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不自大》龚南曦

23、月夜

　　司青青煎药给阿答内服后，又换另一种药外敷伤处，阿措史呷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司青青和阿兴两人悄声开门，屋外月色极好，又亮又圆，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沐浴在这样的夜色中，整个人好像都变得宁静柔和起来。

　　司青青坐在楼梯口，阿兴跟在她旁边坐下。

　　司青青手托下巴难得文艺道：“…你说，嫦娥到底有多美啊？”

　　阿兴眼底含笑的看着她，闭口不言。

　　司青青恼羞地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嘟嘴嘟哝：“哼，木头！”

　　一只手伸过来揽她的肩膀，司青青心头一喜，嘴角忍不住慢慢翘起，顺势靠进某人怀中。

　　夜色清淡柔和，周围隐隐传来虫鸣蛙叫、私语狗吠之声，然而两人相拥静坐，却都生出岁月安好、现世安稳之感。

　　司青青听着少年有节奏的心跳声，抬头看见他精致清秀的下巴，寻思片刻，忍不住道：“哥阿兴…我有个朋友，她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她是另一个人，有着另一个身份，生活在很遥远的地方…可是梦中的她，有一天…突然又变成现在的她——”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阿兴垂眼看向她道。

　　“对，对。”司青青忙点头，“庄周梦蝶，就是这样，她分不清到底现在的她是真实的还是活在梦里。”

　　阿兴眉毛一挑，淡然道：“只要人还能感觉到是活着，又何必区分梦境和现实呢。”

　　司青青一怔，不禁默然出神。

　　阿兴却朝她一笑，“你竟还知庄周梦蝶之事！？”

　　司青青回神，抬起下巴傲娇道：“哼，你别瞧不起人，我懂得可多了。”

　　阿兴笑：“我可不敢瞧不起你。”

　　司青青道：“我知道，你们男人就是瞧不起我们女子。”

　　阿兴摇摇头：“那是别人，不是我。有时候一个女子的力量足以抵过上万精兵，绝不可小觑。”

　　司青青点点头，“是啊，就说先秦那秦宣太后，若不是她引诱那义渠君，秦国又怎能不费一兵一卒将其杀之呢。”顿了顿又道： “说起来，秦惠王时期那个叫张仪的人，游说之术当真了得，听说师从鬼谷先生，他真是为秦国灭六国、统一天下打下基础，不然秦不会统一天下，至少不会那么快，之后的事也许就不一样了吧。”

　　阿兴心头一震，盯着怀中这个表情淡然、姿态慵懒的少女，“…你觉得张仪这人如何？”
　　少女懒懒地抬起头，手心托腮看向他：“我不是说了嘛，这人很厉害…好像…师从鬼谷这一派的人都很厉害，这个鬼谷先生真是了不起啊。不过呢，先秦诸子百家中，我最喜欢的是庄子。”

　　“哦？为什么？”阿兴感兴趣地问道。

　　“因为…他崇尚自由，思想超脱，文采斐然。”司青青想了想：“我喜欢他的道。”
　　阿兴：“‘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道？”

　　司青青摇头：“不，我虽欣赏他的洒脱，可若是我，我接受不了。”

　　阿兴深深地看着司青青，“我也是。”

　　司青青伸手与他十指相交，眼神坚定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起活，一起死。”

　　阿兴一怔，想起当下前路晦暗不明、情势不明，掩下嘴边轻叹，轻声道：“阿尾，若有朝一日，我…离开这里？你会跟我走吗？”

　　司青青倏地抬头，攫住他的双眼，“你要回汉国！？”

　　他若有朝一日撇下你回到汉国，到时你该如何？那晚阿答说的话，竟一语成谶？

　　阿兴瞧见司青青眼底的焦躁和无措，忙安抚道：“没有，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别紧张。”

　　司青青还是有些忐忑：“真的！？”

　　“当然，不瞒你说，我不喜欢汉国，我怎么可能去那里。”

　　“我是想…我将来…可能会有要事…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

　　“那你办完事还是可以回来的嘛，我阿答一个人在家，我若跟你走，我不放心他。”

　　阿兴默然片刻，叹气道：“我是哑巴，可不是聋子，他们在背后说我什么，我都知道。”

　　司青青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道：“你难道…害怕我跟了别人不成！？你可是男…”神级别的啊，居然这么不自信？司青青这瞬间心里简直美得冒泡，笑眯眯地拍了拍阿兴的肩膀道：“你放心，他们都长得没你好看，我谁都看不上。”

　　阿兴失笑，逗她：“你难道就是看上我的外貌不成？”

　　司青青睁大眼睛，眨了眨眼：“你难道不是？”

