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挽歌》魁葵

3、敌？友？

　　七
　　就在玉红苏和小王爷敬麟纠缠不清的时候，雀翎蓝正牵着那个眼盲的公子慢腾腾的向西门大桥挪去。
　　刚才在衙门，雀翎蓝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下这公子的情况，知道他叫温默涵，到城中办事时在街上和书童走散了，才发生了刚才的事儿。雀翎蓝把张大宏交给衙差，说到做到的要把温公子送到西门大桥去。可是这个公子实在太安静了，一路上除了雀翎蓝问他答，基本什么话都不说，走路又慢，雀翎蓝第一次觉得走路都有可能会睡着。
　　“温公子，你家老宅在西门大桥周围？那里都是有钱人的地界呢！”雀翎蓝咂咂嘴，回忆去年和二师兄去西门大桥办案子，借住在师兄的朋友家，那个豪华和气派啊！
　　“是吗？”温公子谦和的笑笑，“我倒没什么感觉。”
　　又没话了，雀翎蓝东瞅瞅西看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其实一般京城的治安还是可以的，就是你今天运道比较差，刚好碰见个地痞，别见怪啊，其实我们这地方民风还是很淳朴的。”
　　“恩，我知道。也不怪他，这棍子确实绊倒了他。”温公子不温不火的说。
　　脾气这么好？！雀翎蓝暗自感叹，仔细看了看他，凭面相看，这人确实是个斯文人，除了眼盲，长的真是唇红齿白，清瘦淡雅，要是再配上炯炯有神的双眼，应该很是潇洒帅气的，只可惜因为眼盲，脸上多了一份小心谨慎的神情，着实显得有些落寞，看上去很令人心疼。
　　“刚才听衙门的人说，蓝姑娘是捕快？”忽然，温公子主动开口说话，雀翎蓝吃了一惊，赶紧回答：“是的，不过只是跑些小案子，所以和地痞们比较熟，见不到高级坏蛋嘿嘿。”
　　温公子粲然一笑，点点头，表示理解。终于搭上话了，一不无聊，雀翎蓝又加上一句：“不过你要有什么事儿也可以找我，反正能帮的我一定帮！”
　　“谢谢。”温公子礼貌地点点头，“蓝姑娘是个性情中人。”
　　“那是！江湖儿女嘛！”雀翎蓝拍着胸脯自卖自夸。
　　“蓝儿！蓝儿……”身后连声呼唤，雀翎蓝转过身去，只见六师兄兴冲冲的奔过来，雀翎蓝兴奋的跳起来摇手大喊：“六师兄！六师兄！”
　　六师兄冲来过一把抱起雀翎蓝转了两圈，兴奋的大笑：“小蓝儿，想死我了！小疯子，整天在外面乱跑，都不在家等着我们！害我到处找你！”
　　“谁知道你今儿就回来了嘛，再说，我还有任务呢！”雀翎蓝笑嘻嘻的捶了六师兄一下，忽然看见静默在一旁的温默涵，赶忙说：“哦，温公子，这位是我神捕门的六师兄何捕头，师兄，这是刚才认识的朋友，温默涵。”
　　“鄙人何绍谨，幸会。”六师兄抱拳向温默涵行礼，温默涵稍稍欠身，“小生温默涵，见过何神捕。”礼毕，对着雀翎蓝说：“蓝姑娘，既然你还有事，就不劳烦您了，麻烦告诉我一下西门大桥的方向和距离，我可以自己找过去。”
　　“恩？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事儿。”雀翎蓝又对何绍谨说：“六师兄那你先去骊歌馆等我，我去送温公子回家，再去找你，记得点我的最爱哦！今儿一定好好吃你一顿！嘿~”说完挥挥手，拉着温默涵就走。
　　“哎！蓝……好吧，赶紧回来啊！我给你带礼物了！”何绍谨对着雀翎蓝的背影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位温公子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紧了一紧，不知何故，竟有些窒闷。
　　路上雀翎蓝还在幻想着六师兄的礼物，一时无话，忽然温默涵开口道：“其实蓝姑娘有事，就不用送了，我也并不是什么路都不认得。”
　　雀翎蓝看看温默涵，神色微凉，不知道触动他哪儿了，于是赶忙说：“我都答应你了嘛，再说这条路你也走了，要拐弯，拐弯，再拐弯，多不好走。你不用客气，让他等等我也没什么关系。”温默涵不再多说，脸色却更不好看。
　　果然到了西门大桥，就看到一个书童在焦急的到处张望，看到温默涵的时候快速迎来，紧张的叫道：“公子。”
　　温默涵点头算作应答，神情竟多了几分严厉，书童忙扶住他，向雀翎蓝鞠躬道谢：“多谢姑娘，公子就交给我好了。”
　　温默涵也放缓了神态向雀翎蓝道别：“一路麻烦蓝姑娘了，默寒在此别过，姑娘既然还有事，就不留姑娘用茶了。”
