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的佛陀》迷路星子

2、我是佛陀？

　　地府中
　　跟着鬼使走了好久又好像是瞬间，我看见了地府的入口，阴森的气氛，昏暗的鬼火，夹杂着不时的鬼嚎，那是一幅可以让人丧失心魂的画面，我却很平静的经过，似乎在梦中见过多次了。
　　来到那个审案厅的时候，阎王还没来，谛听兽乖乖的蹲在那里，鬼使将我交给黑白无常，我只是看着，像我还是树的时候一样，静静地看着，连摇摇枝干都没有。那两个无常大将很恭敬的对我，感觉我像是一个很尊贵的人一样。
　　阎王来了，长长的胡须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掩埋一样，但是双眼却出奇的幽深和睿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我想他一定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千或是几万年了，不然他一定不会有那么长的胡须和那样睿智的双眼。他让我坐下来，而不是像其他魂魄一样站着接受审问。
　　“你知道你是谁吗？”我听见阎王这样问。
　　我抬首望着他，没有开口，虽然我很想说我知道我是一颗树，但是我想他不会是想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因为这是谁都知道的，那他要的回答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看来你还是喝下了孟婆汤！”阎王叹息地说。
　　我疑问地看着他，孟婆汤不是谁都要喝的吗？为什么这么说呢？难道我不该喝吗？
　　“你在千年之前是一位佛陀，你还记得吗？”阎王带着一丝最后的希翼问我。
　　“我只记得我是一颗树，也许时辰到了，我才被引领到这里。”我如实回答他。
　　“你是一位佛陀，因为犯了很严重的戒律，才遭到惩罚，要在人间轮回千载，只要你不再行差踏错，你就可以恢复你原来的身份，下一世也就是你在人间的最后一世，你会遇到大劫，只要这次历劫归来，你就可以回到佛界了，你知道了吗？”阎王平白的直抒着。
　　“我是佛陀？历劫？”我迷惑地想着，这一切似乎转换的太快了，知道自己也许是树的原故，所以向来很平淡，即使看着那女子离开，落泪，也只是看着。可是佛陀？
　　“我犯了什么戒律？要历什么劫？你说清楚吧！”
　　“哎，你跟我来吧！”阎王叹息一声向外飘去。

　　忘川边
　　听人说饮过忘川水就不会有任何感觉，可以忘了情爱恩仇，忘了酸甜苦辣，听说已经在地狱里受过千载煎熬的人如果要重新开始轮回或是离开，就要先饮忘川水的。
　　忘川，忘川，黑黑的河水不断的潺流着，不知它从何处来，也不知它要流到何处去，只知道它拥有那样无尽的遗忘的能力，那黑的不见底的河水，除了摆渡的人没有人可以穿过，没有人可以到达彼岸，看到那世间最美的花朵，呼吸到彼岸最纯的空气。
　　“这里是忘川，穿过去就是彼岸！”阎王看着黑黑的忘川水这样说。
　　我只是怔愣看着黑黑的忘川水，有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过去，过去，到达彼岸，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求求你，我们一起过去好吗？”，
　　“他们不能惊扰那片圣地，我们一起过去！就可以有自由。”

　　是谁曾在耳边这样说着恳求着，那样急切的语气带点可怜的神情，渴望自由的心就像是剑舞中的女子那欲飞的身影。

　　“一会儿，摆渡的人来了，他会给你忘川之水，它能帮你想起千年前的事，希望这次你不会再选择饮下孟婆汤！”阎王摇摇头对我说。
　　“忘川之水也可以让人想起过去吗？它不是为了遗忘吗？”我惊讶，这是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对别人是遗忘，对你，它能给你重生的力量，也可以……”阎王欲言又止。
　　“也可以？什么？”我呆呆地询问，难道我真是佛陀吗？难道我与忘川有什么秘密吗？
　　“没什么，摆渡之人来了！”阎王淡淡地看着远方，显然已经没有谈话的兴趣。
　　黑黑的忘川一望无际，没有人，除了水和那永远望不到头的对岸，昏暗的天，再也没有其他，摆渡之人在哪里？
　　像是一瞬间，忘川上出现了一艘渔船，小小的，像是要淹没在忘川里。
　　“你来了？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你又忘了我吧？”他很熟捻的说着。
　　“我……”我顿住，我该记得他吗？我不知道。
　　“这是忘川之水，你饮下吧！”他拿来一盅黑黑的汤药一样的东西，黑黑的，看不到杯底。
　　“我……”我疑惑地看着那水，忘川之水吗？我会想起什么？直觉告诉我，饮下了我便不会是现在的自己。
　　“怎么了？已经饮过千遍了，这一回怕了吗？”他讪笑着我的胆怯。
　　我慢慢地接过那水，脑中又浮现熟悉的感觉。

