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缺月曾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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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舞又一次在这样的漆黑中苏醒，只觉五腑痛感骤然袭来，“唔——”因为来得太突然，他不由痛发呻吟。
艰难地撑地坐起，炎舞看到墙角有一节残烛将灭未灭。在那丝微弱的光芒中，他的双目逐渐适应了周围的漆黑，虽映入眼中的事物仍略有模糊，但他还是看到了这个长宽约有十步的暗室里，空徒四壁，只在他身下铺有杂乱的干草，以及不远处那厚实的铁门上，有三个小方孔透着外面的光亮。
炎舞一片茫然，试着回想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情，只记起自己看到匣中之剑断裂后，就被一股庞大莫名的悲伤吞没了，对于此后发生的事情，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就连他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也记不起来。
炎舞知道，如果想要弄清自己受伤的缘由以及刚才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找别人询问，不过在此四处无人的情形下，看来他是难以如愿了。
此时，炎舞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痛起身，走到门口呼喊外面的人。然而当他动身时，左足处牵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炎舞的脚上竟锁着一条粗沉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嵌扣于地板，凭此时重伤的他，已不能挣脱这样的枷锁。
知道自己被锁住后，炎舞就更急切地想要探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当下立即毫不犹豫地起身前行，疾走两步后，忽然再难前进，而重心已经过分前倾的他，难免会扑到在地。原来，那牢牢锁着炎舞的铁链的长度并不足以让他走到门口，而身受重伤的他已失去以往的灵活，大意之下，也只能接受自己倒下的命运了。
在这个时候，暗室的铁门打开了，走进一男一女，炎舞还依稀记得他们是“如影随形”。
看到有人来了，炎舞反而没有急于询问心中的疑惑，方才跌倒震动到内伤，也痛得让他难以出声。静躺在地上，等待到来的两人开口说话，从那一问一答中炎舞才大概了解到自己失去意识之后的事情。
炎舞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了，而在他失去意识的期间，竟召唤出自称“墨焱”的炼狱之妖，却将其吞噬入体，后来，还差点杀了叶如影，只是，在快要刺入她的胸口的瞬间，竟突然倒落于她的怀中。也是在炎舞倒下后，场中的所有人才又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墨炎未散之时，癫狂的炎舞给予了所有人的很大的压迫。可能是因为炎舞的身体无法容纳那么多的墨炎，又或者是他的体内有什么在排斥那幽暗的墨炎，总之，是遗泄出他体外的墨炎之息让场中的所有人都无法动弹，他们要全力抵抗才堪堪可以使自身避免为这些溢漏的墨炎所侵蚀。
有些功力稍弱的，在炎舞昏倒前就已被逃逸至他体外的墨炎焚作灰屑了。而其余坚持抵御的，也有一部分在炎舞昏倒后，由于压力忽失，在放松的瞬间方觉心力竭尽，软软地瘫倒了。剩下还能保持清醒的，也都如浸汗浴，连面具人也是如此。
盗门众人恢复过来后，在叶随形受伤难起之际，叶如影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时，面具人用尽仅余的力气，呼唤还有动弹之力的黑衣人搀扶着那些还有生机的同伴，一步一步，摇晃着散去了。
而当时的叶随形根本顾不及拦住逃离的黑衣人，看到炎舞冲向自己的姐姐时，叶随形只一心挣扎着要起来阻止他，也因此触动了之前还不是很重的内伤，当即吐血倒地。所以在看到盗门中人离开时，叶随形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另一边的叶如影，则还未从方才的死里逃生中醒觉，犹自惊讶于炎舞的凶狠肆虐刹那间化作伤心柔情。她仍在呆呆地怔着，对此外的其他事情毫无所觉。
退走的面具人已不再对那柄断剑有任何兴趣了，只顾着匆匆逃离此地，或许正是因此，叶随形并没有执着于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也要冒险留下盗门中的一群人等。
叶随形在原地调息了一阵，着急想要知道自己的姐姐有没有受伤，在相隔甚远处就蓄了一口气，大喊道，“姐——，你没事吧——？”
