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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鼓手的态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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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切照旧。乐队练习,没一人缺席。覃道还是老样子。
按照覃总攻的思维来看:被人骗是自己笨,没人会被感情伤到死。殉情的那是傻子。难受自己扛,日子还得过——大男人,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矫情个屁!再说人家覃总攻伤心了六年,早就麻木,这会儿不论是表情、神态还是举动,看上去都挺正常。
总攻大人一步一步一脸平静地走过来,“哐!”一声,一拳砸得夏城倒地不起。
呵,到底还是有这一天,夏城按着伤处站起来,说:“行啊,还没气疯,还知道不往脸上招呼。”
覃道说:“六年,两顿打,你跟萧秦一人一半。算便宜你了,老子还没一个月一个月地算呢。”
陆离上来扶着夏城认真道:“算了,都别说了……”
夏城挣开他的手,说:“不成。这是我欠他的。”仰着脸朝覃道去了一步,“来啊,这六年,是我对不起你。动手啊!王八蛋!”竟是心甘情愿让覃道揍个痛快,最后趴倒在地上。
莫辰御帮陆离把人搀扶到一边,然后凑过去,说:“老大……”
覃道不说话,犹自喘着气,眼神凌厉地看着他。
“老大,你下手轻重我知道。所以——我老婆的,能不能算我这儿?”
覃道应了一声,提臂就开打,下手也没见轻多少。最后他自己把龇牙咧嘴的莫辰御拉起来,给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四个人各自找地方坐了,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晚上回了家,莫辰御努力藏着掖着,还是让萧秦发现了——男人今晚动作僵硬表情扭曲,没鬼才怪。萧秦知道这厮为了不让自己察觉肯定什么药都没涂——伤药活血化瘀的哪能没味儿——不由分说,黑着脸把人拉到沙发边,推倒,扒衣服。莫辰御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得特别无耻:“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啊?”
“覃道,是不是?”萧秦没理他,挣脱开来去取红花油。
“呵呵……”
“是,还是不是?”
“嗯。是我要……”
“谁要你替我挨揍了!”萧秦一双长眼,不大,细长,眼中却时时精光乍现,一张俊脸平白添了几分俏丽。此时他把眼眯着,嘴唇也抿起了,严肃的样子让沙发上的男人找不出回答的话。
萧秦还是不理他,手上把药一分一分地揉进皮肤。莫辰御疼得厉害,又不愿叫出声来丢了面子,硬是憋出一头汗。萧秦以为他是痛得冒冷汗,心疼不已,面上颜色却更加冷峻。
“他妈的,下这么重的手……!”他蓦然站起身。
完了!莫辰御急忙拉住他,要是老婆跟老大干上了,自己该帮谁?可都是“老”字辈的……
萧秦跟他处了这么久,自然知道他脑子里冒出的什么神经念头,白他一眼,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来。
“小疯子,大后天晚上我要过来吃饭!——吃……吃火锅。你找个方便的时间去把菜买了,多买些,我带人过来吃——龙虾,猴头菇,江鱄,乌鱼也要,香豆腐……其他的你自己看着买。给我挑好的啊!——嗯,嗯,废话,我煮啊。——是是是,我炒底料,我熬汤,行了吧?中午1点左右过来弄。——嗯,没事了……哎,等下,把你那什么助理,小唐是吧,也叫上。——拜。”
挂了电话,萧秦见莫辰御还愣愣的、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便解释道:“干嘛?他男人打了你,我们去他家蹭一顿讨回来不行啊?”
莫辰御没忍住,吃吃笑出来,扣着萧秦的手也放松了,食指轻轻搔恋人的手心。
萧秦方才的气焰一下子全都消了下去,耳根子红红的:“安分点,躺好别动!”
***
莫辰御对顾亦岚,一直都不太待见。从他们相识,到那人与自家老大相恋,再到那两人分手。他明知顾亦岚的苦处,对老大执意逼顾亦岚离开的行为不能理解,却仍然站在覃道的这一边。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那人是配不上覃道的。
不会跳舞,不会表演,五音不全,听一些软趴趴的曲子。在他的印象中,这就是顾亦岚了。他还记得乐队出名之前在酒吧驻唱,那人明明不会喝酒却硬要来看他们演出,手中捧着柠檬水一脸仰慕地望着覃道。
那人不会做饭,穿着也很怪异——六年前顾亦岚人模人样的时候屈指可数,莫辰御几乎没有见过——鼓手心目中,那人成天都是一副邋遢画家的样子,笑起来傻兮兮。
但如今他所见的顾亦岚,Ian,风光无限,气派十足。他知道覃道六年来的困顿,更觉顾亦岚不是个东西,给覃道的这一耳光扇得极响。
切,如今倒是会打点好了行头再出来装腔作势了。
他不情不愿地跟萧秦去了香山·锦城。老大住小公寓,那人凭什么就能住了对面的气派大楼?他咬牙切齿,心烦不已,随着恋人上楼时脸臭得吓人。
雕花木门,铜制把手。开门的人套着一件皱巴巴的纯棉T恤,穿了一条让颜料染得花花绿绿的旧牛仔裤,乱七八糟的鸡窝头直直撞进萧秦怀里,蹭来蹭去。六年了,谁都没有料到顾亦岚还是那个顾亦岚,不修边幅,随意至极,只有在出门时才会打理自己,化身亮丽的天人形态。
莫辰御愣在那里,眼前的仿佛还是六年前那个天真率性自由散漫的年轻画家,爱花爱草爱动物,爱夕阳和雨露。然而他又清楚感受到这人笑颜背后的沉重气息,一种莫名的怅然,看透人生的绝望……他不由得想,如果没有覃道,这个人是不是还会像以前一样,一心作画,不念世事,干净美好?
他想着,失神到忘记要把恋人从那人手中夺回的地步。
那人,看上去就像是由自己恋人支撑着的白瓷瓶子,会不会,离了萧秦,瓶子就倒下来摔碎了呢?
这天晚上,莫辰御承认自己是有些不在状态。萧秦和顾亦岚因为“谁的菜洗得比较干净”而从厨房胡闹到客厅;唐怡蹦跶着满屋跑,一会儿喂鱼一会儿看鸟;马伦·索兰德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画笔,在看到顾亦岚系着浅蓝色围裙的瞬间化身大型犬,趴在一旁痴痴地看。
萧秦炒的火锅底料非常够味,熬的鱼汤也很香,大家围在饭桌旁伸长脖子;马伦被烫到,吐着舌头,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立刻红了一圈;唐怡看萧秦和顾亦岚用“那个花菜是我洗的”“于是我杀的”“芋头皮是我刮的”等等白痴借口相互抢对方碟子里的菜,然后不停对他挤挤眼睛……
他觉得这些事似乎发生了,又好像没有,像是某种离他很远的,幻觉——原来真正的顾亦岚是这个样子的吗?会得意地笑,放肆地讲话,温和又轻声地问别人烫到了还疼吗。
待他走神回来,顾亦岚和自家恋人都不见了。
他在厨房旁的通道看见他们,那两人站在窗边。他看到窗外的覃道住的那栋小公寓模糊的影子。
“快去吃东西啦。傻站在这里望着他干什么。”是自己的恋人的声音。
“你不去陪你们家大爷,管我干嘛。”莫辰御听到那人的声音软软的,“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在家,会寂寞的啊……”
那一瞬间莫辰御忽然觉得,覃道醉酒时说过的“他大概是这辈子我遇见的,最傻最温柔的笨蛋”那样的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