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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今夕复何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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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公子,好久不见。”田震,哦不,应该叫雷辰才是,从人山人海里走了出来,他瞥了一眼水泄不通的包围网和网中央茕茕独立的顾惜朝,心情不由大好,面上也挂起来一丝愉悦的微笑,如果你够眼力,能够从一张疤痕丑陋的脸上,看得出那确实是在笑的话。
网里,顾惜朝也在看他,也在微笑,甚至伸出手来抖了抖衣襟上的雪花,弹了弹袖口处的灰尘,半是不屑,半是挑衅,一副眉眼儿挑得高高的,摆明懒得搭理的神情。
——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货色来了,都觉得有那个资格让冷淡疏离惯了的顾公子化身为喋喋不休的话痨?
——真是,太看得起他们自己了。
“顾惜朝你,你一个朝廷钦犯,瞎嚣张些什么!锅里煮熟的鸭子,还真以为插翅能飞?”灭门惨案之后,愣头青年雷辰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看他蛰伏在顾惜朝附近这么长时间也没被人抓住痛脚就可以知道。
但真正表明立场、面对面的交锋,这还是第一次。
瓮中之鳖,网中之鱼,雷辰有的不止是即将手刃仇人的兴奋感,更多的是紧张,对顾惜朝这个人摸不清楚深浅高低的紧张。人一紧张,说的话总是比平常多些,连底气也不那么充足。这不,不过一个回合下来,雷辰已经窘红了脸,当着一众将士兵丁,面子上挂不住了。
人海战术困不住他倒是没什么疑问的,不过是仗着数量众多,吓唬吓唬人而已,雷辰也着实没有指望一群连棍子都抡不圆的活动背景,能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只是,一招下马威下来,竟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却是不曾料想得到的。那人甚至连看也不带看上一眼的,就这么把质疑的目光转到旁边的冯永瑞身上,一副万分挑剔不耐的神色,倒是先嫌弃起官府无故扰民的行为了。
“咳咳咳,”冯永瑞这老狐狸绝对是个捡了便宜卖乖的角色,“顾公子当年的案子,下官权责之外,不敢置喙。此次前来,只是就前些日子抗辽物资被劫一事,向阁下讨教几句,望据实以告才好。”
“行啊,看是个懂规矩识大体的官儿,不比某些不通礼数的江湖草莽,就冲这点,我一定好好教你。”顾惜朝仰着下巴夹枪带棒的一句,不带半个脏字儿,便把前来围捕的两人奚落了个透彻。
话一入耳,刺痛得紧,偏偏一个官场上虚伪做作惯了的,一个肚里找不出几滴足够分量的墨水,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回他,他们可是来围捕人的,哑巴亏吃到这个份上,怎教不生得气愤?
想着今日便可得报大仇的雷辰更是脸都绿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到底是跟谁学的?一股子小人得志的得瑟劲儿,瞧着就上火,爷但凡是留着几成功力,一定过去赏他几耳刮子!
可惜,他的武功早就被几根细如牛毛的小针给毁了,伤筋断骨,血脉尽损,三十几年的内力一夕之间便毁了个干干净净,毁在了这个叫顾惜朝的人手里。深仇大恨在前,也无谓再添一笔,他今天就是过来看看,所谓的玉面修罗,是不是真的能斗得过阎王爷定下的死期!
冯永瑞到底是官场里几十年沉浮惯了的,猛一被年轻人如此抢白,说毫无不快那肯定是假话,但他看上去仍然要比要雷辰稳得多,也足够沉得住气,至少懂得在众人面前把内心泛滥起来的怨恨很好地掩饰住,而不是光图嘴皮子的痛快。不过,既然有人不识抬举,他也无需多费心思,一些场面上的话,能省就省了,“劫取军资一事,顾公子可有参与?”
