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的一年半》果子彧

1、鹦鹉的到来

　　2000年的春节即将到来，家里也渐渐的有了过年的味道。在快过年的这段时间里，奶奶是家里最忙碌的人。无论是家里的大扫除，还是备年货，她都要过问，而且都要由她来定夺。虽然，她是如此的忙碌，连她的眼睛里都透着忙碌，但我总能感觉到她心里的一丝不安。奶奶的不安都是来自她的小儿子，我的小叔。
　　小叔一直是个无业人员，而且还经常结识一些社会中的不良分子，惹出一些麻烦事。小叔已经离家大半年了，一直了无音讯。可怜天下父母心，尽管小叔一直给奶奶，包括我们带来麻烦和不安，但奶奶在他离家的日子里总是放心不下他。深怕他在外面吃苦，受难。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一家人正在吃着一顿丰盛的午餐，家里的门铃突然响起。这会是谁呢？大家都在心里犯嘀咕。其实，在开饭前，奶奶正在盛饭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今天多盛了一碗饭，她就意识到可能有客人要来。我在听到不太友善，并带着点不耐烦的门铃声时，急匆匆地放下碗筷，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大半年没见的小叔。小叔的外表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175cm的身高，依旧是白白净净，微微有点胖，只是身上的衣服穿得比以前更考究、更阔气了。在我打量完小叔的时候，从他身后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一个女人，个头只有到我小叔肩膀那么高，脸上是浓妆艳抹的，头发是金黄金黄的，整体的服装除了上身包着的黄色羽绒服，让我知道她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季节——冬天，其他剩下的就让人觉得她是一直生活在夏天的。她手上挽着一个豹纹的拎包，指甲是血红血红的。她的身旁站着一只行李箱。她给我的整体感觉像是一只鹦鹉，而且是一只让人的毛细血管都会不舒服的鹦鹉。
　　小叔非常自豪的，满足的进了门。但这种莫名其妙的自豪和满足，真知不知道小叔是从哪里找到的。那个鹦鹉就紧跟在他身后，跟得非常的自然，显得相当的有默契。
　　围着桌子本打算好好享用午饭的人都停下手上的碗筷，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这种停顿也没有持续多久，奶奶就站起身来，去厨房准备他俩的碗筷。我妈妈也随之起身招呼小叔和鹦鹉，让他们把行李先搁着，洗洗手就来吃饭。当时，惟独我爸爸是默不作声的。我也觉察到了老爸的默不作声里是对小叔游手好闲，整天惹事的讨厌，憎恨。
　　接下来的吃饭，氛围是异常的冷，似乎比屋外还要冷。只能听到大家在夹菜时，筷与碗，碗与盘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我看得出奶奶是很想给小叔和鹦鹉夹菜的，但碍于我爸的沉默，奶奶的手还是一直做着自己的饭碗到菜盘之间的来回的机械动作。坐在小叔旁，第一次来我家的鹦鹉，好像一点都没有陌生的感觉。她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的表现就像在自己家里那样。这次，小叔没有喝酒，也许是我爸的默不作声才没喝酒的，再也许是他真的戒了，他认识到了他的喝酒后果很严重。
　　小叔和鹦鹉的到来，一下子让我觉得家里的空间突然间变小了许多，家里原本有的让人喜气洋洋的味道也在分秒的减少。
　　小叔并没有在我们一家人都在场的饭桌上介绍他带来的鹦鹉般的女人是谁，和他是什么关系。其实，我们在他没有介绍的情况下，也非常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测，这女人就是他的新女朋友，背景有点复杂，感觉是要到我家里长住的。
