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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堂会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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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时间,过思居并没有出什么诡谲之事。虽吃穿用度差了些,日子还安静,估计是门口添的守卫的功劳。我每日里只剩下临字画图,看着自己跟他一模一样的字迹不觉悲从中来。或者跟碧瑶聊聊天,盯着院外的天空发愣。偶尔有些兴致,足下划几点舞步,却勾起对孩子们的思念。
将近二十天过去,算算日子,他也该从行宫回来了,有什么事,也该来清算了。这天,已经是一副秋高气爽的模样了。我叹口气,抱着雪吻坐在破窗边上。窗纸都没了,阜宁荣拿我练过字的废纸糊上,颠颠倒倒摞了好几层的字。我用手去戳不小心溅上的一个墨点子,不想力气大了,戳出来个窟窿。耳边有喧闹声传来,我便从窟窿里向外看,来人却是梅德林。
“卢姑娘,皇上有请。”梅德林进来道,“随老奴到雍和宫一趟吧。”
“那就有劳公公带路。”离了垂荷院,再送来的都是些粗制衣服。我随意地拍拍衣袖上的土,正了正头上一支素因的扁方,起身跟在梅德林身后。碧瑶要跟着,却被梅德林拦下:“皇上吩咐了,只要卢姑娘一人过去。”
我示意碧瑶叫她安心,便随着梅德林一路走。已是秋日中旬,叫我想起刚刚进宫的日子,恍如隔世。地上的落叶积的不厚,踩上去有失了水分的干脆声响。想着心事,路程似乎就变得短了。梅德林停住脚步,向我一指雍和宫的偏门:“请姑娘自行进去吧,老奴不方便带路。”
“多谢梅公公。”我望着宫门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上台阶。宫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我木屐磕在地上的声响,“塔拉、塔拉”似是要敲进我心里。
“卢潭依,你来了。”走到书房门口,我停住脚步,却听见里面的人发话,“进来。”
我依言进去,却见乌压压坐满了人。于扶柳坐在他身边抽泣,安绮关切地看着我,而其他的人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皇后缺席,出了这么大的是还不出面,看来她病的不轻。
“民女卢潭依参见皇上,参见各位娘娘小主。”我跪下身来,行了大礼。
“卢潭依,你谋害五皇子,意欲何为?”他不语,我不敢起身,就这样伏在地上。却是冯钿墨发话问我。
“回冯贵嫔,民女并无谋害五皇子。”跪在地上答话,额头贴在地上,冷。
“你还说没有?若不是你的授意,茗籽那丫头怎么会抱着礼夏投湖?”于扶柳已然按捺不住情绪,冲我喊道,声音里带着久哭的沙哑。
“于妃娘娘,民女并无授意茗籽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回她,“那日民女本是留您过夜,是您自己执意要回去,民女才叫茗籽给您打了灯送您。至于五皇子怎么到了她怀里,又是怎么投湖的,民女并不知情。”
“那茗籽是你的丫鬟,你怎会不知情?”他悠悠发话,语气平静。
“皇上也知道,那茗籽是民女那些日子新收的。就算民女对五皇子有不轨之心,叫阜宁荣或碧瑶去,不是更妥帖?如此机密之事,谅谁都不会与一个不知底细的丫鬟说的。”
“你还狡辩!”琯妃一拍桌子,向他道,“皇上,一依臣妾看,这好言好语地询问她是断断不肯说的,不如送去暴室受几天苦,再硬的骨头,也会招了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暴室是审讯宫女及罪大恶极的后妃是才会用的,自有以来,进去再出来的,不过百中一二,这一二,非残即疯。这田琯当真恶毒,竟有如此提议。
“琯妃姐姐说的是,”冯钿墨在一旁帮腔,“这进了暴室,肯定招。”
“琯妃说的极是。”他沉吟一阵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叫我满心的希冀化作飞烟。他竟会如此待我!我也不再估计礼仪,直起身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希望看见一丝不舍之类的情感。然而,我失望了。
“皇上,万万不可。”安绮跪到他面前,“若是真的将惠、卢姑娘投入暴室,若是招了,很有可能是屈打成招啊!这事情颇多蹊跷,不如再查证一番,正剧确凿,在定罪也不迟啊。”
我感激地看向安绮,她没有感觉,继续为我求情:“皇上也知道,卢姑娘是极喜欢小孩子的,再说,她也是失过一个孩子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谋害五皇子,更何况,她与于姐姐一向交好呢?只怕问题就出在那叫茗籽的丫鬟身上,现下那丫鬟已死,传了她的妹妹来问问,她的姐姐究竟是何品行。”
他端起茶盏细抿一口茶品着,半晌才说道:“安婕妤说的也不无道理。梅德林,去叫了苾籽来。”
“是。”原来梅德林从正门外进了,一直在书房外候着。听见他的吩咐,答应了一声去了。
屋里再次寂静无声,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梅德林带着苾籽回来。苾籽进屋,见我在地上跪着便要过来扶我,被我摇头制止。她行礼起身,垂手站在我身旁。
“苾籽,你姐姐茗籽,品行如何?”他开口问道。
“姐姐?”苾籽一愣,“回皇上话,奴婢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并没有什么姐姐。”
“你说什么?”他扔下茶盏,茶水溅了一地,“你再说一遍!”