他问得直接,却不想顾惜朝答得更直接,“有。”
试想,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嫌疑犯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官老爷说话吧,但是,顾惜朝敢。他不但敢,而且表现得一丝怯懦的情绪也没有,就好像在他眼里,“劫取军资”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触犯到大宋的王法,或者本身与“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好人好事一样值得称颂和赞扬。
“难道你没有?”突然,他话题一转,矛头指到了雷辰身上,当然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姓雷,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原本隔着千里万里的血海深仇,不过这并不影响顾公子对冯大人的公平公正进行质疑——为什么本应该待在监狱里边的首犯之一还好手好脚地杵在这儿,甚至投奔到了官府的立场?
其实,质疑不代表怀疑,顾惜朝这么问,也只是想拿到说话的主动权而已。至于原因,随便动动脑子,没九分也有八分的准头。说起来,绕到身后捅人一刀这种事情,他也算得上前辈好吧?
或者没有猜对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远不是他所要关心的,他要的只是把一些必需的资料套取到手而已,其他人是死是活,那是他们自己的瓜葛纠缠,与人无尤,更与顾惜朝无关。
在看到雷辰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之后,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结论——被冠以侠义之名的江湖人,也不过如此而已。
那种黯然,原是再熟悉不过的。
就像,三年前大顶峰上,看见那人带着满身的鲜血与伤痕走出帐子时候的眼神,一种克制不住战栗和无措的黯然。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道理,不是都明白么?
你到底是抱了多少希望,才会表现出这样的失望?
戚。少。商。
“这位是协助本官剿匪行动的探子,非常之事非常手段,顾公子也曾为朝廷出力,可以理解的吧。”做官久了,杀人不见血的本事长了不少,冯永瑞明知三年前的逆水寒事件是某些人不可触碰的逆鳞,却偏偏提起,摆明撕破脸也不怕你顾惜朝,“既然阁下承认参与了此次的案子,也少不得跟本官回去一趟了。”
话音一落,周边的汉子们俱是把臂膀上的肌肉绷紧起来,生怕一不小心被这曾经屠寨毁城的玉面修罗跑了去,丢掉真定知府衙门的脸面。却不想,凭他们的三脚猫功夫,连个拳把式也耍不齐的,就算是一起上阵,又哪里拦得住那轻功卓绝、武艺也不错的男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顾惜朝当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也不见想象中火冒三丈的情形,甚至连一丝要发脾气的迹象也没有,反而自顾自地笑开,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冰冷的寒风里,他鬓角的卷发翘起一个调皮的弧度,连着嘴角的笑容,合成一抹绝佳的嘲讽影子,“冯大人的大牢,可比得上当年傅宗书和九幽的鱼池子?”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比不上,我自是不愿意跟你去的。
知府衙门之内,多说不过几根一掰就断的铁栅栏,哪可跟当年幽禁数百高手的鱼池子相提并论?
一击即破的笼子,待着无趣,不如不去的好。
再者,就算那个鬼神难测的鱼池子,也是被他逃脱出来了的。
和某位大侠一起。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旁边憋闷已久的雷辰终于开口,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他时刻记挂着如何将这大奸大恶之人粉身碎骨以报血海深仇。这不,好容易捡了一个动手的机会,哪里还能客气得起来?
有人要问了——他不是武功尽失的么,又如何做得上顾惜朝的对手?
顾惜朝又怎会承认他为对手?
