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学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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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人青涩稚嫩，虽然长相清秀得与死去的姐姐愈来愈相似，但眉宇间那股阴沉冷凝却非同龄孩童所有，也难怪学校里除了杨梓慕外，其它孩子也不愿和我亲近。他们不欺侮我，不搭理我，相比欺凌挤兑其它弱小同学，他们更像是畏惧而远离我。
我知道他们在背后谈论我，说我是脏东西，不是活物，没有人的气息，连老师也不喜欢我。
我到底是不是人呢？这问题在脑海中打转无数遍，始终不得其解。
我有常人的身体，却没有常人的灵魂。还没投入这躯壳前，我已在一片空茫混沌里游荡太久，久到我忘了本来的名字，本来的原貌。
过往的一切遥远得像不可触及的天涯。
这满身煞气从何来？我属于哪个世界？
抑或，所有事都不过是程紫的南柯一梦？
只记得，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
“阿紫，你行了没有？”杨梓慕的声音朗朗响在女厕门口，女厕内登时眼刀狂飞，无数怨念愤慨的眼神通通刮向我，像是跟我结下血海深仇。
我被他守在女厕门口的变态举动无言得爬下一头黑线，无视背后一束束仇视目光，拧开水龙头，好整以暇地洗净双手、关水，转身拿纸巾抹手时，那一道道目光已消弭无踪，个个小女生又低头对我视若无睹。
这年纪的女孩的心思简单易懂，看上杨小同学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和闪亮眩目到掉金的笑容，便妒嫉记恨于我这个唯一能够(被扣留)在他身边的雌性动物，却又不敢宣泄出来，害怕我这样的异类。
我懒得理睬她们，迈出女厕劈头就揪住杨同学的耳朵，扭得他连连呼痛主动求饶‧“啊啊啊阿紫我错了我不该在女厕门口乱哄叫！！好痛啊！！”
“我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你的耳朵是不是不用要了？”我慢条斯理地恫吓他，见他当真痛得龇牙咧嘴，便放轻力度。
“要的要的！不会有下次了！！”
我松开手，便往校门走，他追上来，揉着耳朵哀怨地瞟着我：“好痛啊，阿紫你真舍得用力……”
“这点力度就痛，前天你跟几个人打架怎么不喊痛？”我斜眸睨他，凉凉揶揄他，忆起他当时那副浑身青紫的可怜相就有气。
要不是我刚好赶到，他恐怕被那几个身壮的男生揍到帅哥变猪头。
结果那几个男生当天回家时被什么吓到屁滚尿流，至今仍要在床上休养。
即使我不喜杨梓慕亲近，却也不容别人欺侮他。
“他们说阿紫你的坏话，我就去揍他们，不喊痛！”重提旧事，杨梓慕仍难压怒气，义愤填膺地低喊。
清澈透明的眼眸因激动愤怒而掀起波澜，我胸腔霍地一阵温暖，轻声道：“傻子，李老师也说过我，难道你也要揍李老师吗？”
李老师是全校公认最严厉的老师，杨梓慕被问得一楞，眼中闪过一丝畏怯，但还是握拳义正词严地宣言：“谁敢骂你，我揍死他！”
我不觉微微一笑，数年间他不再是以前傻呼呼的孩童，却终究年少轻狂，“杨梓慕，这世上的人太多，众口难调，又何须在乎那些不相干的人的眼光？自己开心就行了。”
杨梓慕似懂非懂地点下头，眸内有些不以为然。也罢，不过十来岁，无怪此际不能领会此话涵义，经历成长后自然学会。
看着他与我齐平的个子，想起刚认识他时的模样，忽然有些感慨，彷佛昨天还是那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小鬼，今天已拔高长大，大概几年后便高我半个头了。小孩这东西遇风就长，实在不可思议。
耳间隐约传来杨梓慕的嘀咕：“明明阿姨说过只要男生为女生出头，女生就会很感动啊，怎么不一样……”
