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留洋英国（清穿）》绯萍绕竹

10、变故

　　林黛玉只是觉得命运太会玩弄人。

　　在贾府为薛家人举办接风宴后没几天，林如海的调令下来了。

　　原本只是林如海在衙门刚散职的时间被宫里派来的羽林卫叫进宫去，只留下一句让娘三个别等他，晚上是不得回的。大家都以为再要紧的事，第二天早朝后也会回家的。哪知直到中午还没见人。

　　贾敏一晚都没睡安稳，估摸着早朝结束夫君该回家了，就开始坐立不安，频频朝院门张望。等到中午还不见人终于忍不住了，试着打探消息。

　　她这样想着，先遣人去荣宁二府去问。可惜她亲二哥身居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却是边缘人物不干实事。亲大哥空有虚衔不能上朝，隔壁宁府的兄长贾敬更一心修仙不理俗务。

　　但明知问不出什么，贾敏还是请家丁过去，带上她亲自写的书信，问，“夫君未归，哥哥可知最近京中有什么大事？”
　　后来只得贾政回信，言道：“妹夫被圣上留在宫中，应是恩宠，无需紧张。”

　　贾敏得二哥的话，努力让自己宽心等着。
　　只是又过了一夜，第二天日上中天，也没见林如海回来。
　　圣上再宠信一个臣子，也不能连续留他在宫中两日的。贾敏不是第一天做官太太，对这些常识还是清楚的。

　　于是她再不能骗自己，开始一封封写着信，让府里两个伶俐的小厮送去林如海交好的几位官员和自己曾经的姐妹那里。

　　贾敏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直到掌灯时刻才回来，带回的结果却不如人意。
　　问了十三家，有三家的大人和林如海一样留在宫里，他们的夫人却跟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是福是祸。另外的那几家都是官职不高无法得知内情的。

　　贾敏无法，只得每日早间拜一拜佛祖，白日集中精神管管孩子。
　　好在黛玉这几日很乖巧，长安也不吵闹。
　　整个梨香院都感受到了女主人贾敏的情绪，来往的家仆脚步放的很轻，说话也不敢大声。

　　中间贾母不知为着什么，派丫鬟来送了一次菜，说是府里多年的老厨子做的，让姑奶奶试试是不是她小时候的味道。
　　贾敏不愿多揣度母亲的用意，淡笑着接了，当着那丫鬟的面尝了一筷子，点头说就是小时候的味道。等丫鬟走后她却再没吃两口。

　　实在这种时候没有心情。想到母亲和哥哥们依旧过着不知人间疾苦的轻松日子，夫君进宫被扣不知是凶是吉，她心里说不出的担忧，这满府的王宫大臣和命妇每一个帮得上忙！

　　终于，在宫中留了三个夜晚后，林如海身披朝阳回来了。
　　他满脸倦容，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吃饭、洗澡更衣、睡觉。

　　林黛玉再见父亲是他回家后的次日早晨。休息一天一夜，林如海的脸色终于正常。他叫过一对儿女，仔细问过他们在家每天都干了什么。两人乖巧地回答。

　　等父亲话说完，黛玉满脸期待地问他：“爹爹，你之前说带我和弟弟去你跟娘亲以前老去的寺庙上香，现在你回家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不怪黛玉对外面这么渴望，实在是做人十几年加做鬼十几年，一直待在贾府，几乎没迈出府门一步。以至于出门已经变成她的执念。

　　哪知，林如海摇了摇头：“不行，黛玉，这事为父要爽约了，抱歉。”

　　见女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瞬间泪汪汪，林如海心痛不已，耐心解释道：“玉儿，爹爹的调令下来了，升任扬州知府，不日就要离京。”

　　黛玉听了眼睛一亮，几乎跳起来道：“爹爹，那我们要离开了吗？太好了！早就听说扬州繁华富庶，民风也好路不拾遗，终于有机会去了！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林如海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不，你不去。你身子刚好，再去坐船恐生变故；加上那边形势未定，爹爹怕保护不好你。京城是最安全的，你外祖母也舍不得你，正好留你在这边住下。”

　　什么？爹娘马上就要走了？还要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贾府？这跟上一世一样的情形，林黛玉想一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这世的情况不一样了啊！

　　她浑身颤抖，但还是坚持看向父亲道：“爹爹！娘亲！黛玉不要，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为什么弟弟可以去我不可以，玉儿很坚强，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危险，我不要跟你们分开。”

　　林如海不忍见女儿满脸的眼泪，只是转身背对着她：“不。你就在这里住着，哪也不准去！”

　　贾敏也是眼里含着泪，劝道：“玉儿听话。现在扬州形势不好，你爹爹过去是迫不得已，娘亲要跟着去照顾他。长安太小了，放在这里我们不放心。一旦……一旦我们有什么万一，你就是我们林家唯一的后代，代娘亲在外祖母面前尽孝吧。你外祖家虽然没落，管你一口饭还是可以的，只要你记着娘亲教过你的那些，找个人嫁了过好自己的日子。”

　　黛玉浑身冰凉，她不明白。于是她变得不像她自己，失去所有的冷静，大哭大叫道：“不要，我不要这样！说什么爱我，说什么不放心，你们就是嫌我是个累赘！想要摆脱我！让我寄人篱下活得像人还是像鬼你们也不在乎！你们宁愿丢掉我，宁愿放我自生自灭！”