　　“这里好黑，对岸真的会是光明吗？”
　　“忘川水真会让人遗忘吗？”
　　“我们一起过去，一起遗忘了他们吧！”

　　是谁这样询问，迷茫的像是不再知道未来的方向，是谁这样恳求，凄凉的像是世界完全舍弃了她。

　　“真不敢喝了？”船夫再次询问。
　　我茫茫然的抬头看他，那个人是谁，在我脑中闪现的人？我想知道，可是谁知道呢？
　　“饮下它吧！饮下了，你就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事，它只有你自己知道。”船夫这样说，似是看出我的疑惑。

　　喝下它吗？
　　我慢慢地端起那杯，凑近嘴边，忘川水没有味道，只除了那不断外溢的寒冷，冰的像是要冻结心底最深的痴念。

　　饮下它吗？
　　我小心翼翼地喝下一口两口，奇怪它入口后竟是温热的感觉。

　　脑中熟悉的感觉越加强烈，甚至还出现了影像。

　　“佛陀真是仁慈的吗？那为什么要断情断爱，没有了世俗牵绊还怎么体会人们的苦痛?”白衣的女子带着不解和愤恨轻问。
　　“你会守着我生生世世吗？”白衣女子带着绝望轻问。
　　“是我强求吧?身为佛陀怎么会为我驻步？”白衣女子带着绝望微笑。
　　“求求你，带我离开，哪里都可以！”重复的容颜增添了绝望和祈求。
　　“饮下忘川水就可以遗忘吗？”望着黑黑的忘川水，女子茫然的说着。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忧愁和绝望？
　　心里涌现无数疑问，那样绝望的容颜使我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起来，想让她不要绝望，想要她不要哭泣，可是她还是在说着什么，在问着什么。

　　“我们一起离开吧，离开这里，我想要真正的自由。”
　　“我们渡过忘川，他们到不了彼岸的。”女子牵着我的衣角说着，带着祈求的语气。
　　“为了我，你也不愿走吗？”最后的容颜含泪询问，我想要回答，想要答应，可是为什么回头？我在看什么，不愿为了她渡过吗？我不懂。
　　“不愿走吗?那么就遗忘吧！”最后的身影决绝地坠入忘川，我想要挽留，想要呼喊，可是伸出的双手却怎么也碰触不到她的衣角。心疼痛着，痛恨忘川的冰冷，痛恨自己的迟疑，忘川，忘川，可以把她还给我吗？我会带她离开。

　　心脏持续的疼痛着，脑中不断闪现着一幕幕，为什么要渡过忘川？为什么逃离？她要的自由是那么苛求的吗？他们是谁？为什么逼她离开？

　　“你想起来了吗？”船夫冷冷地看着我疼痛地捂着脑袋。
　　“她是谁？他们又是谁？”我想知道一切，我想知道为什么只是画面就能让我疼痛不已。
　　“既然你已经记起，那随我回殿吧！”阎王这样说着，船夫在下一刻消失无踪。
　　“他去了哪里？”我问阎王。
　　“你不需要知道，走吧！”阎王又飘了起来。

　　阎王殿
　　“我要知道她是谁，这是怎么回事？”我直视着他那双诡异的双眼问着。
　　“你不知道她是谁吗？”阎王惊讶的问我。
　　“我……”我迟疑，“该知道吗？”
　　“难道忘川之水真的可以遗忘吗？连佛陀也不例外？”阎王暗自琢磨着。
　　“她是你的劫数，千年前，你为了她逃离佛门，背叛佛祖。到忘川边时，你心生悔意，使她绝望坠入忘川。当十八罗汉追到时，只来得及将她从忘川中救起，却无法阻止她的遗忘。佛祖要她坠入地狱不得超生，你不愿让她在地狱受尽煎熬，所以你祈求佛祖，你甘愿到人间忍受千年轮回之苦，但她必须和你一起，只要千年轮回，你没有行差踏错，你就可以重返佛界，她也可以摆脱轮回之苦。”阎王平淡地直述着我曾经的故事。
　　“每一次轮回，我都带你饮忘川之水，佛祖说忘川之水并不能使佛陀真正遗忘，只是埋藏，深深埋藏进心底，所以每饮一次忘川水，你就要重复一次当时的事，直到你，真正愿意忘记为止，我想现在你真的忘了吧？这次和前999次一样，我给你选择，选择喝下孟婆汤或是永远记得地狱里的一切，随着轮回不断重复。这是当初佛祖给你的最后一点宽容！”阎王深切地看着我。
　　“我……”我迟疑了，我不再记得她，除了在忘川边的疼痛和闪现的不断怜惜，再没有其他，是痛楚太多所以选择让自己彻底遗忘吗？现在的我连自己也无法了解了。我是谁？谁又是我？但是不管我是谁，是佛陀也好，是桃树也罢，我都要再次轮回，只是是否选择遗忘这里的事，由我决定，我该怎么办？