没关系,就算是不被承认,这场争斗,也是势在必行的。
因为怨恨,积蓄得太久,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喷发出来。
能手刃仇人、取其性命当然是很好的。只是,若实情不允,能力有限,雷辰也不会介意借刀杀人这种在江湖中上不得路数的报仇方法。他要的,不过顾惜朝一颗脑袋而已,至于那人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死在谁的手里,并不是他所要关心的。
手掌一翻,底下人得了号令,全体围捕者后退几步,几个长相平庸的汉子走出来,或左或右,或前或后,握在手里的乌青色铁板置于人前,遮住布阵人的面孔和身体,前屈后立,摆成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阵型。
顾惜朝对着那几块铁板稍稍地沉吟了一会儿,而后眯起眼睛看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孔,“哦,原来是姓雷的。”
说这话时,他用的是一种非常波澜不惊的声音,甚至连眉头也不带皱一下的淡然,似乎有人费尽如此心机找他报仇,也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理所当然到,他必须用寻常到不寻常的口气,讨论自我的生死存亡问题,而不是胆怯,或者惶恐。
他想,某种程度上,他并不畏惧那如影随形的死亡。
“顾惜朝,纳命来!”随着雷辰一声声嘶力竭地怒喝,大朵大朵的乌云像是听从了某种奇妙的召唤,从四面八方吵吵嚷嚷地聚拢过来。
仿佛突然喷涌了千百年的怨气徘徊不去,真定府小镇郊外的上空一下子阴云笼罩、缝隙不开,就连地面上堆堆白雪映着树影儿的微末光亮,射入天空团团簇簇的云层里,也被饕餮一般的噬光者蚕食得一干二净。大雪落无声,冰凉的触感刺痛着肌肤和血肉,漠漠寒风中,一个号称繁荣昌盛的清明世界,被人类欲望贪婪的双眼拉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电闪,雷鸣,聚拢成团的低气压冒着刺啦刺啦的火花儿,像是朵朵一闪而逝的星,细小的光点渐落一地的白雪也黯然。突然,轰隆作响,一道白色的闪电像是骑上了风火轮一样朝着堆起的铁板疾驰而出,灼烧着沿途的空气,噼里啪啦,火光四溅,一个反射,芒刺般的白光迅速拐向,比先前耀眼十倍之余,兜头便向着顾惜朝扑了过去,自然神斧之力,岂可人为阻挡,雷辰一招,分明置人于死地。
脚跟向前,笔直一条烧焦烤烂的道路,约十米来长,自众人合围阵眼之处蔓延过来,把一痕白雪灼成炭火似的漆黑。借用自然之力攻击敌人,无不是伤人七分之余自伤三分,既决心以此为媒,当心怀必杀甚或同归于尽之心。其雷火威力之大,可见一斑,若阵中之人反应稍慢半拍,或技不如人,则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这道来势凶猛异常的电光遇着的是顾惜朝,那个早从雷卷的“平地一声雷”中险险脱身的顾惜朝,三载之后,应付同样的阵型,不复当年狼狈不堪的逃窜,反而泰然。
青色的衣袂翻飞一阵青色的风,青衣的公子仿佛一枝垂绦万顷的绿柳,只待电光石火之中,若青鸟展翅,掠过漫天洋洋洒洒的飞絮,翩然盈立茫茫白雪之上,世界寂然。
冬至之夜,万籁俱息,刺骨凄寒,怒号的北风冻得人心没由来地发慌。砖墙拐角处,一股子咆哮而过的冰冷气流钻进藤条灰白色的窟窿眼儿,瞬间迷了方向,吭哧吭哧地打着原地的转弯。几条柔软细弱的枝蔓经不起这三番五次的折腾,甩甩头,一堆冰凉凉积雪落在旁边的枯树头顶,扑通扑通,仿佛心跳的声音。零星几堆的积雪缝儿里瞧过去,几根稀疏的枝丫透出一缕锃亮亮的月光,映着书生玉石般的面容,振振青衣,傲立冬雪,碧玉成妆。
浑圆的雷火如同燃烧而起的雪团,一路闪着噼啪的电光,滚地而过。白皑皑的小道面上灼下一条黑漆漆的火药线儿,剧烈高温之下,大量的雪堆融化开来,清凉的雪水浇在墨色的炭土上,灰不溜秋的一片,竟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白。
天底下,没有什么比雪更加干净,也没有什么比雪更易污染。
