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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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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冬,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府里各有各的忙,祖父除了休沐,鲜少留在府内。二叔也忙起来,隔三差五出府,之前还日日过问我的功课,这些天竟连面也不怎么见了。
暮春三月,是各府内眷来往走动最频繁的时节,类似‘赏花’‘赏桃’‘赏春香’为主题的帖子见天儿的有人往府里送。二婶来者不拒,日日忙的脚不沾地,不是去赴约,就是准备赴约。碰到路远的邀约,她甚至天不亮就要出府。
二叔二婶不在府里的时候,我这个长姐一般会早些起来帮着照应弟妹。智睿已经七岁,俨然一副小大人样,不用特别操心;智礼开蒙不久,小脑袋里除了玩没别的想头,师保布置的小课他基本完不成;小妹智宜天生体弱,常年窝在侍姆怀里,两岁了,走路才刚稳当。
阿姆很看不惯我寓教于乐的教育方式,总是提醒我不要只想着带弟妹疯玩,应以师保布置的课业为紧要。我跟她说不通,也不多解释。今日答应智礼陪他玩积木,爽约可不是我的习惯。
正玩得高兴的时候,阿姆表情凝重的进来。
看来有要事禀告,我让智睿看着智礼,又让侍姆把智宜抱下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姆说:“二皇子妃殁了。”
我大吃一惊:“怎么会?”二婶上周才去参加她的春花宴。
阿姆道:“皇子妃在去静安寺的途中遭伏击,中两箭身亡。”
我倒吸一口冷气,何人如此猖狂缜密,敢谋杀皇子妃?
想到二叔,他这几日都在二皇子府,紧紧抓住阿姆衣袖:“可有二叔的消息?”
阿姆拍拍我的手,安慰:“阿囡别担心,二公子无事。”
惴惴不安的等到深夜,阿姆说二叔和二婶回府了。我问祖父呢?回说被留在宫里了。我稍稍松一口气,立刻去见二叔。二婶正服侍二叔用饭,看见我,赶忙迎过来,握着我的手,疼惜道:“蕙儿吓坏了吧?”转眼吩咐丫鬟添副碗筷,“知道你还没吃,来,陪你二叔一道用些。”
饭食很简单,清粥,汤包和几样小菜。
二叔招招手,让我在他身边坐下,道:“快吃吧。”
我哪吃的下?
二皇子妃被刺,说明夺嫡之争已白热化,二皇子藏不住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二叔进二皇子府任职小秘书那日起,两方的荣辱便绑到了一根绳上。
古来皇储之争,无不伴随血雨腥风。此次事件,二皇子是受害者,皇帝必定有所怜惜,加倍荣宠是少不了的。但凡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荣宠越盛,危机越深。二叔这一次平安了,下次呢?
我不敢想!
二叔见我呆呆的望着他,不动筷子,有些奇怪,“阿囡,怎么了?”
我抓住二叔的手,求道:“二叔,您跟祖父都辞了差事好不好?咱们回老家种田。”
二叔听了哭笑不得,对二婶说:“赋芝,这孩子当真是吓坏了。”
二婶安慰的拍拍我肩头。
见他们不以为然,我着急,脑袋一热把心里的想法都给说了出来。听完,二叔神色莫辨的望着我,一言不发。直到看二婶神色紧张的打发下人出去,我才惊觉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二叔,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二叔笑笑,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表情,给我夹了个汤包,说:“快吃吧。”
连续几日,我辗转难眠。
二皇子妃被刺身亡的当日,正值负责治理京畿地区事务的京兆尹向皇帝例行奏报每月一次的京城治安防务事项。消息传来,皇帝震怒,百官震惊,京兆尹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皇帝责令以京兆尹为首的府衙大小官员限期将凶犯捉拿归案,否则格杀论罪。皇城随即掀起血雨腥风……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早晨起床把阿姆吓了一跳,她问:“阿囡,眼圈怎么都黑了?”
