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归》末路黑羊

15、攻防刚刚开始

　　覃道就站在楼下。顾亦岚趴在窗台上老远就看见男人挺拔的身影。他怕男人会接着喊话——在以前打死他都不相信覃道会在楼下扯着嗓子喊话，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既然这男人能拉下面子喊出第一声，难保不会接着来。反正伸头缩头都是死，早晚得落得脖子上碗大个疤，顾亦岚深吸口气，冷静，冷静，跑到衣帽间手忙脚乱地套了身像模像样的衣服，这才匆匆出门。
　　覃道看到他下来，也不说话，自顾自拉着他的手就往小区外面走。顾亦岚也不说话，手被拉着，心里憋屈得慌，几次要挣脱，无奈对方手劲很大，抓得他生疼，越是挣动男人的大手就箍得越紧。顾亦岚索性不反抗了，呲着牙，铁青着脸任覃道拉着走。男人硬拉着他出了小区，向小区外大片的绿化地走去。顾亦岚知道那里，以前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宽阔平地，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兔子洞，高高的草丛里藏着山鸡窝。那地方现在被开发成小区的绿化区，跟六年前大不相同了，被填的平平的草地修剪过，整整齐齐的万年青丛，摆好形状的盆栽花，假山，座椅，小凉亭，算得上是C市设计得挺好的园艺了，可顾亦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覃道回头看到他失落的神色，拖着他走得更快了些。穿过草坪向更偏僻的地方走，渐渐的就看不到人工园艺的痕迹了，越发得荒无人烟。
　　直走到一片稀稀拉拉只有十几棵树的小土坡，男人才停下来。松了手，看顾亦岚不说话，男人开口道：“只有这里还跟以前一样，我想你会喜欢。”
　　顾亦岚默不作声地揉着手腕子，应了一声说：“哦。”
　　两个人呆站了一会儿，顾亦岚只觉得尴尬，拼命低着头不敢看覃道的脸。总攻大人也低着头，只能看到某人的头顶，柔顺的头发下面是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的耳朵。覃道伸手把某人抱进怀里，弯下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深吸一口气，像在嗅着什么似的轻轻蹭他的侧颈。硬硬的头发就搔在某人耳朵沿儿上。顾亦岚被他越发大力地箍着，重回这个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怀抱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他瞪着眼睛，泪水大颗大颗顺着眼角流下来，没有声息。
　　覃道的声音低低的，跟以前一样好听：“回来吧，乖。”
　　回应他的是忽然响起来的抽噎声。
　　男人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一手紧紧搂住某人的腰，一手温柔地拍着怀里人的背以示安抚。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解释也好，讨饶也好，低声下气也好，甚至是轻声哀求也好——只要这个人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一向闷骚的男人简直要抓狂了，憋了半天终于找到要说的话。
　　“那时候我不是为了让乐队出道避开绯闻离开你的！亦岚，你相信我……”
　　“我信。我一直都信。”顾亦岚的声音带着颤音，和极力抑制着的哭腔。
　　覃总攻的声音不免带上了几分焦急，反问：“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这回顾亦岚像是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句反击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我信你跟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是，我承认我是想过要和你重新在一起，可是这都只是我的一种奢望罢了，不能实现的才叫做奢望你明白吗？你我都明白我们之间已经隔得很远了不是吗？”
　　“亦岚！我爱你，你也爱我，我忘不了你，你也一样。我们就不能忘了那些事重新开始吗？只要你一个字，你点头，我们就能重来，就能再像以前一样……”
　　“可是那些都发生了！覃道……我不能当那些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横在我们中间的不只是六年！还有那些伤害，还有六年间的煎熬和折磨，我们都忘不掉的……对方给的伤。重来？你想怎么重来？你以为什么都可以不留下吗？那就意味着你为了和我在一起，而要把我们之前的种种幸福、快乐、痛苦、无奈完全推翻，我们六年前的开始要被你自己亲手全盘否定了你知道吗？你舍得吗，覃道？”
　　顾亦岚感到本来环绕着自己的有力的臂膀在这时瞬间僵硬了，他用力一挣，把男人推开，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