“顾公子贵人多忘事,刚说过的话,这么快就不记得了?”顾惜朝堪堪逃过此劫,旁边报仇心切的雷辰却不是想象中的悲愤气恼,反而“好心”提醒起大仇人的记性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之下,语气甚为悠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至理名言啊。”
话音未落,雷火阵阵型突变,十几名手持铁板的大汉快速分开、聚拢、靠近,人的围墙把顾惜朝团团地堵在一个巨大的包围圈里。点光,鸣火,引雷,瞬息之间,三道与方才同等规模的闪电朝着顾惜朝的方向飞奔了过去,其左,其右,其上,仿佛几口硬邦邦的钉子同时楔入了木桩缝儿里,避无可避。
雷火快捷,却不比青衣人行动如风,只见他弯腰屈膝,身体迅速卧倒在地,几个翻滚之间,伴着电闪雷鸣、火花四溅的一路,险险躲过化为炭灰焦土的命运。哪晓得劫数未停,命轮不息,所向之处,一道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乍眼看去,竟像是顾惜朝硬拿着脸孔往雷电上巴巴地凑,说滑稽,现场有人笑得自是真正开心。
雷火来得太急,躲是没法躲了,顾惜朝心里暗骂一句阴险小人之后,把心一横,手掌一挥,一柄银色的小斧子破空而出,神鬼夜哭,拼你个鱼死网破的好。呜呜呜呜,随着半空一声诡异的嘶吼,狷介的风声仿佛奔腾的怒涛,隔着一帘漫漫的幽雪,朝着电光的中心飞驰过去。霎时,只闻得噼啪一响,黑夜迅速缀开了几朵火苗星子,红光四射,冰凉的空气猛地变得滚烫焦灼,一个眨眼,赤红色的火焰仿佛舞蹈的图腾,盘旋升起,银质的神哭小斧竟被当众点燃,呼啦呼啦燃烧开去。
显然,带着火球的斧子比平常更具有杀伤的威力,那处在当口的汉子还没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便十分落拓地中了招。一口鲜血之后,衣服裤子俱被点着,火焰仿佛毒蛇的尾巴,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随着几声凄厉的哀嚎,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干尸,只闻得嘭嗵一声,溅落雪花一地。
蜉蝣一世,生了死了,哭了笑了,谁又真正在乎谁的性命?
尤其,一个不相干的小人物而已。
“好手段,”顾惜朝在某些方面是十足冷口冷心的,不过死一个人,可别指望他像个正儿八经的书生一样,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来。刚才逃过一劫,却也仍然改不掉毒舌的臭毛病,只见他甚为优雅地站起身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雪泥,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雷辰好不遗憾的脸,“雷大侠不愧是霹雳堂的弟子。”
“大侠”二字他说得讽刺,“霹雳堂”咬的也是重音,看这情形,竟像是十分的不满。也不知是不乐意死去的雷卷教出个这样的弟子,还是不欢喜他的大当家有个这么不符合“大侠”范儿的师兄弟。
天下之大,论及侠义,又有何人比得上那条翱翔九天、气泽云川的神龙?
这厢,一群围捕的人顿时傻了眼,皇天在上,他们看到了什么——传说中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玉面修罗,竟然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有些负气又有些骄傲地笑了,如画的眉眼勾成一痕弯弯的弧度,晶亮的星眸里,是全不自知的愉悦与温柔。
——大当家,你还会回来吧?
——回到我的身边。
“我倒是真打算毁掉你这张脸的,”这边雷辰死死地盯着,一副嘴脸阴气沉沉,像是仇怨,也像是嫉恨,“如此甚好,若不小心要了性命,顾公子岂不捡了大便宜?”说罢,他从袖摆里抽出了一把染血的匕首,掂在手心里,眯起眼睛细细把玩着,丑陋的脸孔加之刻毒的笑容,更是无比的恶心,“顾公子博学多才,可能猜得到,这些,是谁的血?”