　　书童再次欠身跟雀翎蓝道了别，扶着温默涵向远处走去，看着这主仆俩淡漠的样子，雀翎蓝觉着自己特别没意思，再说，这温公子到底怎么了，一开始还好好的，到后来怎么态度就这么急转直下，难道自己帮人都帮错了？一辆马车呼啸而过，雀翎蓝回了神，忽然想起六师兄还在骊歌馆点好了她最喜欢的鱼杂包等着她，顾不得多想，飞身就向来路跑回去，心里美滋滋的呼唤：我来啦！我可爱的鱼杂包~

　　八
　　“他怎么这么讨厌？！”听完玉红苏的讲述，雀翎蓝哗啦站起身，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皇帝的儿子，什么小王爷，手上居然有这么多条人命？还用这么卑鄙的烂招！
　　“抓他！打他！砍了他！”雀翎蓝低声怒吼。
　　玉红苏也一脸怒气，甚至还有些难堪，当初居然因为这个无赖长的好看而让自己害羞过！不过比起另一件事，小王爷敬麟还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好了，别生气了，敬麟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今儿叫你出来是为了另一件事。”玉红苏凑到雀翎蓝跟前，悄声说：“弦夜魔君来了。”
　　雀翎蓝一呆，密函是真的！此事非同小可，玉红苏在玄天阁当了五年堂主，这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弦夜魔君，看来真的如她所说，玄天阁内确是对她有了怀疑。
　　“你怎么想？”玉红苏告诉雀翎蓝见到弦夜魔君的情况后，问道。
　　“一个月，要杀敬麟确实困难，只是平时玄天阁杀的人虽然不乏王宫贵胄，但其实自从荔妃死后，暗杀名单里鲜有皇上身边的近臣，这次这个敬麟却是皇上最爱的骨肉，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关联呢？”
　　“我派人暗中调查，没有发现荔妃和敬麟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是因为敬麟难杀，魔君才派我出手，顺便将我一箭双雕？”
　　雀翎蓝少有的沉默，盯着玉红苏，脑子飞快的转动，这些年玄天阁所做的政治案多多少少都有些联系，牵涉的人也颇多，但从调查敬麟的成长来看，他根本没有踏入过真正的官场中，说起来他只是个二十岁的大孩子，怎么就能让弦夜魔君这么兴师动众的亲力亲为呢？
　　“这其中的秘密，怕是咱们仅靠这点儿线索难以猜透的，既然这魔头已经怀疑了你，现在就必须得拖住他，我要尽快查出他的下落，只要他在京城一天，朝阳王和你就多一天的危险。”
　　“我也要火速办妥小王爷的事，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才能为朝阳王留出更多的时间。”
　　“对了，玉师姐，弦夜魔君是什么样子的？”雀翎蓝问道。
　　玉红苏想起那日见到魔君时的感觉，不寒而栗，沉声回答：“寒冷、苍白、阴暗……”

　　九
　　玉红苏别了雀翎蓝一个人坐在湖边茶舍的小包间里画图思量，应该怎么混进韶华府，应该怎么才能杀了那个小王爷呢？可是每当想起那个小无赖的无辜相，玉红苏就动了恻隐之心，为了自保他心中的是非观念十分模糊，但其实他压根儿就是个思维幼稚的孩子，更何况还从没有一个人是要玉红苏计划杀两次的，她实在感到惋惜。
　　“噗！”一个纸团从窗外飞了进来，玉红苏眼疾手快的抓住，打开来看，只有两个字：开门。玉红苏疑窦丛生，却还是打开了包间的门，没想到一捧绚丽的牡丹扑面而来。
　　“谁？”玉红苏向后一跳，抽出破月剑，一剑划过，花朵叶子散了满地，一个白色身影惨叫着扑了进来，跪在地上抓着花的尸体哇哇大叫：“啊！！我的‘朱砂垒’！！我的‘绣球叠’！！啊！！我的‘紫重楼’！！我的‘墨洒金’！！……啊！！坏人！坏女人！！”
　　看见他，玉红苏彻底崩溃了。来的正是小王爷敬麟，这会儿正边哭边抓起大把大把的碎花瓣往玉红苏的身上狠劲的扔，还絮絮叨叨：“你是不是女人啊……呜呜……我养了好多年呢！我父皇最喜欢的……呜呜……人家为了让你开心嘛，你坏人啊！你赶尽杀绝啊！……”哭到伤心处，干脆躺在地上，腿还不住的乱蹬。
　　等玉红苏反应过来，全身上下已经落满了花瓣，而眼前这样的人，她怎么也联系不到心心念念策划着要杀了的对象。玉红苏不说话，但也气急败坏的忍着，她倒要看看今儿这个小无赖能把自己哭死不！
