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靥双倾》潋筠溪

29、落花红冷意切切（8）

　　兰苑离太子的寝殿并不远，可我每迈一小步都异常的艰难。

　　一阵凉风撩起我面上的丝纱，我冷不丁的顿下脚步。

　　玉嬷嬷关心的询道：“公主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嬷嬷，我受伤昏迷，是哪位太医纳的诊？”

　　“是一位姓陈的御医！”

　　我一惊，急道：“陈太医有无说些什么？”

　　霎然，玉嬷嬷垂下眼眸，郁郁的叹道：“太医为您诊过脉，连他都扼腕叹息不止！太医说，说公主的身上除了刚中的寸心散，还有另外两种不知名的毒！”

　　我愕然，三种毒？除了云九歌正在为我释解的西陲夜兰香之毒，何时又中了另外一种毒？不过，还好这两种毒为我做了掩饰！

　　我勉强一笑，遂又安心的迈动脚步，轻缓道：“还是嬷嬷用心，随身多带一块面纱为我做备用！”

　　她愣道：“公主，老奴并未为您准备面纱啊！”

　　我奇道：“不是嬷嬷吗？可是——”

　　可是，原先我面上的丝纱早被刺客的银针刺破，现如今我颊上安好的敛着一层白纱，而且面纱的右侧角隐约由银线绣着一个“瑾”字，确切无疑的是由月之国的苏绣工坊专门为我绣制的丝纱。倘若不是玉嬷嬷，还会是谁？

　　我又颔首细细打量一番，这块面纱似是我在英谷温泉中弄丢的那块！泠然，一个古怪的想法油然蹿出：难道——是木之然？莫非是他将它找回，一直带在身上？

　　我愕然的摇摇头，不敢再想象下去！

　　神游间，微一抬眸，见玉嬷嬷正一脸担忧的凝注着我：“公主的脸色不大好，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待公主的身子痊愈了，再来拜谢太子殿下！”

　　我抿唇一笑：“嬷嬷，咱们都到这了，走吧！本公主与殿下刚认识几天，他竟能挺身为我挡毒针，这份恩惠，我无以能报！”

　　玉嬷嬷翼翼的搀扶着我，正言道：“其实公主也不必太愧疚！照顾好公主的安危本是西圣国的责任。倘若公主在西圣国遭受任何的意外，那影响的可是月之与西圣两国间的和平，而两国一旦交战，此档口东楚国肯定会出兵兴助我月之！以老奴看啊，殿下肯舍命救公主，更多的是在保全西圣国！”

　　“嬷嬷，这些话咱们放于心中便可，防止隔墙有耳！”

　　她恨恨道：“公主，这些话他们听去更好，就应该让他们意识到公主您对他们西圣国的重要性！不要总觉着公主是一个战败国的人质，就以为咱们好欺负，遂三天两头的陷害一番！咱们来到这宫中才短短几日，您就先是莫名中毒，接着落水，再是遇刺！公主的身子怎能承受这般的遭罪？”

　　我还是第一次见玉嬷嬷这般的发牢骚，难免有些讶异的勾唇一笑。

　　“怎么？瑾公主一连遭受这般的陷害，还能笑得出口？看来，公主真是乐观呢！”

　　隐遁处的声音好熟悉，我四周打量一番，方透过密密的枝蔓中瞟见一袭红袍。

　　“谁在那？”玉嬷嬷询一句。

　　渐渐，一抹白绸绣金蟠龙菱丝靴缓缓迈出，那人眼角展颜，琥珀色的凤眸噙着妖娆的浅笑。

　　我惊道：“是你？！”

　　他依旧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气息，比之宁城的那身紫衣，如今一身红袍衬托的他愈发的妖孽！

　　他眉目言笑的走近，道：“瑾公主好记性，竟还能记起本王！”

　　“你是西圣国的王爷？”

　　“本王亦是西圣国的嫡长子！”他浅笑道。

　　随即，玉嬷嬷在我耳畔小声的提示道：“公主，他应是西圣国的鸢王爷！”