　　阿兴摇头笑，这阿咪子，太通透了，真让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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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拉尾和她老爸拎着一小陶罐的腌菜，过来探望阿措史呷。

　　拉尾将东西放下，神色关心道：“阿波衣（大伯），好些了吗？”

　　阿措史呷朝侄女笑了笑：“阿波衣好多了，拉尾别担心。”转而看向坐在旁边的二弟道：“阿弟，我这脚受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家中的田地无人看管可不行，还需要治虫、除草、施肥呢…”

　　阿拉沙为难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从来就没做过那些，我不会呀…”

　　司青青忍不住接嘴道：“阿呷（二叔），咱们这一大家子可都靠那块地养活，我阿答这腿又下不了地，您不去谁去？”

　　阿拉沙一张脸微微红起来，被侄女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阿尾，不是阿呷不愿意，阿呷是真没干过那活。”

　　司青青心中不忿正欲开口，阿措史呷眼神不悦地看过来，司青青不满的低头撇嘴。

　　阿措史呷这才看向阿拉沙，缓缓道：“阿弟，这家中也就只有我们这三个男人，你也是当阿答的人，沙马子身体不好，你不去不行啊，我也是没法子了，只要我腿稍微好些，我便下田来帮你，你跟着别人多学多看，那活很简单，很快就会了。”

　　呵哼，什么身体不好，司青青暗暗鄙视，这个沙马子游手好闲，脾气又火爆，估计阿措史呷也知道喊不动这个侄子…

　　阿拉沙还在犹豫：“大哥，这…这活我真干不来，我身体也不好，怕是…”

　　卧槽！司青青听到这个二叔居然说出这种话，简直无语至极，气得肝肺疼，蹭地一下站起身道：“阿呷！既然您不愿意，我阿答受伤又去不了，那大家以后就一起等着挨饿吧。”

　　“阿尾…”阿措史呷不赞同道，心中却叹气，他也没想到弟弟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看来真的是被阿答和阿麽宠坏了。

　　司青青跺脚恼道：“阿答，那您说怎么办？”

　　阿措史呷看向弟弟，阿拉沙瑟缩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好吧，我试试，大哥…这几日太热了，我过几日再下田…行不行？”

　　司青青听不下去了，转身出门，靠…你一个农民大叔，你本来就是看天吃饭，你还嫌热嫌冷的，简直了…奇葩。

　　阿兴回家翻柜子，找到一些对治脚伤极好的药材，刚走到阿尾家门口，便见她气冲冲的从里屋出来，不由道：“怎么了？”

　　司青青懒得细说，勉强笑道：“没什么，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阿兴晃了晃手中的草药，“这药对治疗跌打损伤很有帮助，我想早些拿过来。”

　　司青青这才看见阿兴手中的药，忙从他手中接过来道：“你怎么一下子拿来这么多？你那边看病够吗？”

　　阿兴眼神闪了闪，开口道：“我去煎药，这药内服一日三次，上次给你的药是外敷，两种药同时使用，不出一个月，你阿答的腿便能好，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最好是让你阿答多休息些，不好利索的话阴天就容易脚疼。”

　　司青青认真记下，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去煎药，你休息一会儿吧。”司青青说完便提着药包去拿药罐。

　　阿兴看着司青青纤瘦的背影，暗叹一声，跟了上去。

　　司青青守到药罐前扇火，侧脸不小心蹭到灰尘，阿兴伸手给司青青擦了擦，司青青抬头朝阿兴笑了笑。

　　阿兴看着司青青柔美的笑容，开口道：“阿尾…我…有事要离开以苏乡几天…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司青青揭开盖子看了看，将火势弄小了些，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这才回头问道：“你要去多久啊？”

　　阿兴见司青青脸色如常，心中微松，想了想道：“估计半月左右。”

　　司青青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豁然一笑：“那你要给我带礼物呀。”

　　阿兴摸了摸司青青的头，笑道：“一言为定。”

　　司青青推开阿兴的手，翘嘴抱怨道：“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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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青青按照阿兴的吩咐，用了他带来的那些草药，没过几天，阿答脚上的伤看起来的确好很多，他自己也说不怎么疼了。

　　这日，司青青去河边洗衣服回来，跟村民换了几个鸡蛋回来，喝了一口水，高兴地掀帘进屋叫道：“阿答，我买了鸡蛋，等会做蛋羹给你吃，可好吃——”蓦地顿住，屋中的睡铺上空无一人。

　　司青青心中焦急，转身出了里屋，将自家前后找了个遍，可是整个屋子空荡荡无一人。

　　阿答的脚伤都还没好呢？他到底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