“回皇上话,奴婢家里,并无姐姐。”苾籽低着头回他。
“皇上。”安绮依旧跪在地上,“嫔妾直觉个中事由蹊跷。如今看来,一点更甚。卢姑娘一向贤德,怎会做谋害帝嗣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没有姐姐。”他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问卢潭依。”
安绮似乎还要张口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跟着那些坐着的妃嫔一起下去了。经过我身边时,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皇上。”我没有起身,只跪在地上向他道,“民女冤枉。”
“潭儿,委屈你了。”他过来扶我起来,我受宠若惊。许是跪得久了,站不稳,差点栽进他怀里。
“皇上,民女并无谋害五皇子之意,民女定是被人陷害的。”我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语调哽咽。
“我知道。”他把我拥进怀里摩挲背。
“皇上,我¬¬——”
“好了,我知道你委屈。”他截住我的话,“你先在过思居忍几日,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那天急火攻了心,打了你,还疼么?”
我摇头。他还是信我的,他心里还是有我的。我一下子高兴起来,前面将近一个月受的委屈似乎都值得。
“潭儿。”他低声呼我的名字,“苾籽说了,茗籽与她并无亲缘。”
“茗籽真是苾籽姐姐,你是不是便不会如此?”我抬眼看他,他却笑而不语。
“梅德林,送卢潭依回过思居。”他在我额角轻吻,算作告别。我虽还有疑问,却只得随了梅德林去。
到了过思居门口,远远就看见安绮在门口焦躁地走来走去。见我回来,快步冲过了来紧紧握住我的手:“惠姐姐,怎样?皇上有没有难为你?”
我挣开安绮的手,行了礼才开口:“安婕妤这是折煞民女了。”
“惠姐姐,你……”她急得直跳脚,“都这节骨眼儿上了你还拘着这些虚礼儿做什么?”
“放心。”我冲安绮笑笑,进了过思居的院门。
“小姐小姐,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严讯逼供?有没有受伤?”我一进门碧瑶就凑过来,紧张地问了一大串问题。
“我没事,你看我,好得很啊。”我叫她安心,自己到炕上躺下,想他不回答我的那个问题,心下一片冰凉,越回想越是害怕。他宁可相信一个丫鬟的一句话,却也不愿相信我?这时碧瑶进来,见我躺在床上,便过来劝我:“皇上似乎相信小姐是清白的,小姐为何还如此闷闷不乐的?”
“相信?”我唇角挤出一抹冷笑,“都是假的。”
“小姐?”
“为什么都削尖了脑袋往宫里来啊。这人情多冷啊,宫殿也冷啊。什么荣宠不过都是他的赏赐,何谈的琴瑟和谐啊?夫妻恩爱,都是假的啊。”
“小姐快不要这么说,这宫里人多耳杂的,叫人听了去,说不清的。”
“我已是如此,还怕再有别人多扔下来几块石头么?”眼眶中的泪水蓄积,滑落到枕上。这一年,他竟对我,连半分的信任都没有。
“小姐,这……宠爱还是会有的,你就甘心居于这冷宫么?”碧瑶没听懂我的话,以为我还在为失宠烦闷。
“我又能如何啊,罢了罢了。我乏了,睡会儿,且别来扰我。”
“是。”碧瑶应了一声,下去。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心中翻涌着千般滋味。哥哥说的,果然没错。宫廷,是人世间最无情的处所。
可是,他真的无情么?
又是十几天过去,我独居之中愈发心灰意冷。天气也冷起来,内务府送来的黑炭烟气大,笼了炭盆子熏得屋顶都是黑的。我惧寒,碧瑶只得把那薰笼点上让我凑合着取暖。夜里露重,冷得我睡不着。虽然碧瑶以身体给我取暖,但我依旧冷的瑟瑟发抖。雪吻趴在我手上睡着,我横竖睡不着,便靠着薰笼坐到天亮。
“小姐,醒的好早。”碧瑶起来见我坐着,揉揉眼睛道,“奴婢这就给您烧水洗漱。”她不知我坐了一夜,我也没有告诉她,免得她自责。
“好。”我略一点头,钻进被子躺下。不一会儿,外面开始吵闹,碧瑶跑进来道:“娘娘,外面好大的架势,似乎是来接您的!”
“接我?”我心下纳罕,我现在是戴罪之身,谁会来接我?正在疑惑,一抹明黄色身影走进屋内,将我从被子中拉出来道:“惠妃,随朕回垂荷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