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的一年半》果子彧

2、自立门户

　　“哥，我们要到外面去住了。”小叔牛气哄哄地对我爸说。
　　“哼！”我爸头一扭。
　　“阿峰啊，你家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去外面住啊。外面去住开销多大啊。”我奶奶瞎操心地说。
　　“这个嘛，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小叔神秘兮兮地说着就扭头去看站在他身后的唐佩佩。这是唐佩佩回了个笑。相当的默契。
　　“你们去外面每个月租房子真的划不来。”奶奶的瞎操心还在继续。
　　“谁说我们要租房了，我们这回是买房子。”小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唐佩佩已经站在他的旁边了，并且小叔是搂着唐佩佩的肩说这句话的，又是一脸的得意样。他的身子随着他的得瑟劲上来，变得像蠕虫一样的在扭动。从他的扭动劲，再想到买房要花的一大笔钱，真为他捏把汗啊，难道钱是可以扭出来的？
　　“阿峰，你哪来那么多钱啊，你……。”奶奶没有说完的话是怕他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有钱买房子的。
　　“哎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钱么—，佩佩会搞定的，佩佩嗷？”
　　唐佩佩笑笑。
　　没过几天，他俩就有准备搬家的架势了。
　　真奇怪，唐佩佩一个外来洗头妹，做老板也是没几年的事，也只是洗头房的老板，哪来这么多钱啊。更蹊跷的事发生了，房子要办理过户手续，照理说，钱是唐佩佩出的，房产证上的名字怎么的也该有她的名字啊。而她主动放弃了，只有我小叔的名字。这回小叔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了。难道天上掉馅饼了？这几十万的馅饼砸下来，没被砸死也会被砸得够呛啊。
　　小叔也算谨慎的，好像也有点扛不住这个馅饼。于是，他还偷偷地翻看过唐佩佩的身份证。没什么异样啊。唐佩佩，25岁，四川省……。一切正常。
　　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吧，小叔就和唐佩佩搬到了新家。两室一厅虽然是个二手房，但通过一番装修后，是焕然一新啊。一个非常温馨的小窝。
　　看着小叔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与他以前的混混日子渐渐远离，唐佩佩现在也显示出过日子的本事，虽然没有工作，但日子还是很正常的过着，奶奶就有催着他俩赶快结婚的念头。当奶奶说起结婚的事，小叔总是说知道了，快了的话来敷衍奶奶。
　　突然有一天，小叔打电话来。他一定要奶奶接电话。这事到有点奇怪。以前他几乎不会主动打电话回家，也不会一定要奶奶接电话。而且在我接起电话的时候，我能想象地出他那头讲话时的样子，有事一副得瑟样。
　　“喂！阿峰啊，什么事啊？”奶奶说。
　　大约过了半分钟。
　　“喔唷，真是阿弥陀佛啊，菩萨保佑啊。”奶奶拿着电话听筒说。但我能听到电话那头已经是挂电话的嘟嘟声了。
　　奶奶愣了一下，慢慢地，稳稳地放好电话机。她匆匆地走进厨房，东找西找地找着什么东西。
　　“奶，你在找什么呀？”
　　“噢，我在找香烛和火柴。”
　　“呶，不是在你的手下面就是火柴嘛，香烛不是一直放在你的房间里的嘛。”
　　奶奶还没听我的话说完，就又像丢了魂似地，用她的解放脚，快速地往她的房间移去。一个电话的作用有那么大？以前奶奶走路可是有拖地走的样子的，今天就一点都不拖地了，腿脚也特别的灵便了。莫非，小叔又有什么喜事。难不成他彩票中了500万？
　　“奶~小叔有什么好事啊？”我跟进她的房间，想探个究竟。
　　奶奶并没有理睬我，还是管自己沉浸在莫名其妙来的喜悦中。她准备在一箱子的香烛中拿出一对蜡烛，三株佛香。她在拿得过程中，两个手不停地颤抖，像得了帕金森一样，可是我奶奶平时是没有帕金森这种怪病的啊。一个电话把他瞬间整成了个帕金森，足以见得这个电话的威力。
　　在她的观音佛像前，奶奶点上香烛，连磕了三个头。她磕头时，包括在点香烛的过程中，我从来没见过奶奶有那么的虔诚，仿佛她一下子把自己的灵魂提升到了另一个境界。
　　我真怕她一直在那个境界里出不来。“奶，你有什么好事，快告诉我，我要急死了。”我拉拉她的袖子，一副撒娇的样子。
　　“呵呵，你小叔要做爸爸了。”奶奶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这个神秘的笑容，被她笑得有点过头，露出了她一排不太整洁的假牙。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呀，还高兴成这样。我心里有点吃醋的味道。
　　到晚上的时候，奶奶还跟我妈说，她想明天去看看佩佩，顺便带点东西去，他们那里肯定有很多东西还缺着。她在与我妈说话的时候，还是在自己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想过，我妈也是她的儿媳妇，会不会不开心。正好，我妈也是个直肠子，不会因为这点事吃醋，还告诉奶奶说，等双休日了，她也过去看看佩佩。
　　奶奶去小叔家，可像搬家似的，连锅碗瓢盆都带上了，三年陈的老母鸡也带上了，真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过去。
