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多事雪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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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三年，立冬，小雪。
一座恢弘开阔的大宅子前，站着一个身着夏季鹅黄单衣的少女，她秀气的丹凤眼微微合着，斜看向那朱红色高门。
细细碎碎的雪花从天际飘洒而落，她伸手接住一片，那雪便在她手心化开，凝成一滴水，从莹白的手掌一侧落下。
收回视线，她将双手笼于袖中，抬眼望着灰蒙蒙的天。
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拉着华盖马车停于府前。看着她皱了皱眉——地上那洁白厚实的积雪美景，都被这不解风情的马蹄毁了。
一身青衣的马夫麻利的将一个小板凳放在地上，轻轻扣了扣车门，“主子，到府了。”
一只纤长结实的手推开车门，有热气从车内飘出。紧接着，一个身着锦缎，围着白色狐裘的青年从车中走出，黑发随意的披着，从颈边滑落。如墨的黑发更是衬出他的脸色之白。
青年扶着马夫的手，踩着小凳走下马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慢着——你便是这府中的二公子，于天问？”
于天问身形一顿，慢慢转头。那少女依旧笼着双手，朝他踱步而来。
“你是何人？如何得知我家公子的名讳！”那马夫一扬马鞭，护在于天问面前，虎目圆瞪，让她错以为欠了他五百两。
若鹜耸耸肩，清亮的双眸对上于天问的美瞳，“你到底是不是于天问？”
于天问看着她，漆黑与夜的眸子看不出情绪。他注视着她一会儿，神色淡然的点点头，“是。”
“那就好。”若鹜开心的扬扬唇角，从衣袖中掏出一封泛黄褶皱的信笺递了过去，“这是你大哥让我带给你的，拿着。”
于天问没动，倒是那马夫警觉的伸出手。若鹜手一闪，对那马夫挑挑眉，“我这信，给的是你家公子。你着急什么？”
“我自是替我家公子接过！”那马夫扬手来夺，若鹜哼了一声，一个转身从他身侧绕过，来到于天问面前，扬手便将那信塞入他的衣服中。
于天问颇有些惊愕，在那马夫缓过神来之前，若鹜对他灿烂一笑，“信我可是送到了，写家书时记得给你大哥交代清楚。”
说完，她脚尖轻点，快速跑进小巷，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
“无妨。”于天问伸手取下信笺，放入袖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转身，“替我开门。”
“是。”
*
若鹜踩着积雪，踮着脚尖，哼着歌轻轻旋转，衣袂随风扬起。现在，她要做些什么好呢？
“晦气！这少了一个人，可让我如何跟上头交代。”一个刻薄的声音停住她的舞步，若鹜好奇的支起耳朵，朝声源处走去。依稀间，她只看见一个穿着大红丝绸，腰上肉累着三层的女人，翘着兰花指，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下一秒，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枉她英明一世，居然葬在了好奇心上！
“还在装死，快些起来！”腹上一痛，若鹜嘤咛一声，睁开了双眼。不出所料，面前那三堆赘肉晃着正欢。她眼皮一抬，捂着腹部坐起。那女人似是嫌她太慢，便揪着她的头发，硬生生的将她拖出了马车。
若鹜一咬牙，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将头发从她的手中夺出。
“你们给我听好了，不管以前你们谁谁谁是千金小姐，谁谁谁是花楼名倌。从现在起，你们都只是万俟老爷的填房小妾，管好自己的本分，乖乖的服侍好老爷，少不了你们的！若是谁存心出逃，可当心你们那细皮嫩肉！”
——什么，填房小妾？！若鹜理着头发的手一顿，惊诧的瞪大眼，扫过四周那一个个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的少女。她忍不住脸色一黑。谁这么缺德，居然将一身清白，乐于助人的她也给阴了！
“发牌！”那女的一声令下，便有青衣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上面倒扣着方方正正的木牌子。那女人挨个将牌子递给少女。若鹜接过牌子，一看，上面竟用朱红丹砂写着“六十六”。她唇角一抽，感情她是第六十六号小妾！这号码倒挺吉利。
“好了，都拿着牌子，收拾东西去各自的院子待命。”
若鹜拿着牌子，低眉顺眼的道了声“是”。心中却在暗暗诽腹，待命你妹！她会乖乖呆着才怪。
说是各自的院子，其实也就是大通铺之间隔了层纱帘。若鹜是最后一个，自然在最里面的靠窗地带。她随手将牌子丢在床上，推窗，没有动静。
果然。
她微微一笑。既然这窗户定死了，就说明外面一定没有人设防，对她反而有利。
