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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晴阳遮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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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我再也不烤兔子吃了,也不会烤你不想我烤的东西吃了……”
炎舞的心中一直重复回荡着他记起的那句诺言,已不再懊恼,却像是在怀念。为三只兔子哀悼过后,炎舞懊恼的情绪稍得停息,肚子的饥饿感趁机又涌现出来。
“能给我一些干粮么?”炎舞站起走到叶随形姐弟的面前,语气平平地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话。
“其实,你不必这么……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啊……”叶如影支支吾吾地说道,看着眼前想要重新去认识的炎舞,心头还是挥不去他以剑刺向她时的所留下的阴影。不过,因为炎舞刚才真诚的表情,叶如影对他的憎恨之心正悄悄地发生着变化。虽说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但在相处过后,有了深入了解,那个印象也是会被改变的。
“恩,以后,不会这么做了。”炎舞平静地说道,刚才的发生的事仿佛已经被他放下。然而,他只是把那一件事深深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化作不忘的记忆。“只要日后一直记着就好,只要一直守着这个承诺就好。”他就是这么想的。
叶随形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暗觉神奇间,拿出了一份干粮给炎舞。因为叶随形一直认为自己之前被炎舞的悲伤欺骗过,他心里总是不自禁地觉得,炎舞所有悲伤的时候,都是在惺惺作态。但是,此时炎舞的表情却给人感觉到,他是那么真实地在悔痛着,真实得让人无从怀疑,所以,叶随形又一次地相信了。
叶如影看向拿出干粮给炎舞的叶随形,本来是想开口让弟弟拿出干粮的,没想到叶随形在她开口前就自觉地拿出来给炎舞了。不经意间,她发现了叶随形的衣服于手臂处有一道裂口,于是,便指着叶随形的衣服裂口处,询问他那是怎么一回事。
叶随形因为一时过于关注炎舞的事而忘了要掩饰他自己的这件事,见被发现了,也没有要说出真正的原因的意思。不知叶随形为何要故意隐瞒自己的姐姐,他只说是跟着炎舞进入树林深处的时候,没有太注意,被树枝勾裂的。但是,这样一个胡乱编造的谎言里存有其致命的漏洞,以叶随形的身手,又怎么可能会被树枝勾裂衣服呢?
叶如影也察觉到了这个漏洞,但却没有当场揭穿,反而装作在怜悯着深悔中的炎舞,说他如今悲悔的状态不宜继续上路,所以,就在原地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当然,实际上叶如影是因为怕自己的弟弟受了什么伤,想让他好好休息一番而已。
当晚,叶随形趁自己的姐姐出去收集干柴而离开的片刻,走到炎舞呆呆站立的地方,说了句“给你”,便莫名地扔了个野果给炎舞,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摘来的,然后就径直走开了,也不听炎舞有何话要说。叶随形像是把那个野果当做炎舞今天没有揭穿他的谎话的谢礼,他只是觉得,不论炎舞是出于什么原因而不揭穿自己的话,反正这次是他承了炎舞的情,其他的,对他而言都不那么重要了。
叶随形刚离开不久,叶如影也接着来找炎舞,她的脚步声比叶随形的要重一些,炎舞很早就察觉到了。他一边咬着叶随形给的那个甘甜的野果,一边等着叶如影的到来,从她有意放轻了些许的脚步,可以看出,她跟叶随形一样,也是悄悄来找炎舞的,至于所为何事就不得而知了。
“喂!”像只是让炎舞知晓她的到来,叶如影没有停顿地直接说出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今天我弟弟跟你在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事?”说完后仿佛觉得没有威慑,又怕炎舞也像叶随形那样欺骗自己,于是她还补充了一句,“你最好不要企图欺骗我,不然……不然……”似乎又一直想不出不然要怎样,最后很没底气地威胁道:“不然就,杀了你。”
炎舞没有理会叶如影那弱弱的威胁,只说自己已经收了叶随形的野果,所以不便多说些什么,接着,又无端发出一句感叹:“弟弟怕姐姐担心,姐姐又偷偷地担心弟弟,这是何必呢?”
叶如影听了不禁暗自恼火,炎舞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还这般“挖苦”她姐弟两人,叶如影仿佛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很是可恶,咬牙道:“你不怕死吗?”
