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惘然》时德常悦

1、第 1 章

　　闹钟一直在拼命地响着，孟骄阳睡得恍惚，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并不真切，既像是真实又像是梦境，分辨不清。身体更像是在云雾中沉浮，上上下下不停地挣扎着，仿佛找不到着落的地方。终于，意识到了是什么在响，头脑朦朦胧胧地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要命的酸痛感涌上来，头也疼得厉害，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恍恍惚惚间只感觉有一阵阵凉风吹过，转过头一看，原来昨晚睡觉时卧室的窗子又忘记了关，怪不得到了半夜越睡越冷，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这两天医院忙得不可开交，孟骄阳一连加了几个晚班，每天就只睡四五个小时，身体好像到了极限，回到家里筋疲力尽，好像喘口气都是极困难的事。
　　凌晨的时候应该是下过一场雨，窗台有微微被打湿的痕迹，微凉的空气中漂浮着些许的潮气。
　　孟骄阳看了一眼闹钟，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已经这个时候了。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不想，却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险些摔倒，看来身体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可是今天不能请假，早在一个月前就接到了通知，今天医院创建人的遗孀，也是这个医院最大的股东要来医院参观，护士长早就三令五申这天谁都不允许出任何篓子，她不想在这个紧要时刻给成典型，更不想给医院领导添堵。
　　强打着精神从抽屉里摸出了几粒发烧感冒的药，连有效期都没看就吞了下去，水喝得有些急，呛得鼻子有些发酸，干燥的药片顺着食道滑下去，一阵灼热和干呕的感觉瞬间就涌了上来，又喝了几口水，这才勉强压了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急三火四地出了门。
　　刚刚立夏，又正巧赶上大股东来参观，医院索性为全体医护人员换发了新的制服。清一色的浅粉短袖短裙，如同一缕缕清新凉爽的风吹进了满目净是雪白的医院。可是孟骄阳穿上这新制服却只感觉浑身冷得更厉害了，头痛加重了几分。本来是想和护士长商量披上春季那件长袖装的，可看到护士长忙前忙后，焦头烂额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骄阳姐，你的脸色好难看，没有关系吧？”同事吴越看出来孟骄阳有些不对劲，忙里偷闲跑到她身边。
　　“没关系，有些着凉，已经吃过药了，不耽误事儿的。”孟骄阳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身体是真的越发难受起来，连看手里的药片都是重影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发了什么疯，来医院参观，当我们这里是动物园还是展览馆，累得要死，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还要陪他们玩儿。”吴越手里边整理病历，边嘟囔着。
　　孟骄阳听了吴越的话淡淡一笑，没有回应，她太了解吴越了，年龄比自己小很多，像是个孩子一样，性格大大咧咧，讲起话来更是不分场合。今天情况着实比较特殊，有贵宾来访，实在不适合聊天，一旦接上了吴越的话把儿，那她的嘴就更是闭不上了。况且自己现在也真是没有心情和她八卦，她就想着能早早下班，赶紧回家蒙头睡一觉。
　　护士长老远就听见吴越在那里叽哩哇啦，她一进办公室就瞥了吴越一眼，压低声音斥责道：“你不想干了是不是，现在就回家休息，以后就不用来了。”
　　吴越还是年龄小，被护士长这么一说，也不往心里去，偷偷吐了一下舌头，朝孟骄阳挤了挤眼睛，抱着病历就躲了出去。
　　孟骄阳看着两个人斗气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平常看护士长对她们挺严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可那都是表面，每个人都知道护士长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拿这些小护士当自己的亲闺女，她和吴越那就像演戏一样，每天都得上演那么一出，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骄阳，那些药先不着急分，你去给五号床测个血压，他这两天情况不稳定，血压偏高，刚才又喊头疼。”看孟骄阳还在那里分药，护士长就嘱咐她道。
　　“啊，好的。”孟骄阳一边答应着一边就放下手里的活儿，端起器具盘就出了护士站。
　　正午的阳光正是好时候，肆无忌惮地从落地窗外照射进走廊，洋洋洒洒的暖意侵过来，只觉得舒心的慵懒，就连那些细小轻薄的尘埃，也在耀目的光芒中欢快地漂浮风扬。