　　但她回来的时候是喜忧参半的，觉得小叔家里什么都不够齐全，一点都没有要准备生小孩的样。她把小叔家的厨房算是好好的规整了一下。因为她以前看到过唐佩佩抽烟和喝酒，就把小叔家的酒都带回来了。关于抽烟的事是再三叮嘱小叔和唐佩佩，千万不能再抽了，不然不光会坑了自己还会坑了小孩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她还告诉我们说，小叔和唐佩佩是非常同意她的意见的。
　　嘻嘻，同意是同意了，会实施才怪类。
　　奶奶去过小叔家的第五个晚上，奶奶正乐乐呵呵地跟我妈商量着，明天她和我妈一起去趟小叔家，看看小叔家还缺点什么的，可以添置添置。
　　“叮咚——叮咚——叮咚——”
　　“哟，那么晚了，是谁在敲门啊？”我妈说。
　　“你快去开门。”奶奶说。
　　我妈从猫眼中盯了几秒钟，就匆匆地把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唐佩佩。这是唐佩佩的脸是惨白惨白的，头发是蓬乱的，有点像鸡窝，两眼睛是虚弱的毫无生气的，就像死了一样，头发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但外面也没有下雨的迹象啊。她身上是一套不怎么新的碎花睡衣，在这个时间穿着这种睡衣在屋外面还是让人瑟瑟发抖的。她的脚上穿的是一双凉拖鞋。在她的身上还有一处奇怪的事，也是我们最不想去联想过去发生的事的地方，就是她的嘴角是有一块红肿的，还有一点血丝在往外渗出来。
　　难道是发生了入室抢劫？这也不可能啊，那小叔呢？
　　难道是……家庭暴力？这事就比前一个猜测——入室抢劫还严重啊。为什么呢？唐佩佩还怀着孕呢。
　　我妈在开门后看到唐佩佩的那副惨样，顿时有点手足失措，不知道该怎么样。还是一旁的奶奶精明，马上把唐佩佩给扶进门来。我妈也就连忙整了整了沙发，腾出一块地来给唐佩佩做下。
　　“佩佩，你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妈问。
　　“呜呜呜呜——”唐佩佩哭了。
　　“先不要急着问了，你先去倒杯热的红糖水、拿块热毛巾来。”奶奶对我妈说。
　　在我妈把热糖水和热毛巾拿过来的时候，唐佩佩的情绪已经有了些许的稳定，但眼泪还挂在眼角，留在脸颊上。
　　我妈把热糖水递给她，让她可以一边喝一边捂捂手，同时帮她用毛巾稍微拭拭泪水。
　　毛巾在唐佩佩脸上拭了一下，还正打算去拭第二下的时候，唐佩佩又哭起来了。这次哭，她是边哭边想说什么的。但还是泪水快了一步，挡在了她的话语前面，并且有的泪水还滴进了茶杯了。
　　“我对不起你们……我……”唐佩佩哽咽住了，脸色有惨白转变成了红红的，脖子上的静脉都依稀可见。
　　在旁边听的人，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定格自己的表情，就怕漏了她说的一个字。我妈已经忘了这时候是应该把毛巾递给唐佩佩的。这块原本湿热的毛巾正在我妈手中变凉。
　　“我的小孩没了……”唐佩佩嘶声力竭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个消息还够不到让天塌下来，我奶奶的神经也就有点少许的缓下来，她的手顺着唐佩佩的背捋了捋。这大概是表示安慰吧。
　　唐佩佩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搁，打算公布更大的消息。在公布更大消息前，她顿了顿，稳了稳自己的情绪。
　　“两天前，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是宫外孕。小孩是保不住了。我第二天就做了流产手术。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太薄了，不可能再怀孕了。这都是我以前造的孽啊。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着大家了。我以前从老家出来，一直找不到好的工作。因为没有多少文化，没有学历，又想不怎么出力挣到大钱，于是，我就去发廊做了‘洗头妹’。其实，你们应该也可以猜到，我说的洗头妹是什么意思，所谓的发廊又是什么样的地方。我当时去的是一间并不是怎么大的发廊，除了洗头，按摩，还要提供陪睡服务。后来，我攒了点钱，就自己开了一家，又找了个小姐妹。那时候生意很好，但我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行啦。在做这工作的五年多时间里，我一共做九次人流。”唐佩佩在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是异常的冷静，像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听着发落一样。
　　我奶奶在听完这段话以后，脸像被石膏浇铸一样，一直保持着阴沉沉的，都显示不出第二个表情来。
　　“阿峰，知道这事吗？”我妈插了一句。
　　“阿峰，知道我以前是做这种事的，我和他认识也是在我的店里。后来，跟阿峰认识时间长了，他就劝我不要再做这行了。但他一开始是不知道我会得宫外孕，以后也生不了孩子。在听了医生的话后，他发火了。打了我一巴掌后，就管自己回家了。我现在是医院也不想回，回家又怕被他打。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今天先住在这里，明天再想办法吧。现在阿峰也在气头上，真把你送回去是不太好。”我妈说。
　　奶奶是真的气到了，脸还是沉着的，但血压好像上来了，走路有点不太稳。她对小叔的未来生活的一丝盼头又被无情的浇灭了。菩萨还是没有保佑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