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靥双倾》潋筠溪

28、落花红冷意切切（7）

　　晌午刚过，苏公公就急匆匆的来报说太子殿下请我去观赏歌舞。

　　少时，我便随他至昨夜来过的那个殿宇。

　　殿门大敞，一眼便扫见蓝弋离半躺在正前方的床榻上，双眸微颌，犹自沉醉。

　　殿中曼舞翩纤姿，娇颜润泽芳，香歌莺语绕婵娟。

　　这个太子还真个酣歌恒舞、耽于声色之人！

　　“真是巧！未料想在太子宫中也能见到瑾公主！”

　　欺声，我扫向身侧，便见木之然正一脸冰凌的睨着我。

　　我于他对面坐下，简单忖一句：“是啊！好巧！”，遂将视线洒向前方，问道：“不知太子殿下考虑的如何？”

　　卧榻上的人慵才睁开眼眸，缓道：“今日不提琐事，只观歌舞！”

　　“好！那太子慢慢考虑。”

　　我慵自斟了一杯酒，方一抬眸，便扫见对面的木之然正以些许惊诧的目光睨着我。

　　我轻瞥了他一眼，遂将眸光洒向殿中正优雅抚琴曼唱的歌女身上。

　　倾时，蓝弋离道：“听传凌王向来不喜与人攀谈，今日凌王竟能亲自来拜访本宫，还真是本宫的荣幸！”

　　“太子言重了，只是臣一直忙于玄甲卫操练事项，无暇兼顾其他，今日偷个空闲方迟来拜见太子，还望太子殿下包涵！”

　　蓝弋离闻言，大笑了两声，道：“凌王客气了！父王能将皇宫最重要的一道防线——玄甲卫交给凌王操办，可见父王对凌王的重视！凌王肩负责任重大，本宫怎能不体谅？不过，本宫可是听说凌王向来作风守矩、正派，眼中惟有凌王妃一人。凌王难得的偷闲半日，本宫竟拉凌王在此观赏香舞曼姿，不知是否有些勉强了凌王？”

　　木之然敛眸道：“殿下多虑了，殿下能邀臣一同观舞，这是臣莫大的荣幸！”

　　我言笑晏晏的接道：“不知何人有这般的好福气能嫁给凌王？”

　　“瑾公主或许还不知吧！凌王与凌王妃的故事可是有的一说，简直羡煞西圣国的所有闺中少女们！凌王能来到西圣国，一半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

　　我的笑意更深：“是啊！凌王确实是情深切切，纵使一路逃命，也不忘携美人同往，不抛弃、不放弃，确实是同甘共苦的一对苦命鸳鸯啊！说到底，还是我皇兄成就了一段羡煞旁人的好姻缘！”

　　蓝弋离似乎听出我话中浓浓的嘲讽意味，一笑置之。我与木之然之间的关系，西圣国又有几人不知，偏偏这个太子竟如此不知眼色的在我面前毫无顾忌的放肆言谈！

　　“瑾公主所言极是，若不是他，本王怎会来到西圣国？”

　　“你——，木之然！”我恨恨的瞪着他。

　　他悠自仰首吟下一杯酒，凝着我，哂笑道：“怎么？不喊我凌王了？”

　　我不得不认输，自己在木之然的面前似乎从来就冷静、从容不了！

　　殿内的气氛骤然僵滞，然蓝弋离似在观好戏般的不言一语，一双黑眸噙着浅浅的笑意。

　　“离哥哥！”

　　一声乍响，惊怔了殿内的所有人。

　　顷之，一身炫红舞衣逶迤拖地的韩若兰在一群碧色长裙舞女的衬托下，盈盈迈入殿堂，扇动濛濛芬香。

　　韩若兰方一伫定，许是瞧见了我，顿时脸色黯然，恶狠狠的剜我一眼。

　　旋即，她缓缓呼了一口气，眉展笑颜的迈着莲步扑向她的离哥哥，蓝弋离迅疾往后退了退，撇开她的手，不满道：“你怎么进来的？”

　　她脸上的笑意渐敛，嗔道：“怎么？离哥哥不喜欢看到兰儿啊？不过，即使太子不喜欢也没用，兰儿可是奉皇后姑姑之命来给太子献舞的！”

　　“既是如此，你跳吧！”

　　见他如此不屑的态度，韩若兰的脸色骤然冰了下来，愠怒转身喝道：“没听见吗？本小姐的红袖倪采舞可是单单跳给离哥哥一人看的，闲杂人还不出去？”

　　殿内的歌姬们皆悸悸的急忙退离，顷刻，殿内唯剩下我与木之然二人。

　　韩若兰目含凶光的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走我欲端起的酒盏，斥道：“你还不滚出去？”

　　我慵自拈起一颗葡萄探入口中，悠然道：“殿内又不止剩下我一人，韩大小姐若有能耐将我对面那人请出去，我自当也会离去！”

