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第二部 逆风而行》明月晓轩

2、时代

　　弗丽达.雷曼端坐在监视屏幕前，一边实时监测仓库的运转情况，一边放纵自己的思绪四处游荡。下午的情形不用闭眼都清楚地展现在面前，那些军官一起回过头来，她的目光却只被一个人吸引，当他和她的眼光相交的时候，都怔了一下——目光的停顿——然后，她可以感觉到，那个人，那个参谋长巴尔.冯.奥贝斯坦中将的目光好几次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
　　“有一个知道你底细的人还真是糟糕啊”她这样对自己说。
　　转眼已经七年过去了，当初在暮春时节告别的时候或许谁都没有想过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最起码，在她而言，会来到奥丁定居就是预期之外的事情。
　　那个人变了许多，至少在容貌上。
　　她下意识的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幸运，七年的岁月和生活环境的变化，居然没有在她的容貌上留下太多痕迹，她宛然还是当年的女儿容颜，所以，那个人一定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吧，那个人，本来就是好记性的。
　　如果知道会有这样重逢的一天，那个时候不应该说那么多的，她这样想着。随即又笑了笑，推翻自己的想法，应该没有什么影响的。因为，那个人，根本不是会因为别人的解释或者说明而改变的人。
　　想到他的军阶，弗丽达轻轻叹了口气，那个人到底是飞黄腾达了。三十五岁的中将，算不上特别突出，和他的才干相比，更是如此。
　　下班钟响起，今天不需要她值班，简单收拾一下东西，忍不住喃喃道：“居然没有接到解除军职的命令。是军务省的效率太差，还是……奥贝斯坦先生，您总是能够出乎我的意料呢……”
　　“少校……”一名少女小心翼翼的探头，弗丽达微笑起来，是凯蒂——一个十九岁的士兵，在办公处担任文书工作，大概是帝国军中女性士兵太少的缘故，看到她就亲近的不得了。她第一次到任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很想和她说话，却因为军阶的差距不敢逾越，那一天下班后，她叫住了她，一起去吃饭，用平等的态度和她相处。
　　上次卸任之后再没和她联系过，没想到再度复职，这个女孩子还是一如过去的和她亲近。
　　“进来吧，凯蒂，我说过，下了班我就不是军官了。”
　　“您真好。”
　　“嗯？”
　　“即使不穿军装的时候，我们见到长官还是会敬礼，还是觉得有不可逾越的地位差。可是，面对您的时候，我一点没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因为我只是临时军官的缘故。”她温柔笑着：“在公司中，上班时候也是有严格上下级区分，但是，下了班，大家都是一样的，说说笑笑，不分你我。我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可能不应该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很高兴您又回来了。因为……嗯……”
　　“没什么，我不讨厌这份工作。对了，你来得正好，我有一张‘南岛饭店’的优惠券，一起去吃饭。”
　　“啊，太好了！不过，还真是不好意思，总是让您请客。”
　　“那么，下次你请我看电影好了。”
　　她开的是一辆银灰色的中档地上车，还是像过去一样，习惯使用自动驾驶系统。出生于年收入不过一万多帝国马克的普通工人家庭的凯蒂第一次坐上她这辆车的时候羡慕的东摸摸西摸摸，不住发出叹息声。即使是今天，凯蒂还是忍不住道：“越看越漂亮，您这辆车保养得真好。啊——您换了车载音响，哎呀，是最新出品的型号，真好——”
　　“如果凯蒂看到七年前自己使用的地上车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那个时候的自己，总是开着最新型号的车，而且还指定品牌，光是车子内饰的价钱就抵得上现在一整辆车……”，弗丽达轻轻摇了摇头，在心里叹息道“难道是因为遇到那个人的缘故？今天总是很容易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帝国首都星奥丁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行星，80%的土地都可以耕作，作为中心地带的几个区更是气候合宜、降雨充沛，和她出生并长大的瓦尔迪斯行星有天壤之别。只是初春时节，街头就已经繁花争艳，到得阳春，更是千姿百态、目不暇接，然而，她还是像过去一样，独钟于故乡最常见的那种植物——柳。在奥丁中级住宅区，属于她的两层小楼的前后，她都种下了柳树，五年的时间，这些植物长到两层多高，站在阳台上，一伸手就可以触及随风飘扬的柔软枝条。