“妹妹，这大冬天的。你一身单衣的，可别冻着。”一个衣着朴素，云鬓斜插的小姑娘对她一笑，递过一身厚厚的棉衣。
若鹜一愣，还是吞吞吐吐的接过，“……谢谢。”大通铺里光线昏暗，她尽量侧着脸，不让那姑娘看清她的全貌，不多答话。可那人却热情不减，朝她靠了靠，还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妹妹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感染了风寒？看你这额头，却也是冰凉的。快些躺下休息，莫让小病染成大病。”
“哦。”若鹜快速的翻身躺下，心中却很是不习惯，却又夹杂着感动。冷静，冷静——她深呼吸一下。她是要逃走的，而这人却是正经的填房小妾，若是因为感动泛滥，而让她耽误了逃跑
时间，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那姑娘仔细的替她抖开被子，盖上，掖好被角，轻声道，“你我同是命苦的人，没人疼时，自己可要照顾自己。”说完，这才离开。
若鹜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冬天，夜色降临的极早。众人都早早的熄灯睡了。若鹜睁开眼，在黑暗中等了一盏茶，确定人都熟睡后，这才翻身坐起，摸索到窗边。
她将手放到窗上，食指中指并拢，舒空画出一个五芒星，然后抬脚，竟直直从墙中穿了出去！
是夜，雪下的越发大了，鹅毛般轻飘飘的在半空中飞着。万物的声音都被白雪吸收，静的惊人。
若鹜仰起脸，满足的闭着眼睛。她最喜欢这种天地间只剩她一人的感觉。
一盏如豆的灯火，在白雪之中缓缓摇曳，她弯唇一笑。甩袖间，便走到了那盏灯火面前。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婢女提着灯笼，缩着脖子向房间小跑而去，哪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鹅黄色的人影，发丝散乱，衣袂飞扬——
鬼？！
小婢女吓的刚想惊叫，却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喂喂，对待女孩子要温柔些啊。”若鹜无奈的捡起灯笼，一口气将它吹熄。
“是，凰玉知道了。”树上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音色圆润，透出主人那绝色风姿的一角。这带着谦卑恭敬的声音，一听就让若鹜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是你把我打晕了，卖进这里的吧。”不是问话，是肯定。一定是这小子！
“是。主人不是也擅自答应了于天驰的要求，将那封信捎给他二弟吗？”
“这不一样！不一样！于天驰将辟邪之骨赠与我，可是你呢？你把我扔进这里，有什么好处？！”若鹜冷哼一声，要不是她怕那树枝太细，容不下两个人的重量。否则早就上去给那只骚凤凰一拳了！
“凰玉自是为主人着想的，这里，有着主人想要的东西。”那男子的声音永远带着笑意，似乎可以包容若鹜一切的无理取闹。
“哦~”若鹜冷笑一声，“死凤凰，你再不下来，当心我一根一根把你的帅帅羽毛拔下来当令箭使！”
“主人不会的，”凰玉似乎是吃透了若鹜的性格，“那样做，对主人没有好处。”
“我管你！”若鹜长袖一挥，顿时，她便和地上的奴婢换过了衣裳，“改了她的记忆，带她去那间大通铺。还有，这一个月内，天涯有多远，你就闪多远！听见你的声音就来气。”
“……凰玉这就去做。”那声音蒙上了些伤感，却还是恭敬的答话。风骤起，树梢上雪落一地，那婢女随风一起消失。
若鹜食指抵住额头，那婢女的记忆便涌进了她的脑海，清婉。倒是个好名字。
凰玉从不说谎，虽说他胆敢偷袭她，却是无礼了些，可这也说明，在这宅子里的，一定有值得让她受一回苦的东西。
是什么呢？
若鹜勾起唇角，她突然有些好奇了。
*
安静的书房内，只有烛火燃烧的荜拨声。尽管房间内燃着火盆，于天问依旧穿着华丽的长袍。他拿出那封泛黄的信笺，缓缓撕开，拿到油灯边。骨感美丽的双手在灯火映照下，呈现出半透明的光泽。
那熟悉的狂放字迹，一看便知是出自那常年戍守边疆的大哥之手。
信上无非就是唠叨一些家常，叮嘱他多多照顾自己的身体。于天问细细看完，不明为何大哥非要让一个外人送信，直到信的结尾过于突兀，像是一块木头生生被从中截断般不妥。
他起身，端起茶水浇在信末，一行字，缓缓浮现：
吾弟，为兄以一物为条件，得换送信之人三滴血。于每年春分之时，她会赠你一滴。和人参水吞服之，身体便可逐年康复。莫问何故。此信看过烧毁。
为兄上。
于天问一愣，犹豫再三，却还是将信藏于暗格之中。突然，他喉咙一甜，忍不住捂着嘴轻咳一声。望着掌中的鲜血，他的脸色半明半暗。
这无异于废人的身体，真的有改变的那一天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多事雪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