿为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者点点头，满意地笑了。只是不知为何，看着一脸慈祥的义父，年轻人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整个郦州城沐浴在深秋难得的阳光之中。谢朗陪同初愈的将军在室外活动，远远地即望见一袭白衣的云梦迟。她静静地站在常青树下，脸上挂着恬静而淡然的笑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很美，是不是？十年不见，她都长成大姑娘了，在我记忆中，她仿佛还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呢？”云梦泽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发现身边的副将没有丝毫的反应，“阿朗？”他转过头，发现这位平日大大咧咧的副将正傻傻地望着自己美丽的妹妹，一副傻傻的样子。
“哈哈，阿朗，我看你这位战无不胜的将军这回肯定是栽了……”
“呃？”这位痴傻陶醉的人儿这才回过神来，脸登时红成酱瓜，还好他天生皮肤黑，将军也没怎么看出来。这一闹，两人已走到云梦迟跟前。
这时云梦迟也看到了他们俩，“哥，副将军。”
“小姐……”
“小妹，你别跟他客气，你不认得他啦？他就是小时候和咱们一起流落街头的阿朗啊？”
“阿朗？”噢，她记起来了，当年在街上为和哥哥抢一个馒头而大打一架，从此与哥哥成为好朋友的阿朗。他总是跟哥哥混在一起，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也没怎么注意她。他们相依为命过了三年，直到她被师公看中，收为徒弟的那一天。
云梦泽看看他心爱的副将，悄悄朝他做了鬼脸，“你跟老神仙走了之后，过了不久，我真如老神仙说的那样，因缘巧合地闯入了皇上的仪仗，被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幽离公主救下，从此做了公主的侍卫，也就跟阿朗失散了。后来皇上放我到军营中锻炼，居然发现阿朗和我在同一个小分队，我们兄弟又重逢啦。哈哈，你看，有时候天意就是这么奇怪。不过这也说明阿朗和我真是有缘。”
“不过小妹你认不出他来是很正常的，你看看他现在，黑得跟块炭似的，要是放在晚上，肯定会让人视而不见的，哈哈……”他转过头朝谢朗幸灾乐祸地眨眨眼。
谢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个堂堂大将军，私下里老是这么吊儿郎当，真拿他没办法。
云梦迟会心一笑，这个宝贝大哥，虽然十年没见，却是一点也没变。不过大哥虽然表面吊儿郎当，实则稳重细致，从小到大承担了旁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和责任，在人前却总是这么乐观开心，他给了多少人希望和温暖呢。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脸孔，你没事吧？这句话好像老是在她的耳畔回响。
“好啦，你们俩都别发愣了，咱们言归正传吧？”云梦泽收起那个调皮大孩子的形象，一脸严肃地说道：“小妹，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
“嗯……依我看，这次的事情是有人蓄意而为，但是，对方却并无意置大哥于死地。”
“哦？此话怎讲呢？”云梦泽一脸兴致，而谢朗也专注地看着她。
“从一开始，对方让大哥误服‘烟柳寒’，再让大哥从假中毒变为真中毒，每一步都在其计划之内，既然如此，就绝无有理由让我们顺利拿到解药。”
“或许是我找的老药农比较隐蔽呢？”谢朗似乎有些不大赞同。
“那么阿朗，我问你，你出门寻药，有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谢朗摇摇头。
“这就是了，如果对方要置大哥于死地，很简单，大哥所中之毒仅这两味药草能解，对方只需不让副将军离开营地或者准时回来就行，对不对？”
“那要是对方疏忽了呢？”话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也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小妹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觉得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我想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来是试探，二来恐怕是宣战……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咱们面对的，都是一个重大的阴谋。”
另外两个人都表示同意。
“嗯，这个事情咱们得从长计议，行差踏错一步就会身陷险境……”云梦则沉吟道。想想前路未知，三人都有些沉默。
“大哥，我想进城一趟……”云梦迟忽然说道。
云梦泽一拍脑袋，“小妹，都是大哥不好，我差点忘了，军营里都是些大男人，你一个姑娘家，自然要去买点穿的用的……”
是为了这个吗？她在心里摇摇头，她只是欠了一份恩情，一份致谢。
“让阿朗陪你去吧？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要是遇上个什么登徒子，大哥我可不放心。”云梦泽一脸正经，让人无法觉得他是在说笑。
登徒子？这个大哥，亏他说得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