直至听到叶随形的喊声，叶如影才惊醒了过来，看着怀中的男子，竟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虽然刚刚听到自己的弟弟的喊声，却没有听清他话语中的字音，只是她那呆滞地神识被拉回到了现实的世界，不再一直痴痴地看着眼前陌生的脸庞。
叶如影想要将怀中的炎舞挪开，又听到叶随形的喊声传来，“姐——，你怎么样了——？”声音嘶哑急切，几不成音，但这次，叶如影反而听清楚了。她停下手上的“工作”，回过头看见叶随形艰难地向自己走来，澄蓝的衣裳上沾染了片片血迹。她顿时急了，直接推开怀中的炎舞，急急站起，“随形，我没事。你站着别动，我过去看看你！”
在这一刻，叶如影才真切地醒觉到自己没有死去，自己还活着，有知觉，有情感，这样真实地存在着，感觉十分奇妙！
不过，她没有过多地享受“活着”的喜悦，忙走到叶随形的身前。其实，在刚才的打斗中，她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爆发过后，内息已不余片缕。难以想象，在炎舞的墨炎燃蚀下，要做出救人的举动竟是这么困难，由此也能够看出叶如影当时救人之心是多么急切。
在相谈的问答中，炎舞还问了断剑的下落，他似乎很在意那柄断剑，只是叶随形和叶如影都拒绝回答炎舞的这个问题，在没有弄清他的身份而且不知道他怀有何种目的的情况下，他们只说了句“物归原主”就结束了这个话题。还奉劝炎舞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想来，叶如影和叶随形是怀疑他在觊觎着那柄剑。
通过刚才的问话，叶随形姐弟知道炎舞在看到剑断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也即是说后面发生的事情是在他无法自控的情况下造成的。对于炎舞的这番言辞，他们并没有尽信，只是一时之间还未发现他话语中的漏洞，所以才暂且相信他。
“你的这柄剑从何而来？”问话时，叶随形还举了举此时拿在他手里的长剑。听到叶随形的话，炎舞才发现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炎剑不知所踪了。
见炎舞只是呆呆地看着长剑而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叶随形也不为意，“如此灵剑，有认主之能，本不该为尔等邪魔妖道所用才对，这不会是你从哪里盗来的吧？”他继续说道。
叶随形可能是记恨于之前曾怜悯过炎舞，认为自己被欺骗炎舞了，又或者是记恨于炎舞差点杀了自己的姐姐，所以他处处以恶意揣测炎舞的行为，似在专门针对着炎舞。
而炎舞，虽然也感觉到了叶随形那明显的敌意，不过在知道自己差点杀了叶如影后，也能略微理解叶随形的心情。而因为叶随形的这份心情，他竟反而觉得对叶随形有股莫名的亲近感。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就能瞬间地理解叶随形的心情呢？是否自己也曾经有过相似的心情？想到这里，炎舞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个什么回忆都没有的人，又凭什么去怀念曾经呢？”
“此剑自我仅有的记忆开始，就一直伴在我身边。我，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别人的。”炎舞想着要如何回答叶随形的问题，最后却得到如此答案，不禁生出一股失去记忆的悲凉，不能确定自身的过去，会很无奈还是很轻松呢？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炎舞的思念忽而变得坚定不疑，“不过，我能感觉到的，无论是我对它，还是它对我，都有一股深深的熟悉感。”有了这样的想法后，炎舞不容质疑地盯视着叶随形的冰眸，说道：“你手中的剑，是我的！”
叶随形看着炎舞坚定地眼神，竟无法怀疑他说的话。扭开脸，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哼，不管怎么样，此剑暂时还不能归还于你。”说着，叶随形看了看炎舞脸上的神色，瞬间又别开了。似乎只是想看看听到这样的话后炎舞失望的脸色，却发现自己没有如愿，他还是那样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毫不闪烁。
叶随形没有再看着炎舞的脸说话，兀自转身对这牢门，“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我们决定要将你带回琼华派。”后面还补了一句，“此事也只是说与你知道，由不得你反对。”说完，叶随形就率先走出了暗牢。
叶如影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三天前，炎舞差点杀了她，虽然只是瞬间的经历，但在她心中遗留的那一片杂乱的思绪，至今仍未理清。现在唯一清晰无比地体悟到的是，她比以前更珍惜自己的生活了，而且还前所未有地憎恶上了一个人。
一瞬间的事情，又能在记忆中留下多深刻的痕迹呢？来牢中看炎舞之前，叶如影还考虑过是否应该杀了炎舞，但真的看到炎舞时，按在剑上的手却一直无法动弹。是因为被炎舞的那一剑吓得不敢在他面前拔剑么？还是因为太憎恨炎舞而忘了出剑的方式？