炎舞还是没有听理叶如影的威胁,径自转身,面对着他身后的叶如影,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也不知他下了什么样的决心,莫名地问了叶如影一句,“你,以前认识我么?”叶如影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炎舞见叶如影的表情从着恼变作迷茫,他就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不会得到自己心中妄想的那个答案了,说了句“没事”后,他便苦笑着,往叶如影的来路离开了。
炎舞其实是知道的,他对叶随形姐弟毫无熟悉的感觉,只是他依旧想试一试,说不定他们以前真的认识自己,只是匆匆的一面之缘也好,炎舞也想要找到一个能告诉他“他是谁”的人。只有试过之后,他才会死心。
在炎舞擦肩而过的时候,叶如影还在自问“自己以前认识他么?”,她也迷糊了,因为炎舞的那个问题,似是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落寞。转身回望炎舞的背影,她的内心不禁多了一丝不知从何而生的期盼,也不知是在期盼着什么。
夜深时分,叶如影和叶随形轮流守夜,同时也是为了看住炎舞,避免他又无端失去意识后发狂或者逃跑。而炎舞因为是“犯人”,可以安心地睡觉,不过,他也没有睡着。
炎舞听着烈火燃烧柴枝发出的“噼啪”声响,想着叶如影和叶随形姐弟之间互相关心的情谊,他心中突然无限羡慕,他也想找回这样的回忆,也想记起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糊涂地活于世上。
“……今后,我再也不烤兔子吃了,也不烤你不想我烤的东西吃了……”这样一句诺言不禁又在炎舞的脑中响起,默念间,那股想要找回自己过去的欲望竟急速膨胀。炎舞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回自己的过去了。
一夜过去,他们再次启程,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他们三人之间变得比之前更安静了,不再有任何人说话。炎舞因为急切地想要找回自己的过去,所以想早日去到琼华派,验明自己的身份,也好早日问出断剑的下落。他连自己是妖是人都无法确定,那样的感觉或许真的很茫然,也让人觉得很可悲。
炎舞加急赶路,不再顾虑自己身上的伤,他忍着微弱却不断袭来的痛楚,直到不能忍受而昏倒过去。叶随形和叶如影看着他这偏执的顽固,谁也没有阻止他。每次炎舞昏倒的时候,他们都会在他身旁休息,等到他醒来再上路。如此往复,无人言语。
叶随形看着这样的炎舞,不禁想起几日前炎舞看到那柄断剑时的悲伤,忽然发觉,“可能那时的他并没有欺骗自己,那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而那个发狂的他只是被什么邪妖附体了吧?”,想到此处,叶随形竟发自内心地想要帮他驱走邪妖。不知不觉间,叶随形对炎舞的凶狠阴辣的感观已有所改变。
其实,叶随形姐弟对炎舞一直都不能真正的狠下心肠,因为他们觉得炎舞的身上有一种和他们相似的感觉,是一种孤独感。而炎舞那孤身一人而无所依的孤独,仿佛比之他们姐弟还要深刻几分。没错,那份孤独,是像孤儿一般的空虚感,不是那种自出生起便无双亲的孤儿,而是体味过人间亲情后又失去至亲的孤儿。
正因为这份相似感,还有炎舞此时所展现出的坚毅的恒心,叶随形姐弟对他的印象慢慢地已有所改观。炎舞的急切他们都看到了,不知他到底在急切着什么,却能感觉到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什么。所以,他们都任由炎舞这般的加急前行。
在此同时,叶随形杀死蛇妖的那个洞穴中,发生着无人所知的异象。蛇妖的尸身已不知所踪,是烟消殒灭了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也无从探究。不过,她尸身消失的地方多了一颗巨卵,其壳表上还满是黏滑流液。
如今,巨卵正在裂开,竟出来了一个满身蛇鳞的三、四岁般大的小孩。刚刚出生的他已是孤身一人,然而,他没有哭泣,也没有伤感,因为,根本没有人教他这些,却仿佛知道自己肚子饿,摸起地上的卵壳便傻傻地吃了起来。