血,谁的血。
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
小刀,杀戮,伤口,背叛……
他怔怔看着那些绯红的血滴像是泪水一样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滴答滴答,滴答作响。墨色的苍穹紧扎着无边无际的大口袋,深邃的夜晚包裹了一朵朵迎寒绽放的凄厉血梅,夜,那么黑,月,那么凉。许是真的乱了心绪,这个丰神俊朗的公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迷茫表情。神情涣散,瞳孔无光,焦距显然已经无法再次集中到一点之上,偏又倔着性子死死瞪着雷辰手中的匕首,像是想就这样,用一双毫无光泽和威慑力的眼睛,把它看个对穿。
少商,戚少商。
你这条自投罗网的大笨龙,究竟怎样?
突如其来的晕眩麻痹了酸软不堪的四肢,空气的稀薄甚至让他无法继续支撑身体的站立,无力的疲惫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而来。他动动手指,察觉到所有的气力几乎在一个瞬间被抽离得一干二净,想要挺直弯腰的背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变成一幅茫茫的惨白,天地无光。
风暴中,大片大片的雪花淹没了记忆里或痛苦、或愤恨、或温和、或宠溺的眼睛,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一对圆圆的酒窝勾起微笑的弧度,夕阳西下的漫天金光里,他握住了他的手,相约同进共退、生死与共,不是誓言,甚是誓言,美好得令人心醉。
时间冲刷,往昔流水一般安静地退散了,惺惺相惜的曾经和反目成仇的过去一并淡去,漫天飞雪覆盖的干净与洁白,像是在预示着,他在他的生命里,渐行渐远地远去——留不住,抓不住,龙的行迹。
顾惜朝因为戚少商生死不明的消息而大意吸到敌人散功的迷香,听上去像不像一个拙劣的笑话?
这个笑话的主角之一,已经很是狼狈地卧在地面冰冷的雪堆里,脸色苍白,嘴角乌青。倒下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年轻不再却难掩风华绝代的女人,她的视线却从未从那把噬人鲜血的匕首上转移,好像铮亮的刀尖处淌着的是她的血液,流失的是她的性命。
流霜飞雪里,美人凝眉,一点感伤,一点忧郁,看在寻常男子眼里,哪忍伤害,连疼惜都只怕是来不及。
可是,顾惜朝怎算得上寻常见色心起的男子?碎云渊上,毁诺城的仙子们个个貌美如花,他也是说杀就杀、绝不留情的,区区一个唐思烟,有几分姿色不假,却是冷傲不过息红泪,温柔不过傅晚晴,豪爽不过阮明正,又怎会被他放在眼里?再者,戚少商遭了毒手,这女人横看竖看脱不了干系,还如何指得上他有心思怜香惜玉?
“雷大侠可知道,贼首周义现在何方,是为何人所纵?”顾惜朝拼劲最后一口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一双眼睛带些挑衅意味地在雷辰和唐思烟之间逡巡,勾唇一笑,果不其然看到两张丰富多彩的脸孔,一张惨白,一张铁青,夫妻两个,相映生辉,简直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精彩,还要有趣。
市井流传,唐思烟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因嫌丈夫面相丑陋,早就搭上其结拜兄弟周义,两人天雷勾地火的好着,每趁雷辰不在的当口,温存缠绵一番,如胶似漆。
真真假假,何须分辨?
他要的,只不过是冯永瑞一念之间的怀疑。
他再次瞄一眼旁边真定知府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了然,此关已过,他们绝不会在此处杀掉自己。这官老爷不蠢,若想套出周义的下落,只怕旁的不行,还得留下顾惜朝一条命。不过,顾惜朝这样的人,留他性命,意味着养头狼在身边,若被逮住机会反咬一口,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戚少商,你说过,血债血还,我们也是一起的。
若你敢这么死了,不要怪惜朝踏平整个雷家庄,男女老少,但杀无赦,绝不留情!
碧落黄泉,欠着这天圆地方的血债,我就一定可以找到你。
我等你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