　　“当真？”

　　“当真！”

　　她信步的踱到木之然面前，居高临下的傲然道：“难道凌王想抗皇后的懿旨不成？”

　　木之然未抬眸瞟她，径自斟一杯酒，冰冷道：“本王是来拜访太子殿下，除非主人下逐客令，否则本王绝不离开殿堂一步！”

　　“你——离哥哥？将他们都赶出去！”

　　蓝弋离从容一笑：“他们二人都是本宫的客人，既是客，本宫自当尽东道主之谊！你既然奉了母后之命向来献舞，那就跳吧，恰好也当是帮本宫招待客人了！”

　　韩若兰闷闷不乐的思虑再三，忿恨的盯着我道：“本小姐的舞可不是跳给你看的，过会，本小姐开始跳时，你定要闭上眼睛，不许看！否则，否则本小姐剜了你的双眼！”

　　“若兰！不许胡说！”蓝弋离怒道。

　　我暗暗一声苦笑，看来她还真是将我恨到骨子里。

　　她又怒瞪我一眼，遂才转身伫立殿中，脚下开始缓缓划弧，旋动舞步。

　　舞转回红袖，云雨半罗衣，莲步嬿婉回风散复收，袅袅纤腰凝疑折，褰褰霞裳袖欲飞。

　　她的眼眸一直深深的凝着蓝弋离，舞姿轻盈，犹如一色碧荷中翩翩飞跹的一只红蝶。

　　我端起一杯酒盏，半撩丝纱，欲饮啜一口，泠然“叮”一声脆响，酒盏溅落，面纱飘然松落。

　　正待我怔忪失神一刻，忽听一声大喊：“小心！”

　　旋即，又几根银色的匕针直直的向我刺来，顿时，殿内一阵混乱，舞女们大呼着“救命！”狂奔着冲向殿外。

　　我的眼前一掠，一袭青衣霎然飘至我眼前，“叮叮”几声脆响逝后，木之然便与一个碧色衣衫的掩纱女子交起手来。

　　那一刻，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不是惧怕死，而是惧怕身边暗暗潜伏的阴谋与不知何时会给你的致命一击！

　　“呃！”冷不丁的，我左肩一阵刺痛，一色殷红的血丝渐渐吞噬了我身着的绚丽玫瑰红衣裳，色彩直至变暗，变黑，变得深不可测！

　　我紧紧的捂住伤口，踉踉跄跄的欲要冲出这个无底的幽暗地府，混乱中不经心的一瞥，一个衣衫碧翠的潋纱女子于远处直勾勾的盯着我，目露寒光，她的双指间闪烁着一抹熠熠的幽光，渐渐，那抹幽光在她的胸前微微划弧，瞬然，三根银针泠泠的直冲我来，那一刹，我竟发现那女子的眼眸在笑，笑的诡秘而幽森！

　　我的脚步一时如千斤重，迈不开一步，身子死死的定在地上，微扩的瞳子怔怔的循着那三根银针一寸一寸的逼近我，忽而眼前一黑，一个伟岸的身躯霎然挡在我面前。

　　渐渐的，那具身躯缓缓倒下。

　　“离哥哥？！”

　　一声乍喊，我的眼瞳沉沉的阖上，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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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邃的暗夜一望无边，我犹如沦陷入一个无底的洞府，寻不见一丝的光亮，唯能听见低低的哭泣声。

　　谁？谁在哭？难道我死了？

　　痛！一抹撕心裂肺的痛疼缓缓蔓延周身，我不由低“唔”一声。

　　光，一丝光亮刺痛了眼眸！

　　“公主您终于醒了！”

　　我虚弱的凝着床侧的人，玉嬷嬷红着眼眸的伏在床边。

　　冷静、肃然如她！玉嬷嬷也会为我哭泣？可我一直还在提防、怀疑她！我的心到底有多冷呢？

　　我苍然一笑，安慰道：“嬷嬷，我没事！”

　　“公主，您可不能出事啊！您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我定也随公主去！”

　　我哑着嗓子轻呵道：“嬷嬷，说什么呢？我很好！”

　　她伤郁的淡淡点点头，泪珠在眼眶中微晃着。

　　“对了，嬷嬷，刺客都抓到了吗？”

　　“抓到了一个，已经嗑药死了！”

　　我急道：“嬷嬷，太子他如何了？”

　　“他还在昏迷中，未料想他竟可以舍命为公主挡毒针！原本老奴还在责怪他无故的圈禁公主，如今——”

　　“嬷嬷，走！带我我去太子的寝殿！”

　　“可公主您身上的毒还未全解，身子还虚弱着，不如——”

　　我置若罔闻的执意下床，眸光灼灼的凝着她道：“嬷嬷，我必须要去！”

　　她循了我片刻，徐徐道：“好！老奴陪公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