吃饱后,他开始迷茫了,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限的他,还能做些什么?忽然,他似是想要找到些什么,他嗅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不禁对其产生深深的依恋。沿着这股气息,他走出了洞穴,踏上了寻找那股熟悉气息的路途。
他从开始一步一步地走都会不断地摔倒,到学会甩开小腿笨拙地跑步,仅仅用了一刻钟。摔倒时他也没有哭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那股气息,让他连疼痛也可忘记。按着心中的念头,他就那样一路跑着,寻找着。
如果稍微细心留意一下,会发现他跑的方向是炎舞他们行走的方向。若然这并非巧合,那么他要找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应该就在炎舞他们三人之中了。有可能是蛇妖在最后一刻,将自己对叶随形的怨恨转移到了那未出生的卵上,导致他此时对叶随形的气息莫名熟悉。
原来,蛇妖最后还是保留了实力,她没有全力抵抗叶随形的最后一击,是因为她想保存自己孩子的性命,即使她全力抵抗,也是不会有生还的可能的,兽类对强者的本能感知让她知道,她是无法胜过叶随形的。那样做,可能会连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也无法保住。
她至少还想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所以她保留了自己的内丹之力,在炎舞他们离开洞穴后才将这份维续生命的妖力全部用于催生自己的孩子,即是在她身上闪过的涌向腹中的那层光晕。而最后,她还将心中的愤恨不自知地全都寄于自己孩子的身上,同时,她的身躯也因为失去内丹而消散了。
在那个时候,叶随形因为炎舞的到来,没有仔细检查蛇妖是否死透就紧张地离开,只凭感觉,认为那一剑必定已夺去蛇妖的生命,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至于蛇妖的孩子找到炎舞他们后会发生什么,那是后话了。
五日后,炎舞的伤基本痊愈,他们一行三人终于走近了另一座城镇,还没踏入其间范围,远远地就感觉到一股阴霾的气息弥漫而来,前方的小城仿佛被一层阴郁之气笼罩着。
走到城门时,炎舞他们恰好遇到一户办着丧事的人家,长长的白衣麻服的丧礼队伍,其后方撒了一路的冥纸钱钞,这样的场面不禁惹人伤怀。叶随形姐弟如同触景伤情般,竟驻足不前了,看着行丧的人户,叶随形和叶如影停靠在路旁,静静地观礼,却也似有与行丧之人一样的悲伤。
待行丧的队伍走到城郊远处,叶随形姐弟才回过神来,再次起步向城里走去。进城前,炎舞抬头看了看这座小城的城名——“青竹城”,这将在他记忆里留下痕迹的第二个城镇,也将成为他记忆中第一个自己踏入的地方。
经过城门的时候,炎舞发现守城的两名士卒都毫无精神,而街道上的小贩也稀零散乱,同样的毫无生气。他们三人看着这样的情形,心生异感,但也没有即刻探查,准备先到此城的客栈落脚后,再作打算。
期间,炎舞他们路经一处似是私塾的地方,看到此地有两所私塾相对筑立。而此时,正有二三十位翩翩公子从左边的私塾走出,右边的私塾竟走出了十数女子,在这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一个城镇有一所女子私塾算是一件很惊世骇俗的事了。
从私塾出来的公子们轻摇折扇,谈笑言欢,不过,他们的脸色却都有一股异样的阴霾,另一边,十数女子围着中间的一名别具魅力的女子戏聊嬉笑,其实,中间的那名女子并不十分美丽,只是,所有人的笑容都被阴霾笼罩着,唯独她的笑容独有清新自然之色,才使她比之其他女子更显出众而已。
“此地果然有些异常,必有妖孽作祟。”叶随形看着所有人阴郁的脸色,默默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场景很是怪异。而私塾那边,被围在中间的女子像是感觉到了叶随形的目光,对着他淡淡一笑,落落大方,竟不见有丝毫扭捏作态之感。
这般阳光正好的日子,却驱散不去这座小城的阴暗。而私塾的门边处竟还站立着一个撑伞遮阳的身影。如果不留意看,很容易就会忽略掉这个文弱的身穿麻布长衣的男子,他的右手里撑着一把伞,左手也拿着一把简陋的油纸伞,那副痴痴的表情,像是在等待着谁。
忽然,一阵幽幽的歌语传来,“叹/不叹?娇颜/守看。瞒/不瞒?身眠/冥寒。赞/须赞,月容/嫣然。惭/须惭,今生/长憾……”
一曲短歌,不知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