到最后，叶如影也只能在经过炎舞面前时狠狠地“哼“一声，就跟着叶随形出门而去了。其中，竟似有幽怨的情调。
牢门被重新关上后，炎舞发现墙角的那节残烛不知何时也燃尽了，整个牢房仅余下铁门上的三个方孔还透着外面的微弱火光，却已无法照亮这个囚室的黑暗了。
“看着叶如影随着叶随形离开的场景，心中为什么无端生出别样寂寞呢？是在羡慕着他们两人的相伴么？既然忘掉了记忆中的一切，却为什么还要清晰地记着孤身一人时的寂寞？”炎舞想不明白。
炎舞在胡思乱想间，记起之前在那个陌生的厢房里，也是这般的黑暗，但是，没有现在的寂寞感，也没有现在的束缚，如果当时乖乖地待在那里，或许就不会遭遇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了吧。不过，现在也由不得自己的这么些“如果”了，唯空想罢了。
其实，炎舞一直以来的遭遇，也不全是坏的，最起码除了那琴曲外，他又找到了一个让他十分熟悉的事物——那柄断剑。知道了自己可能拥有一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虽然到现在他都还不太相信自己曾经发狂过，但体内的透支还有创伤却真实地存在着，不由得他不相信。炎舞稍微想象了一下那种神奇的力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无法还原出叶随形姐弟所说的情景。
在回想的过程中，炎舞还有一个细微的发现。在他跳着火炎之舞时，虽然很熟悉那些舞步和运气的方式，但身体却好像一直对火炎存有微弱的排斥感。起舞时产生的炎息，在体内也无法真正地凝聚，无法容纳的火炎会不断地溢出。对这一发现，炎舞虽有疑惑，不过他觉得这有可能是正常现象，也没有真的很在意，只是以后会多留心一些。
在黑暗中静躺着，想着最近的那些事情，可能是因为能回溯的记忆太少了，所以他回忆得特别仔细。而这些点点滴滴，也终于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想得越多，心里的寂寞感却越发浓郁，也越来越在意那柄断剑。这样的一柄断剑，像是联系着很多很多熟悉的思念，与那柄炎剑有相似的感觉。而且在断裂的前一刻，它倾尽最后残余的生息，仿佛只为了与炎剑共鸣最后一曲。
“不过现在应该很难再找到那柄断剑了，以后有机会再尝试去问叶随形姐弟吧。”炎舞孤自思忆着，不禁有些累了。
隐隐地，有些期待明日会发生什么了，想要知道记忆的新一页会添落什么？想要有人陪伴么？谁又会来陪伴？
“唉——，明日之事，待明日再算罢。”想久了，伤未痊愈的他，渐渐睡去了。但是，他忘了，在这封闭的黑暗里，又岂会有他所期待的明日呢？
其实，在这个世上，或许真的存在着很多思念着他的人吧。虽然不知道其他地方是否有这样的人，不过，在萧府却真实地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
四日前，炎舞消失的那晚，萧府失窃了，如此巧合。萧家小姐怕自己的父亲怀疑他，急切地为他辩解，说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尽管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此信心，也不知是从何而来。萧家老爷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望着远方低低自语，“走了么？希望走得远一些吧！”
三日前，萧府有一男一女上门拜访，好像是失物被寻了回来，萧家老爷接待时恭恭敬敬的，即使看到断剑，他也没有责难些什么，只问了两位客人一句话，“能告诉老身，是谁盗走此物吗？”
“是盗门中人所为，萧老爷可能不识。”那两位客人即是叶随形姐弟，因为送回来的不是完好之物，他们其实心里多少有些自责，送回赃物后便不再久留，答完话后即告辞了。
“谢两位劳心了！”听到叶随形姐弟的回答，萧家老爷称谢过后，想要留他们就餐并备礼答谢，只是，被他们推拒了。
今日，是谁坐在琴案桌前，长发披散，拂弦轻唱。“……情忽生/有天仙羡，一朝舞/倾一生牵，痴幻/红线/为谁剪？还妄念/缺月曾圆。几夜/无眠？独拭/泪颜……”
拂这样一曲忧伤琴调，记得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萧家的小姐，自小，心中就满是忧郁，长大后感悟到如果自己一直这么悲伤，此生或许再也感受不到喜悦的心情了，于是决定不再自怨自艾，不再弹奏忧伤琴曲。
而今因为炎舞，萧家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喜悦，却也体会到了无法被掩饰的伤怀。只是在那样短短的几日里，竟已倾心相许了。
她心里，难忘些什么？期待着什么？“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吧！”她抬首看着窗外的夜空，似乎在想着“思念的人会在何方？”月，还要缺到何时，才能再圆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缺月曾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