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陈系江

37、破碎

　　（4）
　　“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看着我的反映，竟笑出了声：“你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我就说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承认了吧？
　　我吃惊，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便看向玲玲。
　　“琛琛…？“玲玲看着我，口气中居然有怀疑。
　　我想我应该懂了。
　　就在那一瞬间，她带着疑问的语气喊我‘琛琛’的时候，我就只听见自己的心，‘砰’的一声，便缓缓的，匀速向下，掉进深深的大海最底层。
　　而我已无暇顾及疼痛。
　　只是多年来习惯于在越痛的时候便越理智。
　　“谁告诉你她是我朋友了？” 我不怒反笑，这让何亿城看着很难受。
　　“周叶玲，你也不管管你女儿吗？都变成什么德行了？”
　　“琛琛，妈妈和你叔叔在宾馆的时候都见过这个女孩，我们还看见你们一起逛街…这总不会有错吧？”
　　心突然紧缩，呼吸已无法跟上节拍。我没有去回答玲玲的问题，而是专注于自己要想知道的答案。
　　我转过头，慢慢的抬起眼睛，迫使自己从玲玲的眼里找到最真实的答案。
　　“你是说，你曾经在大街上见到我，却装作没看见？”
　　只是一眼，我便找到答案。玲玲一定是看见了我脸上的痛苦及失望，才会匆匆低下头，将目光转向别处。
　　突然很想放声大笑！
　　“你们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又恢复无表情的脸。
　　只是这次，脸上多出一些掩饰不掉的表情，不再是愤怒，而是冰冷。
　　“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以后你妈妈不会再给你一分钱的生活费了。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伤透你妈妈的心，所以今后你也没有权利在问你妈妈要一分钱了。
　　何亿城说的郑重其事，顺道还拿出一张纸摊在桌子上。
　　“什么都写好了，你只需要签字表示同意就行。”
　　我看看桌上的纸，再看看何亿城。最后转头向玲玲。
　　“你怎么说？”
　　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震惊和痛苦，以及其他附加的表情了，脸上一片淡定。
　　“琛琛，妈妈告诉过你我是有苦衷的…”玲玲表现出的无奈让我下定决心。
　　无须再多说任何，只需要付诸行动即可。
　　多么庆幸此时外爷外婆没在。
　　我我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一静，然后出了客厅，身后还有何亿城的吼叫。
　　“你今天不签字我们是不会走的！“
　　可是我，怎么可能会向一般小女生那样只是愤怒加委屈的夺门而出，等过个两三天再回家的时候，什么都再次风平浪静。我又可以假装过我的平静生活，只要等到开学，就拿着行李再也不回来。

　　我走到厨房，拿起菜刀，又转身向客厅走去。
　　此时想起尚路，当时她也是冲进厨房去拿的菜刀，一直觉得那一幕特经典，我一辈子都尝试不来，没想到今天终于‘如愿’了。
　　只是她当时是气疯了。
　　而我，现在又是什么心情呢？
　　何亿城和玲玲看见我手里的菜刀时，刀尖已经对着何亿城了。
　　“琛琛，你要干嘛？”
　　玲玲试图扑过来抢刀。
　　“别动！”我握着菜刀，目不转睛的看着何亿城突然变色的脸，冲玲玲吼。
　　“我数到三，你们再不出去，我会立马砍下去！”
　　何亿城的脸上有慌张，却在极力掩饰着。
　　“别不信！”
　　我盯着何亿城的双眼，把最后三个字吐出来，看到的是他再也掩饰不住，暴露无疑的恐惧。
　　我知道，他从我的眼神里，一定读懂了我想跟他同归于尽的打算。
　　“一、二、…“
　　“好！我们走！”
　　何亿城站起身，在我刀尖的‘护送’下，带着玲玲摔门而去。
　　而我，就这样拿着刀对着大门，不知多久之后回神，突然有了万分惊恐，立马将门反锁起来。手中，却依旧窝着那把刀。当我试图轻轻抚摸那颗碎裂的心脏时，我才恍惚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之长。
　　别人都是在爱情的滋润下变得更甜蜜，我却只能在亲情的炼狱中变得更冷酷。
　　——是不是你的绝情，成就了这样的高度？
　　——我该不该谢谢你？
　　——妈妈！

　　（5）
　　直到听见刀子落地的声音，我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这次没有掩面，也不捂嘴，只有一苦逼青年傻坐在地板上张着大嘴哭得跟河马似的。心里向外流的悲伤，都苦成马了！
　　——苦？
　　——真苦。
　　我颤抖着从包里拿出手机，拼命的翻找那个静静地躺在通讯录里的号码。这个号码，从未拨通过却永远也舍不得删。很久不见面，才一直存着三年前的号码，直到前不久得到新号码，旧的便被新的代替。
　　陆以森的名字被选择出来，只是短短的几秒，脑子里闪过的最后理性让我迅速越过他的名字，往上不停地翻找H字母开头的名字。
　　我知道，或许我需要找的倾诉对象是一个我喜欢，而这种喜欢却永远不会升华成爱的人。
　　因为我——
　　已经没有能力去爱。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透着睡意，却让我在听见这熟悉的温暖后瞬间崩溃。
　　其实，我也想很任性很任性的想哭就哭，不用时刻压抑，时刻伪装，每次到眼眶的眼泪都要忍回去。我也好想找个人容得我的眼泪，随时随刻，不嫌我烦。
　　刚被忍回去的眼泪再次流出，所有的疼痛连同委屈一起又来找我，更加无助，只能对着话筒，大声哭泣。恒舟一定是被吓到了，他从来没有听过我哭泣的声音，所以才会让我感受到他在电话那头突然反应过来的惶恐。
　　“周琛？是你吗？你在哭是不是？”声音已完全脱离困意。
　　“……”
　　他没有及时接上话，我猜想他应该是在看电话号码。
　　“周琛！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
　　“告诉我！“
　　“恒舟…你帮帮我，你…你一定要帮我，要帮我！“
　　我带着呜咽说完整句话。
　　“周琛，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帮你？”
　　听见我说话，恒舟总算放小了音量。
　　“那你听我说完，中间不要插话。“
　　“好！“
　　然后我边啜泣边向恒舟讲述了刚才那一段惊天地泣鬼神般的‘认清记‘。恒舟一直认真听着，直到我说完他才开口。
　　“这么说，你刚才是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多么精辟的总结
　　“…，恒舟你别贫！”
　　笑容不适的出现在了满脸泪痕的脸上。
　　“我不贫你怎么能笑呢？”
　　“满脸是泪的笑？到底是悲伤还是开心？”
　　“你刚才真吓到我了，我以为你不会哭…”恒舟突然正色道。
　　“我也这样以为，不会在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面前哭。”
　　“噢…那你可以一直这样以为。“
　　“我不自欺欺人。“
　　“就是，所以不要自欺欺人的说你在除自己以外的人面前哭过。“
　　“…你在和我玩绕口令？“
　　“周琛，我去找你吧！这样你就可以真正的在我面前哭泣了！“
　　恒舟用正儿八经的快要温暖死我的声音如是说，我除了答应还只能是答应。
　　“好！那我就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