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靥双倾》潋筠溪

33、宫弦繁音乱无止（1）

　　两日后的宫宴。

　　笙歌盈盈，香舞翩翩，华筳萦繁曲，芳樽倾细浪。

　　西圣国的皇帝蓝羽高高倚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脸色虽呈些许的病态，天子之威却丝毫不减半分，龙椅右侧的韩皇后则一脸的慈善和煦之色，时不时掩口敛笑的与他低低说着什么，乍见他的脸上缓缓沁出溶溶的笑意，可见两人之情深意笃，看来世人传言韩皇后宠冠六宫并非为假！而皇帝身侧的其他妃嫔们则暗暗投掷丝丝嫉怨的眸光。

　　夜寒月凉，簌簌红花落枝梢，冷风卷残香。

　　一阵风扫，我冷不丁的打了个颤，遂收回散漫的目光，斟了一杯暖酒径自吞下。

　　忽而左手传来一袭暖流，耳畔融入一句清淡的语丝：“怎么穿这么少？”

　　我低声嗔道：“殿下，人都看着呢！”

　　他单手斟了一杯酒，端起置于唇边，浅笑道：“看见了又如何，瑾儿以为他们都不知吗？”

　　我担忧道：“可皇上不能知道啊！”

　　他脸上的笑意渐褪，握着我手的力道又重了一分：“瑾儿，给我些时间，我定会让父王同意的！”

　　他讲的满是坚定，可我却隐隐忧虑，即使他父王能同意，可大哥会成全吗？

　　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坚持的东西！

　　想此，我也紧紧回握起他的手。

　　倏尔，笙箫骤停，舞女歌姬鱼贯退出，宴会陡然呈现鸦雀无声之态，我急忙抽回左手，甫一抬眸，便扫见对面的鸢王正浅浅的凝注着我，唇畔噙着一抹若有所思的淡笑。

　　皇帝扬声道：“今夜设宴，一为月之的瑾公主压惊，二为庆祝念瑶公主的册封。既为家宴，大家就不必拘束，尽情品饮畅谈！”

　　语落，上座的韩皇后便笑颜逐开的忖道：“皇上，借此良辰，臣妾有一喜事宣布！”

　　“哦，皇后有何喜事一直瞒着朕？”

　　“臣妾怎敢瞒着皇上，这件事皇上三年前就已经知晓了啊！”

　　“是吗？到底何事？”

　　韩皇后的笑意愈深：“皇上怎忘了？三年前臣妾曾向您提过将丞相的嫡长女嫁于太子作太子妃，可那时您说若兰还未至及笄之龄，如今他们二人早已到了婚嫁之龄，所以——”

　　“母后，皇儿的身子尚未康复，此事以后再提！”蓝弋离冷声打断。

　　“正因皇儿身子未愈，才更需一个贴心人在旁伺候着，若兰贤淑大方、蕙质兰心，又对皇儿一片痴心！皇儿，母后可都是为你好啊！”

　　“呦，姐姐还真是爱儿心切，可就怕姐姐好心办错事啊！”一声怪味的语音陡使韩皇后黑了脸色。

　　我循声扫向前台，只见她一身藕荷色四喜如意月华云纹锦衣的端坐在皇帝的左侧，面容艳丽宛若芙蓉，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智中透精，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发间几颗明珠莹亮如雪，在宫灯的映射下，星星点点的熠熠闪烁，好不耀眼！

　　想必她就是蓝弋鸢的母妃婉昭仪，她原本只是伺候木棉姑姑的一个宫婢，能一步步荣升为仅次于皇后之位的昭仪娘娘，可见其非凡的魅力与手段。不过，宫中向来母凭子贵，她能做此，多半皆因收养了蓝弋鸢为子，而蓝弋鸢又手握西圣国六分的兵权，故而凡事连皇后都得敬她三分！

　　而这些都是我从碧荷口中得知，自上次从紫晶苑一回兰苑，她便表明从此愿意跟随我，并将西圣国宫廷的一些隐秘政事毫无欺瞒的一一讲与我听，我问她为何如此信任我，而她只回了一句“惟有公主才能真心的帮太子殿下！”。

　　惟有我才能真心的帮蓝弋离？难道皇后所说的为他好，都是表象？对！蓝弋离也曾说过惟有我是他（她）不敢动的！，难道他口中所说的“他（她）”便是指韩皇后？

　　思绪浮游的空当，宴场的气氛虽表面依旧笑语宴宴，殊不知早已暗潮涌动！

　　泠然，又听婉昭仪道：“皇上，臣妾可是听说自从月之的瑾公主到了咱们皇宫，不单单遭遇毒刺这一件事，还曾遭到中毒、落水——”

　　“瑾公主，真是如此吗？”

　　我瞥了一眼对面的蓝弋鸢，敛眸：“是！”

　　皇帝一听，微微触怒：“谁如此大胆！竟敢蓄意挑拨我西圣与月之两国间的关系！”

　　皇后在一旁急劝道：“皇上息怒，招呼着身子！”

　　婉昭仪漫不经心的抚了抚鬓发，慵声接道：“皇上，臣妾听宫人传言瑾公主每次遇害时，都有相府的若兰小姐在场，皇上不觉着奇怪吗？今日的宴会，若兰小姐也来了，皇上大可趁此盘问一番，否则啊除此皇上，恐怕这宫中还真无有他人敢提问韩大小姐了！”