　　可这醉人的暖意并没有让她觉得轻松，头越发沉重，熟悉而又陌生的眩晕又再次袭来，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找不到重心，她轻摇了一下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五号床在一号病房，位于走廊的尽头，只是这平常短短的路程今天走得格外艰难，她的脚步渐渐慢慢了下来，轻轻倚在了墙上。
　　“噔.噔.噔”，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声音激荡在她的耳膜深处，似是擂鼓，一声接着一声。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朦胧间她也分不清究竟离自己有多近，只是鬼使神差地她就回了头。
　　阳光更加刺眼了，晃得她看不真切。伴随着脚步声，似是有一个人从走廊的另一头踏步而来，整个走廊里溢满了暖意，而那金黄的光更像是从他的身上发出，逼得人不敢直视。
　　那人渐渐走近，莫名的，一种陌生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虚地就把头低了下去。
　　脚步声离她越近，那种心慌就越明显，仿佛难以自持，她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器具盘。
　　头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像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薄尘，轻飘飘起来。终于，在彼此擦肩的那一瞬间，她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哗啦”一声，手里的东西就摔落在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给你钱，然后你走得远远的！”
　　熟悉的梦魇再次袭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密密实实地罩住了她，让她无处可逃，她奋力挣扎，可是徒劳，直至筋疲力尽也无法摆脱束缚。
　　“像你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
　　终于还是从梦中惊醒，孟骄阳猛地就坐起身，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际滑下。她大口喘着气，像是重新获得自由的鱼那般贪婪。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看身旁，还好，熟悉的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和地板，以及熟悉的苏打水的味道。以前让她觉得冰冷的环境此刻是如此的安心，只因为不是在梦中。
　　她抬头擦了擦脸庞的汗，一撇头，吴越正一脸错愕的看着她。
　　“骄阳姐，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吓我一跳！”
　　孟骄阳稍稍回神儿，歉意道：
　　“对不起，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吴越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怎么在这儿？你忘了？难不成你失忆了？这年头流行穿越，你不是刚刚也穿越到哪个时空，把刚才的事情忘了吧？”
　　孟骄阳被她说得云里雾里的，她也真是服了吴越了，什么话到她嘴里准变味儿。
　　不过也多亏了吴越提醒，她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好像是晕倒了，从早上自己就强撑着，天气又这么热，也许是真的坚持不住了吧，但后来是怎样她实在是记不得了。
　　“骄阳姐，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幸福的要死？”吴越突然一脸的媚，夹夹眼睛问她。
　　她被问蒙了，不明就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看我生病了就欺负我，是不是？”
　　孟骄阳是彻底被她搞得糊涂了，也不想和她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索性不理她了，站起身来就要下床。
　　“哎，你不知道你刚才晕倒的时候是谁扶住了你吗，不对，是抱住，要不然你就摔在那一堆碎玻璃上了，他当时抱着你冲到了护士站，大家都看到了，哎呀呀，关键时刻英雄救美啊，让人羡慕，让人嫉妒啊。”吴越越说越是一副沉浸在其中，陶醉的不行了的样子，就只差口水没滴下来。
　　“谁啊？”吴越演得起劲，可孟骄阳压根就没听进去，她随声附和了一句，边说边整理衣服就往门外走。也不知外面情况究竟怎么样了，这次的篓子算是捅大了，等着护士长骂吧。她心里急得不行，加快脚步走到门那里，拉开门就往外面走。
　　哪知，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人从外面突然推开了，她没有防备，一个猝不及防，就猛地扑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身后的吴越有点幸灾乐祸，捂着嘴偷笑，哪曾想，她一抬眼儿，看清孟骄阳抱住的那个人，立刻张大了嘴巴傻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