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会永远》拉啦

38、（三十八）

　　我知道那是个梦，我用力地呼喊，试图将一步步逼近悬崖的妈妈叫回头，可是声音一直卡在喉咙，妈妈的步伐如云朵般飘忽，我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那个没有声音的世界像幅清淡颜料装饰下朦胧的画，两个相距不到十厘米的人物，却被线条拉得很遥远。天空开始若有若无地下雨，我看到空中点滴的雨水，但却没有一滴落到我身上，风猛烈地刮着，似乎要卷走所有杂乱肮脏，周围的茂盛杂草柔顺地伏在地面，像腾云驾雾的绿色地毯。我看到妈妈在悬崖边停下了，她转过身，向我招手，她的长发在风中飘飞，如流水般舞动着完美的曲线，我踏着绿色的草地毯奔向她，当我喘着粗气站在她面前，她的眼睛却仍然定格在我身后遥远的天边，微笑着招手，我摇摆着她的双肩叫妈妈，尽管我听不到有声音发出来，但我希望她能看到我的唇型，而她的身体是那么僵硬笔直，还有她微笑着的表情，我的恐惧开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摆正她的头，她对着我笑，嘴角拉开的弧度慢慢扩大，突然她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然后慢慢地溶化成水垮塌下去。我紧张地抽开手，想大叫却却连口都张不开，我感觉到一团异物如蚂蚁般啃噬着我的喉咙，撕裂般的疼痛同时从胸口传来，我手护着胸口睁着眼睛看妈妈的脸溶化，喉咙一阵膨胀翻滚。
　　我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弹起，梦终于醒了，窗外黄昏暗淡的光弥漫所有空间，我看到雪白的床单上一瘫殷红的血，我抹干嘴唇的血渍，侧眼看到谭娜双手捂着嘴巴坐在床边，眼睛睁大到好像眼珠随时要掉出来，她的脸颊依旧挂着两行泪痕。
　　我推开她，双脚着地站起来想朝门口冲，可还没抬起脚却发现我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我踉跄地走着，谭娜回过深后转身抱住我哭喊：“你不能到处走，你吐血了！”
　　我转头看着谭娜消瘦枯黄的脸，我问她：“我妈在哪里？”声音很平静，或许我也应该像谭娜一样撕心裂肺地哭喊，可我真的没力气了，捏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
　　“阿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就先在这休息吧，医生说你……”
　　“我妈在哪里？”我打断谭娜哽咽的声音。
　　“她没事，你先休息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我掰开谭娜环抱在我腰间的手，推开她朝门口走去，尽管四肢无力，可我用我的毅力在行走。
　　谭娜缓过神快步走到我眼前，她拭干眼泪，“我带你去看阿姨。”她的嘴唇和下巴剧烈地颤抖，她强忍住的眼泪让我的心一秒比一秒痛，我能否承受过眼后万箭穿心的疼痛呢？
　　它难搀扶着我在黑暗的医院走廊穿行，我的脚步一步比一步沉重，在九曲回肠的走廊深处，一人影在晃动着靠近，隐约的轮廓使我的心揪成一团，我停住脚步靠在墙上，期待那个人影的出现。
　　垂到眉下的刘海，乌黑闪亮深邃的眼睛，套着T恤倘开扣子的衬衫的飘动发的衣角，那个男孩——
　　“艾继，你去哪里？”谭娜责备的语气中夹杂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艾继走到我面前，手上提着保温桶。我静静地靠着，贪婪地享受他眼神中温柔的怜惜，那时我仅剩的唯一的依靠和寄托了。
　　“筱……”艾继把保温桶递给谭娜，伸手抚摸着我的脸，我抓紧他的手，停在空中，那种呵护的举止让我坚强的颜面撑不住一分钟，让我静静地享受那股气息就足够了。
　　一个多月不见得艾继，满腮的胡渣如历经世间千载的沧桑。
　　“我们回房间去吧，我熬了稀饭，在这里容易着凉。”艾继搂着我。
　　我张开嘴却不能发出声音，喉咙缩水般紧缩，我干吞咽着，控制排山倒海侵袭中的情绪，“我得去看我妈……”
　　谭娜死盯着艾继，眼神传达着不可告人的信号。我站直缱绻的身躯，抬腿想绕开沉默木讷表情的他们。
　　“筱，我带你去……”艾继伸手挽着我。
　　“你……”
　　“你放心谭娜，有我在筱会更加勇敢，该来的总会来。”艾继说完后带着我继续前往黑暗。
　　“世间有句话可以让你在忧伤低落的时候亢奋，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振作，在所有挫折来袭时勇往直前，这也是世上最有用的一句话，你想听这是怎样的一句话吗？”搂着我前行的艾继打破黑暗中沉闷静谧的气氛。
　　“你就不能安静点吗？”谭娜不满地抗议道。
　　“等待我的已经注定了是忧伤低落、穷困潦倒和挫折马？”我抬头看着艾继的眼睛，试图寻找除了黑暗外的答案。
　　“害怕了吗？害怕了我可以带你一起逃避。”艾继看着前方，眼神中似乎有着幽远的伤楚。
　　“没有害怕，你在身边就不害怕了，那句话我也不需要知道。”
　　“但我要告诉你，这句……”
　　“到了。”谭娜整个身体瞬间在一个病房的门旁僵硬住。我从艾继的怀中抽身出来，转身正对那扇门。借助微弱的光线我看到门上写着几个字——特护301号。我扒在房门的玻璃口，里面一片杂乱的医疗器具，昏暗中如长着三头六臂的奇形怪兽，妈就在奇形怪兽中，我看到她了，她被罩在一个玻璃容器内，脸被白纱布裹住，我只能认出她的身体，她的肺部在有规律地呼吸。
　　我不敢叫她，真的害怕了，怕那个梦会演变成现实，怕她回头后微笑着的脸却在慢慢溶化。泪水在我毫无戒备的神经系统下偷偷地流出来了，顺着玻璃往下流，弄花了玻璃的脸。
　　“我们一定会为阿姨报仇的，一定会！”谭娜愤恨地痛哭着。
　　“告诉我是谁。”我脸贴着玻璃看着里面躺着的妈妈问道，只要给我答案，我会将他碎尸万段。
　　“除了那贱女人还有谁，耀武扬威已经把她们母女俩绑架了，只要你一句话，我们马上干掉她们！”谭娜擦着眼泪鼻涕狠狠地说。她的话给我的头当棒一击，我触电式的回头看着谭娜，绝望的，或是悔恨的。
　　“帮我备好枪。”我静静地吩咐谭娜，体内的血液却在沸腾，眼中的烈火在燃烧。
　　“不行！我们不能让你犯罪，所有的一切我们会帮你代办的，是我对不住阿姨，这就算是我向阿姨请罪。”谭娜强烈地反抗。
　　“告诉我她们现在在哪！我要让所有的子弹在她们身上留下窟窿！”我大声吼着冲向走廊出口，我的底气十足，体力恢复了，或许这就是仇恨燃烧的力量，我害了文逸的性命，害了妈妈下半辈子的幸福。
　　“筱，你不能去！”艾继追上来拉住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我伸手抚摸他的脸，尽管血液沸腾，而在这个透明干净的男孩面前，我有点束手无策。
　　“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干你想干的事，你不适合进这个圈。”我扔给艾继这句话，拉着谭娜下楼，连头也不敢回。我骗了艾继，其实我很害怕，害怕面对妈妈的脸，我得为她做点什么，还有文逸，她的灵魂一直没有找到归宿，我害怕她会迷失去天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