　　在饭后，奶奶就忙着去给小叔收拾房间了。我妈就在厨房里洗碗。我习惯性地收拾起一片狼藉的桌面，出乎我意料的是鹦鹉一边卷着袖子，一边向桌子走过来，有要帮我收拾的样子。我是个不喜欢客气的人，觉得如果你要帮我对我好，我也会悻然接受的那种人。所以当鹦鹉在我旁边擦着桌子的时候，我也并没有劝阻她，把她当客人来对待。同时，让我也对她的印象也有点稍微的改观，她还是有点勤快的。
　　我是一个对新鲜事物很容易产生好奇心的人。在鹦鹉来我家的头一个晚上，我有点失眠，脑子总是在琢磨着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性格怎样？好相处吗？怎么会跟我小叔在一起的？会在我家长住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要去市场买菜，我就积极主动地要跟去。其实，我是想跟我妈打听点鹦鹉的事。昨晚，我妈好像跟她有点交流。我妈也似乎看出了我积极的目的。在买菜的过程中，我妈告诉我，鹦鹉的名字叫唐佩佩，是四川人，来我们这里已经有五六年了，来我家以前一直在做洗头的工作，还做过洗头房的老板。
　　奶奶对小叔的回来是非常高兴的，心里的那块石头也总算着地了。唐佩佩给我奶奶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我奶奶也并不讨厌她。小叔现在都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是应该有个女人，成个家。在五年前，小叔是有个女朋友的，我们家人也都很喜欢小叔的那个女朋友，但就在要结婚前的三个月，发生了意外。小叔用摩托车载着她的时候，由于车速过快，一个急刹车，那个女的被甩了出去，摔坏了脊梁骨，终身下不了床了。小叔为了这事还消沉过一段时间。
　　小叔跟现在的唐佩佩，看起来还是很恩爱的。就在他俩到来的第三天早上，我急着上厕所，低着头就往厕所冲，但厕所门被小叔锁上了。我是捂着肚子，拱着背，一个劲地催小叔。“叔，你能不能快点啊！我憋不住了！”
　　“你催什么催啊。我忙着呢！”
　　我一个抽搐，大的小的可都到肠子眼了，咬着牙放了句狠话：“叔，你怎么像女人家似的，你再不出来，我就要拉在门口了！”
　　于是，小叔不紧不慢地把门打开了：“好好，让你进来，催死命鬼似的。”
　　当我蹲马桶的时候，我也让我的眼睛没闲着，看看一旁不怕我的屎臭，还在忙着的小叔。　　“叔，你现在噶勤快了，洗起衣服来了。”
　　“呵呵，嗯！”小叔得意洋洋地还哼着歌。
　　就在我蹲马桶的这会儿功夫，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小叔不光把自己的内衣内裤洗了，还把唐佩佩的也洗了。唐佩佩的内衣内裤，可是让我大开了眼界了。她的跟我妈的完全不一样。我妈的是实用型的，对于男人而言，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性感，一点挑逗。而那个唐佩佩的是观赏型的，谁赏了都会至少酥一半。豹纹色的内衣，内裤也是这个色。尤其是那个内裤，其实也算不上是裤子，就是几根带子。看着小叔在洗的时候的那点得意样，我也猜出点了，他俩过得很滋润。
　　“你们两个怎么可以在厕所那么就啊？”奶奶也要用厕所了，正在门外吼着。“阿峰（我的小叔）啊！你在做什么啊？可以磨那么久！”
　　奶奶在吼的同时也就推门进来了，奶奶是没有敲门的习惯的。
　　“哎呀！啧啧啧——阿峰，你什么时候噶勤快了？你放着，妈等下就给你洗了。”
　　“呵呵——我自己会洗的。”
　　“你哪会洗得干净啊！都像梅干菜一样的。”
　　“哦——妈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了，你在，就是在捣乱我嘛！”小叔两手兜着肥皂泡，不耐烦的要把我奶奶劝出去。
　　奶奶是什么人呀。可精明着呢。她在说小叔的那会儿功夫，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发现小叔在给唐佩佩洗内衣内裤。她觉得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给女人洗这类东西呢，男人会没出息的。她想帮他洗了。我从她说话的表情，尤其是她的嘴角的褶皱可以了解到，奶奶心里肯定在想，“这像什么话呀，女的睡懒觉，男的洗内衣内裤。这不是个当家的女人。”