　　弗丽达在悬关的时候就看到厅内电话留言显示灯一闪一闪，却不忙着看，先给自己倒一杯牛奶，这才按下接听开关。
　　“弗丽达，星期天你有空吗？我们全家预定到郊外的别墅去过两天田园生活，你也一起来吧。”
　　身子往下移了移，整个人偎在沙发里，清清淡淡的笑了一下。
　　这是她在帝都百货公司时的同僚，奥丁区物流经理，疯狂的追求她，两次被她明确拒绝，依旧不愿意放弃。
　　每个人都有执著的地方，虽然有时候会让人意外，她这样想着。
　　清洗掉纪录，不打算回电，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
　　抱起刚换下的军装走向洗衣房，自从被军方征调之后，为了节省开支辞掉家中帮工的女佣，幸好自己从来没有中古浪漫主义倾向，购买的都是自动化程度很高的家电，才不至于在从新需要自己打理生活时手足无措。二十八年的时间，命运总是在经济上厚待她，当初是富甲一方的千金小姐，大约是因为生活在边境行星的缘故，她的双亲总是深怕自己赶不上潮流，对自己女儿的吃穿用度都非最好不用。即使是那一年，未婚夫克莱门斯.冯.瓦尔迪斯去世，她终于下定决心和家族决裂之后也没有过什么苦日子，很快得到赏识她的人推荐，然后，进了帝都百货公司，接下来就是一帆风顺的升迁，是高薪的生活……
　　“终究算不上真正的平民女子，是么？”喃喃自语着，开始繁琐的家务。
　　门铃响起，匆匆按下洗衣机开关，一边擦手一边去开门。带着初春夜晚浓重凉气走入的是三十一岁的瑟斯顿.斯特拉特，暗金发色、眉目英挺的男子。
　　“弗丽达——”男人一进门就张开手抱住眼前的女子，弗丽达很快退后一步，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表情有点漠然地接受了男人的拥抱。
　　“瑟斯顿，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回到奥丁的？”坐在长沙发的一端，看着瑟斯顿熟门熟路的自行拿咖啡冲泡，一边进行一些琐碎对话。
　　“下午16：00到的，晚点了一天，幸好还赶得上会议。对了，你怎么没有参加今天晚上的会议？”
　　“这个——等一会再说。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们接受了你的意见，弗丽达，你真了不起。”
　　女子听到这样的赞美，并没有什么特别表情，淡淡道：“这么说，你这一次在香陶进行得很顺利。”
　　“非常顺利，比我们最好的预想好要好。和你预期的一样，下级军官最容易接受我们的思想，然后再由他们影响士兵。只有五个月啊，只用了五个月我就在香陶的驻军中获得了多少支持，那些悲观的老家伙听到了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瑟斯顿，不要这么说。我如果像他们那样，一生的努力和挣扎，始终徒劳无功的话，或许早就放弃了。对了，接下来的两次例会我都不能参加。”
　　“……”
　　“我遇到了一个熟人，今天遇到的。”
　　“是……什么人？”
　　“在瓦尔迪斯行星时认识的一个年轻军官，现在已经是罗严克拉姆元帅的参谋长。那个人，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在瓦尔迪斯行星上的身份。”
　　男人紧张起来，身子前倾，沉声道：“会给你带来危险么？”
　　“不会，应该还不至于，”笑了笑，轻轻在对方的手背上拍一下：“你代替我出席，我的权力暂时交托给你使用。”
　　“弗丽达，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实施你的方案。”
　　“谢谢。不过……”
　　“什么？”
　　“我在想，或许我们开始的太晚了一点……瑟斯顿，你感觉到风中的水汽了么？一个暴风骤雨的时代就要来了……瑟斯顿，如果他们三年前就接受这个计划的话，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