　　“下一世我是什么？”我轻问，突然的一切已经打破了我一生的平静，我想知道下一世我会怎样。
　　“人，一个与佛有很深渊源的人。”阎王肯定地说。
　　“是和尚？”我轻笑，佛祖是害怕我再次背叛吗？所以把我放入他的旗下看管？
　　“这就看你的造化了！”阎王神秘地说了这一句，转身离开，“走吧，你的时辰到了！”

　　奈何桥上
　　每个魂魄都那样浑浑噩噩地走着，鬼使牵引着他们踏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然后走向自己的轮回之所。
　　“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前尘往事一了空。”孟婆一碗一碗地递者汤药，口里也不断喃语着。
　　我慢慢地踱步过去，桥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一步踏错便可能掉入忘川，永世不得轮回。
　　我站在孟婆身前，听她低语遗忘所有事，木然地看她端起汤药送来。

　　“佛陀，你又来了？”她和船夫一样熟捻地看着我。
　　“是的，我又来了！”我微笑地回答她，我想我是该这样说的。
　　“你要喝下它吗？”她看着汤药皱眉说着。
　　“不是要忘了前尘事吗？”我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这汤药是她熬的，本是为了让所有的魂魄忘记前世的事，现在她反而问我要不要喝？
　　“你有选择的权利，佛陀！”她严正地告诉我。
　　“我知道，但是我在想您是不是每次都会问我是否要饮下。”我仍然微笑着，不以为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不管喝不喝，我一样不再记得千年前的事了，那么喝与不喝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是的，每次都问，因为您每次都会想起她，想起为她的痛，那痛会让你愿意永世不得超生吧？”婆婆这样回答。
　　“有多痛？会比这样浑浑噩噩的灵魂更悲痛吗？”我看着那不断漂游的幽魂，幽幽地问。会比那剥离躯体的痛更深吗？我不知道。
　　“你？不记得了吗？”婆婆听了我这话，皱眉问着。
　　“不记得什么？我是佛陀吗？不记得！”我仍是那样幽幽地说，记得的只是前世的剑舞而已。

　　远处的轮回盘处有一抹纯白的幽魂矗立，像等待永久的命运，静静地等着，背影熟悉的像是曾经的一个身影，像是......剑舞。

　　“婆婆，是不是不喝就可以记得前一世的事情？是不是不喝我就可以不要是那样浑噩的灵魂了？”将视线从那抹幽魂身上抽离，我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
　　“是的，可以记得这里的一切，可以记得前世的事，但是，转世的痛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佛陀，你不要喝了吗？”她端着那碗汤药，仍然皱着眉问。
　　“是不是我的前几百世都饮下了它？您不是不想要我喝吗？那么我想一次不喝应该也是很好的吧？”我喃喃地问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

　　已经不记得千年前的事，那么忘记了也无所谓吧？但是那样娇媚的剑舞，那样令人怜惜的娇颜，不愿忘记，那么，记得可以吧？

　　“佛陀？”婆婆不确定地再次询问。

　　“我……”

　　“不愿意忘记前世的平静......”

　　“不管下世我会是怎样，但至少我的心里还会有前世的宁静。”

　　“婆婆，这孟婆汤，这次我选择不喝！”我轻轻地笑了，对自己也对孟婆。
　　“罢了，该记得的该忘记的，都是看各人自己的选择。”孟婆不再强求，也不再劝说，她端着汤药递给下一个要路过的幽魂。

　　引魂使者将我带到轮回盘处，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想着转世的痛该有多痛呢？那样的锥心之痛又该是怎样？
　　冥想中，有人从后面轻轻地推了我一把，我便像从云端坠落一般，感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身体有种焚烧的痛。我咬牙撑着，原来孟婆没有骗我，转世之痛不该清醒着去承受。可是，不愿忘记，不愿忘记那美丽的剑舞和垂泪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