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桃巫

1、一、

　　《流年》
　　文/桃巫
　　2017/09/01晋江文学城

　　南方的九月，依旧是热气腾腾。
　　高楼大厦紧闭着透明的玻璃窗，唯恐一丝热气窜入。

　　宽阔的会议室内，窗帘遮住了日光，唯一的光源来自会议室正前方的大屏幕上，一闪一闪地凝聚在李屹的眼中。

　　屏幕上放映着今日上午的一则新闻。
　　新闻记者的脸有些模糊，声音也经由电波变得飘忽，底下放大标粗的标题却很显眼：风集团新地标建筑群塌陷，地下古墓重见天日。

　　桌面上，是新地标建筑的地勘报告。
　　李屹抬手按下遥控开关。屏幕关闭的同时，会议室里亮起白灯。突然的光亮变化，会议桌另一边的人下意识地抬手遮眼。

　　李屹双肘靠桌双手交握，食指在手背上轻点着。他开口道：“这，就是你的地勘结果？”轻飘飘的语气，分辨不出情绪。

　　那人抖了抖：“李总，当时的确是仔仔细细地勘察过的。当时的辐射影像照片显示的确实是实地······”
　　李屹翻出照片，确实没看出什么不对。一时间，会议室里沉默下来。

　　当夜，李屹搭上飞往临市的飞机。
　　次日，站在塌陷的空洞前，李屹眯了眯眼。现场被临时隔档，等着上级派下的考古人员进行保护发掘。

　　一辆车驶入隔档区，从车上陆陆续续搬出工具后，李屹发现带队的居然是他的老师。

　　李屹喜欢历史，喜欢古物。在学校时多修了一门历史，也曾跟着华教授参加过考古任务。他抿唇，抬脚往面包车走去。

　　“老师。”
　　两个字，惊讶了周围一圈的人。

　　借着华教授的权威，李屹加入了发掘过程。

　　随着挖掘的深入，华教授断言：这不是一个古墓，而是一座被掩埋的古城。
　　街道、屋舍、城墙、宫殿，以及被凝固在某一时刻的人们。

　　因为处处都可见的月亮图腾，他们将这座古城叫做月亮城。
　　月亮城里的人们栩栩如生，面容上带着各种各样的神采。临街而立的商人、开窗张望的妇人、街尾跑闹的孩童，他们更像是被时光定格在这一刻般。若不是商铺上，烂掉了的物品，几乎看不出这是被掩埋了两千多年的城。

　　是的。这座被黄沙埋葬的城，无从考据。
　　据华教授的经验，勉强能从人们的服饰上推断出，这是两千年前的一座城。

　　历时半年，终于挖出古城中心的一座神殿。
　　神殿四周是祭祀用的高台，相互交联，最后通往神殿。当固封的殿门被开启后，伴随着殿门沉重的轱辘声中，一阵阴风袭来。

　　半年来的放松在这一刻凝固，此起彼伏的讶异声传来。

　　维持了半年内未溃烂腐败的人们的血肉，迅速烂成一抔土，身上的衣料也碎成渣，只余一具骷髅架。全副武装的考古人员一脸懵逼。说好的新发现，史上最高端的木乃伊就这么没了。

　　李屹皱眉，盯着宛如黑洞的神殿殿门。
　　华教授一边可惜，一边指挥大家继续清理。交代完了，他立在神殿门口，与李屹面面相觑。

　　“老师，我先进去。”
　　李屹一马当先，前头探路。华教授深知李屹对历史的痴迷，也不阻止，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

　　头顶上的探照灯扫过。偌大的神殿内，刻画着繁复的壁画，却没什么摆设。神殿的中央是四面台阶的高台，高台的四角均斜立着奇怪的柱子。神殿穹顶上，一枚蓝色弯月浮在中央，散发着莹莹的冷光。冷光铺在高台上。

　　李屹顺着台阶，迈出一步。
　　“噗、噗、噗······”神殿四周燃起火光。火焰渐大，殿堂内变得明亮。穹顶上半浮的蓝色弯月冷光咋收，落在高台上。

　　李屹稳稳神，一边走一边数着台阶。数到十一时，便到了头。
　　高台上，有一张圆形石床。石床上躺着一个一袭蓝衣的女人，漆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束着，头上戴着精美繁复的发饰，脸上戴着金箔面具，双手交握平放在胸前。方才落下的蓝色弯月正落在她双手间。