　　顿时，众人将视线洒向宴席中的韩若兰，今夜她脸上的跋扈之色倒褪逝不少，眉梢竟挂着少许的一丝惊惶。

　　皇帝威慑的眸光射向韩若兰，肃道：“瑾公主每次遇害时，你都在做什么？”

　　她忖了一眼韩皇后，怯怯的回道：“皇上，兰儿没有害瑾公主啊！”

　　“朕说了是你害瑾公主了吗？朕是在问为何每一次都有你在场？”

　　“因为，因为——”

　　我立起身，从容道：“皇上，还是由我这个当事人讲吧！”

　　“不——皇上，还是兰儿告诉你吧！”

　　我见状，笑了笑，重新坐下。

　　“皇上，兰儿第一次去岚欣殿，是为了太子殿下！”

　　“为了太子？”

　　她盯了我一眼，道：“是！瑾公主她，她勾引太子殿下！皇上您知道的，兰儿才是皇后姑姑定的太子妃，所以那日我听说太子自打进了岚欣殿一直都未出来，兰儿担心殿下，才去找她要人！”

　　音甫落，场上已一片低沉的窃笑声。

　　皇上紧锁眉头：“那瑾公主为何会中毒？”

　　我急忙接道：“皇上，瑾儿并未中毒，只是那时受了寒，一直咳嗽不止，兴许他人听了岔，误传吧了！”

　　“嗯，对，对！她根本没有中毒，又怎将此怪到兰儿头上呢？”

　　我听此，一笑置之。

　　皇上轻轻的睨我一眼，便又循着她道：“你继续说！”

　　“第二次，皆因我身旁的奴婢与瑶影殿的宫婢们发生了一些误会，不知怎么就争执起来，当时瑾公主在侧，所以混乱中也不知哪个奴才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才落水的！”

　　皇帝问我：“是这样吗？”

　　“是，不过皇上要知道没有主子的提示，奴婢们怎敢嚣张无法的在皇宫中打斗呢？若皇上想听真相，大可询问念瑶公主！”

　　闻声，惜芜起身垂眸：“皇上，那日皆是芜儿的错！是芜儿拉着瑾公主去紫晶苑赏景，而且也是芜儿私自佩戴了孔雀发簪。若不是因为我，瑾公主也不会落水！”

　　皇帝微微咳嗽两声，不解道：“这又是怎么说？戴了孔雀发簪还有错不成？”

　　“芜儿刚进皇宫，并不知韩小姐甚爱孔雀花样，倘若早知，芜儿绝不会触犯韩小姐的喜好，然后瑾公主也不会为了我跟韩小姐起争执！”

　　皇帝顿然明了一切，不由脸色黯沉，提声道：“最后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韩若兰已浑身打战栗，身子一软，双膝跪在地上，哀喊道：“皇上，兰儿真的没有害瑾公主啊！”

　　一旁的韩皇后怒其不争的睨了地上的韩若兰一眼，缓声接道：“皇上，还是由臣妾替她说吧！臣妾听她讲刚学会了一支舞想献给太子，臣妾觉着这是好事，于是就让她领着舞姬进了太子宫，谁知刺客就藏于舞姬中，由此可知定是他人蓄谋陷害，并将此栽赃于若兰。若兰儿真的想谋害瑾公主，又怎会如此露骨的做事？再说兰儿也没有理由谋害瑾公主啊！”

　　婉昭仪嘲讽道：“没有理由？妒妇什么事做不出来？”

　　“婉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后还听不出来吗？”

　　皇后冷嗤一声：“笑话，兰儿本不是善妒的女子，更不会吃瑾公主的醋！”

　　婉昭仪笑道：“皇后说的对，其实妹妹看啊，这一切都不怪若兰小姐！”

　　地上的韩若兰一听有人替她说话，双眸顿时亮堂起来：“是啊！昭仪娘娘，这一切都怪那个瑾公主！她刚来没几天，就不知耍了什么狐媚术，勾引的离哥哥——”

　　“兰儿，住口！”韩皇后大喝道。

　　韩若兰怏怏的噤了音，而婉昭仪却笑得愈发妩媚：“皇后，以妹妹看啊，凭太子殿下的作为，恐怕再不会吃醋的女子都学会吃醋了！”

　　我听此，不满道：“昭仪娘娘怕是误会了！瑾儿倒觉得殿下是个性情中人，殿下待瑾儿亦是无‘关风月，只为真心！’，再言瑾儿身患染疾，弃纱与之相处久者必将传与他人，若殿下独为了女色，又怎会相中瑾儿？而殿下之所以将瑾儿留于宫中，皆因瑾儿在紫晶苑落水，殿下怕耽误了瑾儿的诊治，遂就近接瑾儿去了华羽宫。”

　　一直沉默的蓝弋鸢出声道：“为何瑾公主醒后，还要留在太子宫中？”

　　“遇刺的那日，原本我去向殿下拜别，顺便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谁知恰巧凌王来拜访，殿下设歌宴招待他，于是就一时留在宴上，彼此聊了聊！”

　　蓝弋鸢浅浅笑道：“瑾公主见到凌王，不是更应该赶紧离开太子宫吗？难道还要彼此询寒问暖一番？”

　　“鸢王说的对！本王与瑾公主长久不见，确实要彼此问候一下，故人相见，分外‘亲’呢！”

　　席中的凌王冷幽幽的瞥了我一眼，话语中溢满了浓浓的冷嘲意味，余角微微扫向他，心头冷不丁的咯噔一下，他的身侧竟坐着一身繁服的溪叶，难道她就是凌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