　　顷之，我的唇畔划出一淡淡的弧度，敛眸道：“原来是鸢王爷，瑾儿有失礼之处，望王爷多多包涵！”

　　“这可不像瑾公主的作风！”

　　“什么？”

　　“瑾公主连西圣国的礼法都能牢牢熟记于心，并能巧致的学以致用，公主又怎会失礼于他人呢？不瞒公主，您在宁城对本王的那次谆谆教导，本王甚是一番醍醐灌顶，感同深受啊！”

　　我平淡道：“王爷取笑瑾儿了！宁城那次多有得罪，还望王爷海涵！”

　　他幽然的浅笑两声，遂道：“公主可曾记得您还欠本王一个恩惠？”

　　我漠然：“瑾儿不曾记得！”

　　他眸中的笑意渐浓：“是吗？本王可清楚的记得我救了公主两次！”

　　我从容道：“青城那次的山贼想必是王爷引来的吧？”

　　他兴趣道：“怎么说？”

　　“记得那日山贼们曾喊出一句话‘那人果然没有骗咱！’，由此可见贼人们应是在有心人的故意指引下方来打劫。而王爷竟会恰时的赶来营救，事情不见得真能如此碰巧，除非这一切是王爷事先谋划好的！不仅如此，当紧接着来了死士刺杀时，王爷的反应明显是警惕与谨慎，并不如先前那般的从容！”

　　他朗朗大笑道：“瑾公主真是一番睿智！不过，除此一次不算，还有一次！”

　　我冷笑道：“王爷还真是算的清！不过，那一次亦不是瑾儿欠您恩惠！倘若您不是王爷，瑾儿自是感恩戴德，有恩必报，可惜——”

　　他双手环胸，煞是一番期冀的笑道：“可惜什么？”

　　“可惜您是西圣国鼎鼎的鸢王爷！既是如此，那解救本公主本就是王爷的分内之事！刚才嬷嬷的一番话，想必王爷也已一字不拉的探入耳中，自当明白瑾儿所言何意！”

　　他的眸光深深浅浅的凝注着我，片刻，缓缓询道：“可是瑾公主为何偏偏深记太子的恩惠？公主就不觉着他能舍身相救于你，亦是他的责任？”

　　“他不同！”

　　“有何不同？”

　　“敢问王爷为何设计山贼那一谋策？”

　　“倘若公主对此感兴趣，大可自己找答案！恕本王未能相告！”

　　我欺声笑道：“太子与王爷的不同便在此！瑾儿相信太子为我挡毒针的那一刻，真情大于责任！因为，在他的眼中探不出——王爷所看重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全褪，幽邃的眸中深深的睥睨着我，半晌，正色道：“别下结论太早！每个人都抵挡不住那件东西的诱惑，即便是他！因为只有那件东西才能使你得到自己真正看重的东西！”

　　他冷冷的闪过我，绝尘离去，衣裾卷起一袭纤尘，清辣呛鼻。

　　我因他最后的一句话而良久的怔忪，忽而耳畔响起玉嬷嬷的呼声，我遂才重新迈动脚步。

　　刚至太子的寝殿外，里面便传来一抹严肃低沉的训责声。

　　“兰儿，皇姑姑问你那些舞姬们都从哪带来的？”

　　“丞相府！”

　　“刺客是你安排的？”

　　殿内一阵沉默，我亦急忙敛吸。

　　“说实话！”又一威逼的冷斥。

　　“是，是！呃，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一言一句的都讲于本宫听，否则纵是皇姑姑也保不了你！”

　　“皇姑姑莫生气，兰儿全都告诉姑姑！兰儿恨死了那个瑾公主，谁让她勾引离哥哥的！原本兰儿是在舞姬中安排了一个刺客，想给那个小贱人一个教训，不过，兰儿并未在银针上浸毒啊。倘若那个贱人事先识色的离开，刺客也不会动手的！这都怪她自己罪有应得！”