我勉强的笑笑,“没事,可能是没睡好。”
阿姆责备:“你这孩子从小心事就重,再是担心,外头的事咱们也管不了。”
我叹气:“我只是担心祖父和二叔。”
阿姆劝:“老爷和二公子自有安排,你纵是担心亦无用。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心不由己。
早饭用毕,阿姆劝我睡个回笼觉养养神。想想没什么事,便说好。
刚躺下一会,紫荷匆匆进来,说祖父派人传我过去。
书房内,祖父正提笔书写着什么,二叔在一旁磨墨。看到我,祖父示意我先坐,二叔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不安,脑子里飞快的转,猜祖父找我会有什么事?转了几圈没想透,府里我能说上话的也就是帮智睿智礼求求情,减少些功课,其它的……
电光火石间,想到二婶说过的话,我心头一跳,难道是为亲事?
我抬眼看向祖父,他写完一张纸,接着写下一张……一时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坐立不安,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感觉过了万年般,终于看见祖父搁下笔。二叔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收起入封,诸事完毕,祖父看向我:“阿囡,这几日吃睡如何?”
我恭声答:“安好。”
说完见祖父笑吟吟的看着我,才想起自己是顶着一双熊猫眼来的,一时有些窘。
祖父说:“阿囡书读的不错。”
这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二叔一旁道:“你的提点,二叔都与祖父说了。”
我冒汗。
祖父问:“阿囡喜欢看《九州杂记》?”
我偷眼看二叔,祖父一向不喜我看这类所谓的杂书,难道今日为这事找我?
二叔给我一个放心的微笑。
我定神,回答:“闲时会翻翻。”
祖父问:“翻过几遍?”
我说:“五遍。”
祖父颔首:“如此,那你知不知道云州?
我想想,回道:“云州位处彩云之巅,山林荒野,水土温署,瘴气熏体。”传说中的蛮荒之地。
祖父听了抚须微笑,看样子对我的答案很满意。他望着我,意味深长的道:“咱们家在云州有块地,多年无人打理了,你既然想种地,便带着智睿去吧。”
我愣住。
祖父的决定无人质疑,无人敢质疑。我自然不相信祖父让我和智睿去云州是为了种地,一个十三岁的娇小姐,一个七岁的娇少爷,去蛮荒之地当农民?笑死人了。
古代出门不像现代,揣张卡能游走天下。京城离云州千里之遥,以妇孺的行程,起码要走三个月,吃穿用,疏忽哪一样都不行。由于我是第一次出门,而且是在外面情势如此紧的当口出远门,阿姆心里相当担忧,恨不得把我的院子都一块儿打包装车带走。
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和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十几个大木箱子,我目瞪口呆。
“阿姆,不是跟你说只带几套贴身换洗衣物和一些小物件就好了吗?”
阿姆摇头:“阿囡,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只带那点东西怎么行?”
我头大,该准备的行装二婶早几日前就已经全部打点妥当,我只不过让阿姆准备内衣牙具之类的东西,哪知她竟搞出这么大阵势。“阿姆,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你再说说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带?”
阿姆不做声了。
祖父和二叔虽未明确交代,但我和二婶都明白,敏感时期跑路,理由再冠冕堂皇也会遭人惦记。此去云州,山高路远,虽有二叔和一些我不知道的什么高人护送,但低调才是王道啊。
我让阿姆赶紧把东西原样放回去,她嘀嘀咕咕的不肯。
我威胁说若是不听,此去便不让她跟着。
阿姆闻言,立刻执行去了。
原本我只打算带一个人随行,二婶的意思是不让阿姆跟着,说她年纪大了,路上舟车劳顿,到时候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我觉得有道理,谁伺候谁不重要,关键是阿姆若是经不起颠簸,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可真没后悔药吃去。于是就跟阿姆说,去云州就不带她了,要她在家好好等我回来,让紫荷跟着就行了。
阿姆一听不干了,哭天抹泪寻死觅活的。我被她闹的没法,只好妥协。二婶劝我再想想。我说不用。二婶见我主意已定,沉吟了下,说阿姆去也行,让我再把紫荷带上。
定下宜远行的吉日后,我找母亲辞行。
母亲听后表情平静,没多说什么,给我手上戴了串念珠,嘱我每七日给她写一封信。
我说好。
临出佛堂时转身再看她,母亲哭得稀里哗啦。
祖母拉着我和智睿的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里心肝肉儿的唤着,差点没哭背过去。二婶一看,这不行,回头再把老太太给哭出个好歹来,于是给三婶使了个眼色。三婶知道轻重,赶忙岔开话头,三言两语把祖母弄去休息了。
夜色茫茫,五辆马车和一队护卫从中书令府徐徐向城外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