　　恍惚间，一道光掠过。
　　眼前的神殿热闹无比，高台下人影攒动，戴金箔面具的女人站在高台上，与李屹正面对面。李屹吃惊，踉跄地退了两步，转头看，华教授正担心地望着他。
　　李屹眨眼，四周除了他和华教授空无一人。

　　华教授：“李屹，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李屹缓了缓神，伸手捏了捏眉心：“没事，眼花了。”

　　华教授颔首道：“唔，大概是殿门打开空气开始流通，这些长明灯才会重新亮起来。古人的智慧，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唔，这里应该是以前的神官的住所······”

　　再次看向石床，李屹心下震惊：那石床上，竟空无一物。

　　李屹睁开眼，入眼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他又做梦了。
　　自从两年前在月亮城里，看到那个女人凭空消失不见后，他总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个梦。月亮城已经成为新的古迹景点，而他却一直沉浮在这个梦中，不得解脱。

　　看了一眼时间，凌晨2点。又是这个时间。李屹点了一根烟，走到窗前。
　　良久，他掐灭烟火，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再次踏入月亮城，李屹望着一点一点从尘沙里挖出来的城墙、街道，升起熟悉的感觉。
　　来回的游客走马观花，各种盆盆罐罐里堆满了游客的硬币。看着乐此不疲的游客，李屹抽了抽眼角。

　　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在喊。那声音很是空灵，仿佛从天边传来，悠扬缥缈，又仿佛从地下升起，绝望悲戚。
　　李屹抬头，寻找声音的源头。

　　声音忽近忽远，在他寻找的瞬间，由远及近。他看到见身着蓝衣的少女，披散着长发，从街尾朝他跑来。脚腕上系着的铃铛，一路上发出清脆的铃声，格外勾人。
　　少女奔跑着，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喊着：阿荇、阿荇。

　　阿荇？那是谁？
　　蓝衣少女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又跑了起来：“阿荇，我带你去神殿哦。今日神官叔叔不在呢。”

　　李屹惊讶，甩开那只冰凉的手，却看见一个身形与他相似的人被牵着，朝城中的神殿跑去。他望向四周，发现不知何时，热闹的古街竟空无一人。他不由得，踉跄了两步。这月亮城，果然邪乎。

　　李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这是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一天。
　　但是，月亮城是修复后地下城，根本就看不到日光，平日都靠灯光照亮。

　　李屹大概知晓自己所在的月亮城已经不是现实里的月亮城了。难道，他是又做梦了？这么一想，李屹宽了心，干脆也朝神殿走去。

　　神殿门口，蓝衣少女捧着脑袋正发呆着。听见声音，看向他。她欣喜地起身，跑到他身前：“阿荇，你怎么来啦？”
　　李屹眨眨眼，伸手指着自己：“阿荇？”
　　蓝衣少女歪头道：“是啊，阿荇，你睡糊涂了？”

　　李屹勾唇，手指换了一个方向，指着她。蓝衣少女皱眉：“我是灵彧呀，阿荇你不会是真糊涂了吧？”

　　李屹还未回答，灵彧便拉起他的手，着急地东躲西藏：“阿荇，你快藏起来。啊，不，你快出城去，回你的国家去······”身后，是身着盔甲，手持长刃的兵卒。

　　李屹还未弄清状况，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困成一个粽子，而灵彧戴着精美繁复的发饰却披头散发地挣扎着，被那些铁面无私的兵卒带走。
　　阿荇、阿荇······一声声，尾声长长。

　　一时之间，四周变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一簇莹蓝的光，渐渐明晰。

　　阿荇、阿荇······
　　李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白蒙蒙的墙、白蒙蒙的床。窗前立着一道蓝莹莹的人影。这道人影还挺眼熟，两年来一直入梦的灵彧。是叫灵彧吧？我这是还在梦里？

　　亏得李屹两年来，心理素质提高了不少。否则，这么冷不丁出现一个古人站在他床前，心脏病都要吓出来。

　　李屹缓缓神道：“你是，灵彧？”灵彧点头，靠近了些。
　　不待他们再说，病房门被推开，李屹的助理走了进来，发现李屹已经醒了，松了一口气：“李总，您可算醒了。”

　　李屹皱眉，这不是梦里？他瞥了一眼助理，又瞧了一眼灵彧，瞪大了眼：“我怎么会在这里？”
　　助理道：“您在月亮城里晕倒了，是保安给送过来的。医生说您有点中暑。”

　　“我没事了，你去办一下手续。”李屹没敢开口问助理，是不是看不到灵彧。打发走助理，他正视灵彧道：“你要做什么？”
　　灵彧垂首道：“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灵彧就沉浸在莫名的悲伤中，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