　　正当奶奶退出厕所的时候，唐佩佩也正挠着头，睡意朦胧地看着奶奶。
　　“阿姨，你起那么早。”
　　“早什么早啊。厕所忙着呢，你要用就等着吧。”奶奶脸沉沉的，没好气地说着，就管自己去厨房准备早饭了。
　　我这趟厕所也蹲得够久的，收获也很大的，但不知不觉的我的两腿已经蹲得没有感觉了。正想起身时，发现唐佩佩正倚在门口，用腻腻的眼神盯着小叔，还奶声奶气地说：“老公，我爱死你了。轻轻的揉啊，别把我的小裤裤给揉坏了。”小叔则一边在手上做着机械的搓洗动作，一边用色迷迷的眼神看着唐佩佩。
　　“呃——真受不了你们两个！”我蹭地一提裤子就跑了。哎！这么不好闻，又不优雅的地方也能调情，真是难为他俩了。
　　小叔的转变，让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以前那么懒的人，房间像猪窝一样，经常出门还是蓬头垢面的，现在会那么勤快了。难道是爱情的力量？难说。这里面肯定有秘密。
　　在中午快要开饭的时候，唐佩佩又把自己打扮得像只鹦鹉似的。小叔搂着唐佩佩的肩，头也不回的和奶奶说：“妈，我和佩佩出去了。”
　　“中饭都可以吃了，你们还要出去，还吃不？”
　　“不吃了。”
　　在饭桌上，奶奶又抱怨起来了，说小叔和佩佩饭在都要开饭了的时候，还要出门，真的不懂事。我爸还是在冷笑后来了个默不作声。我妈为了防止饭局再一次正为僵局，就说了通挺无聊的话。
　　“妈，听卡卡（就是我）说，她小叔变得勤快了，还洗衣服了。”
　　“呵呵，真当没出息啊，给女人洗内裤。嗨~”
　　“那到也不是出不出息的问题，说明他俩感情好。依我看，他俩的事会成。”
　　“成到也是好事。就是还不太知道，这个佩佩的人品到底怎么样。她怎么打扮得妖里妖气的。”
　　“奶奶，你真落伍了，只要他俩好就是了，你管佩佩的人品怎么样有什么用啊，又不是跟你好。”我很不识趣的搭了一句。
　　“去，小孩子查什么嘴。”老爸总算开口了。
　　“我不是小孩了。”我边说，边吐吐舌头就走开了。因为我知道老爸不好惹，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逃了再说。
　　傍晚时分，小叔和唐佩佩回来了。
　　“哟——佩佩，你买新的羽绒服了？”我妈说。
　　“嗯，大姐，你觉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这料子也好，挺贵的吧？”我妈摸摸唐佩佩的新衣服，一脸羡慕的样子。“是阿峰给你买的吧？”
　　“我自己买的，价格还好，我给阿峰也买了，怎么样？”唐佩佩说着就从袋子里掏出小叔的新衣服。
　　我妈又忙着去摸小叔的新衣服。我妈的手就像估价器一样，一般通过摸就能猜出大概的价格。“佩佩，你买得都是高档货啊，我们家阿峰的福气真好。”
　　听着我妈说福气好，我小叔在一旁很得瑟。
　　小叔还真有一手，以前的女朋友对他是倒贴型的，现在的这个是更倒贴型的。我小叔有什么优点呢？能让这几个女的都要倒贴他，还贴得那么乐呵呵。从我现在的眼光来看，是我爷爷和奶奶给他生得好。小白脸，小甜嘴，一脸吃软饭样。有些女的还就喜欢吃这一套。
　　唐佩佩没花多少工夫，只是把自己的新衣和旧衣稍微搭配了一下，从房间出来后，就像换了个人。原来她也有正常的时候，鹦鹉打回原形就也跟我们差不多。一个马尾辫，一件黑色羽绒衣加灰色高领衫，一条蓝色牛仔裤。这不正常多了，看了也舒服。
　　唐佩佩从鹦鹉到正常的回归，让我们对她的印象分有了很大的提高。奶奶对她的说话口气也温柔了很多，同时也是带着很善意的笑跟说话。
　　我妈也跟我说：“人啊，真的靠衣装。这么一改装，就是主流了。”
　　“妈，你还很跟时髦的嘛，都知道主流了。”
　　“切，你以为你妈什么都不懂啊，这种主流、非主流我还是知道的。佩佩今天买的衣服件件都是贵的，没有两三千拿不下来的。”

　　小叔的这次回家，总给我们看惊喜，给我们看他的不一样。没过几天，小叔宣布了一个让我全家都吃惊的消息。但惊喜归惊喜，改观归改观，这些惊喜和改观的背后，总让人觉得隐藏着什么，令人不安，是个定时炸弹。因为以前的小叔可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