　　非凡小店里静静的，时不时飘出几句压低的“啊……好萌！这个太萌了……”
　　唐怡这边正一脸荡漾地看新番《白熊咖啡馆》，就见一个挺拔的墨镜男人走进店里来。那挑染过的头发，是覃道？怎么可能？！！唐怡有些难以置信，伸手扯下耳机：“请问……”
　　男人摘了墨镜挂到衣服上，露出一双美得过分的眼睛，轮廓深邃，眼角下压眼尾上扬，冷棕瞳孔像承载了星河般璀璨。
　　真的是覃道！天啊……小助理之前因为帮忙演唱会的事因而跟覃道有一定接触，现在倒没有见到偶像时的小白反应，只是对偶像能找到这里来表示惊讶，一时愣是没缓过神来。男人声音冷淡，不过好在语气还算温和：“亦岚在吧，我来接他下班。”
　　“呃……这个，老板在休息……呃……”
　　“我等他。”
　　顾亦岚的确人在店里。还没到他自己定的关店时间，他又闲得无聊，这会儿正靠在沙发上小憩。覃道往前走了一小步，转过唐怡所在的前台就看到某人的睡颜。男人感到自己的心脏被人用力握住了。六年了，一点都没变。那个人静静地睡着，好看的眉眼舒展得很开——在自己的店里随意小憩——跟以前一样的自由散漫。他走过去，坐到沙发另一边，把顾亦岚不断下滑的头揽过来，连带着那个睡得软软的身子都抱在怀里。
　　唐怡在前台偷看，瞄一眼之后发现覃总攻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立刻做眼观鼻鼻观心状。覃道这才低下头，目光缠连在顾亦岚的脸上。当初怎么就放手让他走了呢？他一直是个孤傲的人，独来独往，冷漠而自私，自己自私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在那时候没有再自私一次，装作没有听到那个电话，装作不知道顾亦岚的情况，也不要担心顾亦岚的未来和发展，就让这人为了自己折断翅膀，就让这颗明珠在绽放光芒之前为了自己重新沉入淤泥——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或许一样会后会一辈子吧……他是这么爱这个可爱温柔的笨男人，他决不允许自己毁掉这人的炫目前程。
　　他伸出手，去触顾亦岚的脸。
　　那双眼睛忽然慢慢张开了，露出迷茫的、水汽蒙蒙的纯黑色眸子。
　　在这个瞬间，覃道的身体僵硬了。他有些紧张，但还是不露声色的揣度着顾亦岚的心思，猜这人的反应。
　　名叫顾亦岚的兔子看到那张梦中出现过多次早就习惯了的冷硬面孔，第一反应是自己没睡醒。可就在醒来后的第二秒，他知道这是真的。虽然在萧秦面前一样是出国前迷迷糊糊看上去软软的好欺负的样子，但他毕竟多了六年的阅历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在人前表现出的气度和精明，不是再装的，而是在风雨中磨砺出来的自身的气质。他不再是刚刚进入社会的愣头青，他可以在亲密的友人面前犯傻卖萌，也能够在自己需要保护的时候变得坚定不移。这年头，腹黑都是被逼出来的。他承认他的坚持在面对覃道的时候有过动摇——而且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在动摇——但这不也扛过来了么。眼下自己身处的情况，只要联系到覃道之前跑到楼下光明正大叫他下来坦白，就能理解是怎么回事了。
　　顾亦岚咬牙，平静地推开身旁的男人，站起来就往外走。
　　从此以后，总攻大人每天按时报到。顾亦岚从一开始就没答应坐他的车回家，他就开着车跟在顾亦岚乘的出租车后面慢慢开。风雨无阻。
　　这男人就没有通告么？他就不上节目不做访谈么？明星什么的不是很忙的嘛！顾亦岚从来不知道覃道居然也有这么无赖的时候，几次要暴走，看到男人平淡的脸，又不知道气该往哪儿撒，鼓着腮帮子冲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