　　“兰儿！你好糊涂啊！知不知道你已为别人背了黑锅！”

　　“兰儿安排的那个刺客已经嗑药自毙，无凭无据的能拿我如何？不过，兰儿倒是万分的感激那个下毒手的刺客，最好毒死那个小贱人”

　　“兰儿，记住，她现在还不能动！”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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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殿外都能听到韩若兰恨恨的咬牙切齿声，不过，皇后与她在殿内讲这般重要的隐秘话，为何殿外无一人把守？

　　我正疑惑的空当，苏公公悄无声响的飘到我身后，小声忖道：“瑾公主先在此等候，咱家进去禀报！”

　　他向我恭敬的躬个身，便踱进殿内。

　　难道是他故意让我听到皇后的一席讲话？

　　片时，便听一声传报：“请瑾公主进殿！”

　　闪过门槛，便扫见雍容华贵的韩皇后端庄的坐在沉香木蟠龙椅上，研姿娇丽，明眸巧笑，额间缀点牡丹花钿，绝世代风华！她身着以红黄两色为主的五彩云金龙凤舞袍，两袖裾边延展大朵牡丹，鲜艳无比。青丝绾带翠龙九金四凤冠，通体饰翠鸟羽毛点翠的如意云片，玛瑙、珍珠、青金石缀点无数，冠顶等距排列金丝编制的金龙三条，左右两条口衔炫紫珠宝流苏，长长垂至颈项。一举一动间，无不流露出母仪天下的温婉贤淑之态！

　　我迅速的扫一眼，便敛眸福身道：“瑾儿拜见皇后，愿皇后金福圣安！”

　　她柔笑道：“瑾公主不必多礼，赐坐！公主千里迢迢来到敝国，竟让你遭受这般的谋刺，确实是敝国之责，还望公主海涵！皇上已旨意三日后以家宴之盛礼来招待公主，一来为瑾公主接风，二来为敝国的照顾不周做些绵薄的补偿！”

　　我道：“娘娘言重了，瑾儿只是战败国的一个卑微公主吧了，何德何能竟能让贵国高贵的太子殿下舍金躯以命袒护？贵国的这份恩情，瑾儿不胜受恩感激，又何言照顾不周一说？”

　　“是吗？既知感激，以后就识相的离我的离哥哥远点！”韩若兰在一旁扬眉轻蔑道。

　　“兰儿！不许胡说！”

　　“皇姑姑？！这个贱人——”

　　皇后又嗔怒的瞪她一眼，她方怏怏不乐的噤了音。

　　我平淡的接道：“皇后娘娘莫怪韩小姐！她也是心疼殿下而已！况且确实是瑾儿连累了太子殿下！”

　　韩若兰白了我一眼，嗤鼻道：“哼！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

　　我不愠不怒的对皇后浅道：“娘娘，殿下醒来没？瑾儿能进内殿探视一番吗？”

　　她伤淡的叹息一声：“唉！太医虽说已无生命之忧，可直至现在还昏迷不醒！瑾公主就去看看他吧！本宫就先回宫，待在这一见皇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本宫啊就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语落，她提声道：“苏公公！”

　　“老奴在！”

　　“太子一旦醒来，立马禀报本宫！还有瑾公主的身子还虚弱着，定要好好的伺候着！”

　　“是！娘娘放心！”

　　她淡淡点点头，遂又轻唤韩若兰，韩若兰一脸幽愤的怒瞪我一眼方挽着她皇姑姑的手一同离去。

　　我敛眸恭送，然皇后额中的那一色炫红的牡丹却清晰刻目。

　　“苏公公，皇后喜欢牡丹吗？”我睹着那抹远去的背影询道。

　　“是！皇后娘娘甚爱牡丹，平时的衣饰、花样大多皆以牡丹为主！公主，请！”

　　说着，苏公公拉开了明黄曳地的帷幔。

　　终于能明了那日云九歌的奇怪行为，想必后宫中除此皇后，无人敢佩戴牡丹花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