我纳罕：“你阿姨？”
杨梓慕偷觑我，一张清俊秀气的脸陡地晕上两片酡红，“阿紫，如果我也说你坏话，你会在意吗？”
我闻言，懒洋洋地斜睥他，似笑非笑，“试试看。”
他没有像平时被我吓到，反而笑逐颜开，“即是我是阿紫相干的人啊！”
我怔忡一下，立时满头黑线，“小鬼，我只是叫你试试看，而且相干这词汇不是这样用的。”
他不语，愈笑愈欢，那张笑靥舒怀得叫人回头张望，我霎时感觉自己处于下风，一瞇目，出手如风，狠狠拧住他两边脸颊。
“啊啊啊痛痛痛痛！！！”
一片雪白的花瓣轻盈旋落下来，沿路两旁的梨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绽放压枝头，轻风送来，朵朵娇嫩摇曳生姿，恰似一树香气四溢的初雪，在残阳渲染下又平添几分妖娆的金红。
已经四月了，还有三个月就要小学毕业。
依成绩来看，我和杨梓慕是稳上全市重点初中的，亦大有可能同一班。
可之后呢？
杨梓慕边揉着脸蛋边小声抱怨，眉清目秀，稚气未褪，但那天打起架来却像只发狂的狮子，狠辣暴戾，招招拚命，回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倘若我当时没赶上，以他这种性子肯定和那群人斗个鱼死网破，到时事情能否轻易解决委实难说。
我想他长大，却不想他这样长大。
我不可能一直照看着他，如果有天他冲动过头，怕不是一句“吃亏”能了事。
斜阳将我俩的影子拖曳得修长，我凝注足下迤逦延伸的黑影，冷不防这样问他：“杨梓慕，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不在，你会怎么样？”话犹未了，我暗骂自己愚笨。
果然，他只是一愕，便坚定摇头，“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答案。我吁出口气，不发一语，垂头踏着一路的花瓣而行。
他还年幼，将来的事谁预料？何况即使和他解说世事变幻无常这道理，他都不会听进去，方才的问题简直杞人忧天多此一举。
只是潜意识中，总觉得这天离当下不远。
也许他见我没回话，不由慌了，拽着我的衣袖逼我停下，“你不想跟我一直在一起吗？”
我止住脚步，端详他距我甚近的脸孔。杨梓慕长得很有那种古典美男子的味道，年纪虽小，一双凤眸却轮廊分明，勾挑有致，假以时日必定攫取无数芳心。
过几年，他若结交女友，就不能跟我像现在这样一起。没有女人能忍受自家男友身边有一个比她相识更长久更亲密的红颜知己。
我没有意欲与现在的他在这话题上长篇大论，只是翻顺他皱折的衣领，“要是这次期考你考砸了，三个月后就我们可以说bye bye，还谈什么在一起。”
他咧嘴笑开整张脸，本来的惶恐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不会的，我一定能进全市重点，三个月后我们又能一起上学回家了！”
“哦？那我之前给你的练习做完了吗？”我皮笑肉不笑。
他的眼神立刻闪烁游移，嗫嗫嚅嚅：“呃……这几天我的脸都被那些人打疼了……提不起劲啊……”
“这么严重！”我佯作吃惊地道，然后一把掐住他脸上消得七七八八的青瘀，“那我帮你揉一揉，你就能提劲啦。”
“痛痛痛！！阿紫你太狠了！！”
夕阳西下，梨花纷飞，两抹幼小人影并肩同行，小女孩嫌小男生走得太慢，不耐地拉起他的手拖着走，她的身影领在前头，长发翩扬，看不见发后小男生得逞的满足笑容。一路走过孩提时最纯粹无垢的岁月，没有烦恼，没有伤害，没有难过，只有真挚和守护，漫天晚霞都沦为两只相握的手的布景。
经年后，我翻阅这段记忆，细细回味。
也许，那是我和杨梓慕一生中最美好的花季时节。
所以，那年我没想过，如果他有天不在，我会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小学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