　　“喂！你是不是女人啊？”敬麟哭了一半儿，看玉红苏实在没一点儿反映，懊恼的坐起来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安慰？人家好心好意拿最喜欢的花儿来哄你玩儿，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要把人家的喜好给劈坏了！就算你不喜欢，不领情，可是你看见有人这么伤心，难道连劝一下都不可以吗？好，就算你不喜欢说话，不能感同身受，你有点反应行不行？你哪怕抖一下，总比现在全身上下都是花瓣，更勾起人家悲痛的心情好吧？我说，你是不是人啊？”
　　玉红苏气的发抖，这什么人啊？！倒打一耙！她冲上前去一脚踢向敬麟，脚刚挨上他，一声杀猪似的尖叫就把楼上楼下的客人全引了来，玉红苏唯恐暴露了身份，甩开敬麟抱着自己腿的身子，纵身跳出窗外，急速而逃。
　　逃离了众人的视线，玉红苏着实知道什么叫被人摆了一道，做了五年杀手，从没这么挫败过，一股耻辱感油然而生，她又气又急，抬起手上的破月剑看了又看，难受极了，这把师父亲自打造的剑居然劈不了一个无赖的项上人头，自己怎能对的起师父和自己二十一年来所受的苦呢？玉红苏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敬麟这是闹的哪一出，这一切太快太混乱了，这两天的事好像把这些年冷酷的如冰冻着的湖水一般的生活全搅浑了，打散了！
　　“喂！62。”那个让玉红苏牙齿都冒火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玉红苏咬紧牙关向后望去，韶华王居然插着手，又是那么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这次玉红苏什么话都不说也不问，直直用剑朝敬麟刺去，要结束这样乱七八糟的生活，必须痛下杀手了！
　　“你是我哥哥朝阳王的人？”就在剑尖快要进入敬麟身体的时候，他懒懒的打个哈欠，顺带出这句话，玉红苏蓦地停住，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分不清是敌是友，一脸无赖相的王爷。
　　看见玉红苏收了手，敬麟勾了勾嘴角，斜倚在树干上，还是那副不屑的神情：“你在猜我是敌是友？我什么也不是，我谁也不偏帮，我只会做我想做的，对于不得不做的，我还是喜欢保持点儿中立罢了。”
　　被猜中了心事的玉红苏这时才真正考量起眼前这个貌似简单无赖的小王爷，虽然玩世不恭，虽然表现的慵懒无赖，但藏在那似是而非的眸子下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洞察力。
　　“喂，干嘛发愣？想什么？怎么不下手了？也是，你是聪明人，知道牵一而动百，呵呵……”
　　“什么意思？”玉红苏觉得心里阵阵发冷。
　　“意思很明白啊，以玄天阁的名义杀我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要以朝阳王的名义杀了我，那你知道后果哦？我知道的你不知道，你知道的我却知道，所以无论你以谁的名义要我的命，最后都会是朝阳王的杰作。呵呵……来吧，我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朝阳王会怎么办。”
　　玉红苏终于明白前面几十个杀手失败的原因，不仅是因为韶华府戒备森严，也不是机关难破，而是死于人心。这个小王爷握着太多的把柄和秘密，多到了不死不可，牵一而动百的地步，杀了他，各种秘密反而会倾囊而出，他的死，对于所有人，所有事，都无济于事。而自己，不是他杀不了，而是他一直有心放过自己，并且到现在也还没有打算对自己赶尽杀绝，今天这句，只是一个提醒，玉红苏在心底里暗笑一声，慢慢放下了佩剑。
　　“你想怎么样？跟着我，缠着我，总有原因吧？我就不猜你了，猜不透，你直说吧。”既然成王败寇，玉红苏现在只能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了。
　　“嘻嘻，玉姑娘跟我回韶华府吧？原因么，我上次已经说了，不论你怎么想，我真的没骗你，你就是福星，我说的！”敬麟又换上了那副无耻之徒的模样，笑容满面。
　　“好，只是有一件事，我实在忍不了了。”玉红苏走到敬麟跟前，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
　　“你别挤眉弄眼儿了，可惜了这一张漂亮面孔。”虽然弄不懂敬麟的目的，但没把他的底儿了解透玉红苏也暂时没什么主意，只得径自向城中走去，懒得看后面的敬麟是尴尬还是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