　　“不是的，不是的……玉儿，你怎会这样想？”贾敏将黛玉拉近怀里，紧紧抱住，一边试着解释让女儿明白自己的苦心。
　　但黛玉满心都是被再次剩下的恐惧，除了父母答应自己，她什么办法都不想接受。

　　林如海依然背对着她，身形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后面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在书房读书的时候，林父林母都试图安慰黛玉，让她在最后相聚的日子开心一点。但黛玉小气的要命，一个笑脸也不肯给。

　　晚上，等母亲进来给自己拉拉被子，又重新走出去后，黛玉睁眼坐起来。她根本睡不着。
　　她不明白，命运明明改变了很多，为什么轨道还跟之前一样。

　　到最后发现实在想不通，她决定到爹娘面前最后抗争一次。出了房门，看到主房还有灯光，黛玉变得蹑手蹑脚。更近一些，她听到了母亲的哭声，父亲的安慰。
　　“夫君，真要把黛玉留下吗？太可怜了，这孩子还这么小。贾府已经在走下坡路了，规矩也乱了很多。留她在这，我好不放心啊！要不要就按她说的，我们……”
　　“夫人，不必再说了，玉儿不能跟我们走。
　　“我做的事，九死一生，不死也会过得很幸苦。本来我想让你也留下的，哎……
　　“我都去做圣上的一杆枪了，他总要给我留个念想。只要想到玉儿留在京城，吃穿不愁，身边一大群说话玩耍的姐妹，我就觉得扬州值得一去。不然还不如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这个词让黛玉想起差不多半个月前，父亲在饭桌上说起的关于前程，关于拼一拼的那些话。
　　她沉默了，站在那里又听了两句，便转身回到自己房里，安静地躺下，就像从没出去过一样。

　　林如海的调令来得太急，消息传到贾母那边后，她非常诧异。当即就请林如海一家子都过去吃中饭。

　　贾敏得母亲邀请，也放下先前那些不快，认真打扮儿女，再备上礼物。

　　从扬州来的时候没想住太久，但想过至少住一个月的。哪知这才几天，床都没睡暖和就要走了。还因为黛玉打人的事让母女两生了嫌隙。
　　想到这个的贾敏心里微微有些难受。

　　不过女儿还是要留在贾府生活的，贾敏决心等下见贾母好好尽孝，哄老太太开心。努力让黛玉在老太太心中的形象好一点。

　　难得林如海不忙。一家人抄近道往荣禧堂去，走得不快，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国府里的风景。
　　到底是曾经的一等公的宅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三四代下来，还是气派极了。即使树木花草大部分光秃秃的，池水也结冰，亭台楼阁也能一观。

　　贾母院的气氛与之前并没有不同，一派花团簇拥，香云缭绕。

　　贾母早把消息发散出去，说是给林如海举行践行宴，又把两府和薛家的人聚在了一处。时间太急，没按惯例搞大排场请戏班子，但定下来的菜色一个没少。

　　隔着屏风，林黛玉听到男宾那边舅舅们对着爹爹连连恭贺，只说这官升的这样快，再调回京城四品在望了，林父只是随意应和着。

　　女宾这边的气氛跟那边差不多，大家一径夸贾敏嫁得好，夫家重感情又有出息，贾敏都是笑着应了。

　　倒是黛玉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只顾着喂林长安吃东西，要么就是呆呆地看着贾敏。
　　几个姐妹跟她搭话她都怏怏的。凤姐注意她好一会，打趣她怎么转性了，这么乖巧。很快她就知道答案，贾敏告诉老太太，他们要把黛玉留下，拜托她看顾。

　　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孙女，贾母想到姑爷挺有出息，女儿对自己这个母亲也有礼有节，再看黛玉，心里又溢满爱怜情绪，点头让贾敏放心。王夫人在另一边欲言又止，到底点头了。

　　分别的日子来的很快。
　　腊月初三的早上，林黛玉跟着王夫人和贾琏他们到码头送别。
　　虽然她很理智，之前也告诉自己接受现实，可等到真看到父母要走，她到底忍耐不了，一把扑进贾敏怀里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贾敏也哭得稀里哗啦，但还是狠心让王夫人帮她把黛玉拉开。林黛玉哭着跪在地上，看着母亲上船跟父亲站在一块，然后船开走了。一直等那船再看不见影子，王夫人叫了好几声，她才回应着转身。

　　王夫人站在岸上马车边等着，她身边的一个仆妇看着这位身量还没长成的小姐，突然觉得富贵人家也不见得幸福。瞧这一家子，前一个月来京城她在渡口迎接的时候多热闹啊，这下子就剩一个娇娇女孩儿，孤孤单单的只有一个奶娘一个丫鬟跟着。

　　王夫人大概也因为此情此景对黛玉有些同情，她拉着黛玉上了马车，递给她一张素净帕子。

　　坐到马车上的林黛玉压着哭腔，接过手帕时对王夫人规规矩矩道谢，便又垂头抹泪。

　　王夫人暗自咂舌，原来这个孩子不是不知道什么叫规矩，只是跟在父母身边过于恃宠而骄而已。现在好了，天高皇帝远，看她怎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