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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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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柏延看看几乎是冲进来的凌郢风,说:“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谢谢。”她感激笑笑,从满头薄汗的凌郢风手里接过热乎乎的包子,话却是对简柏延说的。
他送简柏延出门,微微紊乱的气息已经平复下来:“你想干什么我阻止不了,但是,如果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
少有的露出嘲讽,“就算沙沙受了伤,那也是你给的。”
他以为那些话不过是针锋相对,没放在心上。回病房时,她正望着窗外,眼神落在虚空里,侧影被阳光描绘出哀伤的轮廓。
他把精巧的小包子放在搪瓷碗里递给她,“吃点东西。”
她伸手接了,却没动,半天低声说:“我想出院。”
“病好了再出。”耐心哄着,心里却有了计较。这个时候,他不敢放她一个人,医院反而比家安全些。
她不再坚持,却把搪瓷小碗放回床头桌,滑进被子里,闭上眼睛。
病中的无声抗议,让他没有任何办法。她听见他一声叹息后,打电话给沐宸,在亚泰总部要了间套式办公室,说等她出院后暂时住在那里。
坚持了一上午,头重得像见不着阳光的向日葵,晕晕沉沉再也抬不起来,听着他低沉微哑的嗓音,安心地睡了。
凌郢风放下电话,见她已经睡着,鼻息轻微均匀,虽然脸色恢复了不少,却脆弱得像秋风里的柳,风大些就要折了似的。蹲下身,忍不住捉住被子外面的脚,那么小,好像还没他手大,细嫩滑腻得撩人,病中反而更加晶莹了。
受了触动,蘑菇头似的小巧脚趾勾了勾,像个和他打招呼的可爱孩子。
他把她们送回被子。一夜看护加上接踵而来的事,让人困顿疲乏,然而因为有她在身边,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有点为爱而战的沾沾自喜。和衣上了床,怕她再受凉,就连着被子把她卷进自己怀里,牢牢抱住,不放手了。
醒来时已是晚上,她一睁眼,他也跟着醒了。四目相对,一些早就应该清楚的东西,在安静的病房里被放大。沙小觉脸红红地别过头,吓得他赶紧去试温度,放下心来又忍不住逗她,就着试温的机会,用唇在她光滑的额上反复摩挲,看她越来越潋滟的脸,自己也动情了。
“别再闹别扭了,我们好好的,好不好?”他趁热打铁,诱哄着。
她不说话,把脸重新埋进他肩窝。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该多好。
他却欣喜地笑了,眼睛弯弯,痞气又冒出来,“老婆,别再投怀送抱了,医院里人来人往,你知道我向来对你没有定力。”
怀里的人一僵,他以为她害怕或者害羞了,也不再逗她。从床上下来,简单地收了东西,打电话给助理,让他代办出院,自己带着沙小觉直接到亚泰。
把她安顿在27楼副总办公室,让她在卧室睡下。
沐宸安排的很到位,办公室里间是生活套房,卧室、浴室和小厨房一应俱全,长期生活都不是问题。想到她看见卧室那张大床的脸色,心里仍难免一疼,然后劝慰自己,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更何况结婚本就是他逼的,其他的慢慢来吧,她是他的,这是如论如何不能改变的事实,这就够了。
下午参加了亚泰董事会,和沐宸一起商议危机处理的方案,虽然有了结果,却并不让他轻松。他们不得不联络一个故人,黎慬予。
想起大学时的纠缠,他尽量让这次联络公事化,可惜天不遂人愿,当三天后黎慬予在他办公室对上沙小觉时,心里隐约有点后悔。
“你好,我叫Ada,Aaron的大学同学。”黎慬予优雅微笑,礼貌地伸出右手。
沙小觉皱了皱眉。她有GiGi一样的美貌性感,但又不尽相同。GiGi让人联想到床,昏暗房间里,粉黄灯光下妖冶狂放的床,黎慬予也让人想到床,却是欧式典雅名贵的雕花大床。或许因为GiGi的前车之鉴,她对黎慬予的抵触来得更快更直接,觉得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像一只金光灿灿的精致鱼钩,等着穿过自己的上牙堂,把她摔在岸上,渴死晒干。
她不会虚伪做作,所以那只优雅美丽的手,有些尴尬地僵了一会儿。
黎慬予缓缓垂下手臂,唇边仍挂着礼貌的浅笑。
凌郢风上前解围,“她怕生,你先坐会儿。”然后把她半推半抱送回卧室,“你看会儿电视,我忙完了带你吃好吃的。”
这几天他们相处的还算融洽,出院那天她不敢睡,强撑着看电视到半夜。他只能侧着身子装睡,她才放心在床上躺下来。早上醒来被他抱得实,却也只是抱着。三天一直这样,见他确实没什么想法,她才放下心,没嚷着回家。他们尽量像以前那样相处,却各自心里藏了事,像透明的隔膜,虽然看得清楚彼此,却不薄不厚地隔在哪儿,总是不如以前了。
被安顿在床上,看他忙着从柜子里拿零食,都了都嘴唇,还是忍不住问:“她是谁?”
他把零食放好,眼睛戏谑地眯起来,“吃醋了?”
扯过一袋薯片,咔擦咔擦地吃,不理他。
他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颊,眼里的喜悦亮晶晶的,“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狠狠翻他一眼,“弱水三千,一瓢都不归你!”
惩罚性的由亲变咬,直到她疼得直捶,才不舍地放开,“看你也不像弱水,整个一化金王水。”
愤恨地擦掉脸上的口水,“化不死你!”
他呵呵笑得开怀,“我和慬予谈点公事,一会儿带你回家收拾些东西过来。”
眉尖蹙起,她本以为只是暂住,“为什么住这儿?”
“最近忙。”他安抚,更有点像应付。
“我又不忙,干嘛也在这窝着。”小声嘟囔着,被他笑眯眯幽森森的目光一吓,又只好作罢。
“一会儿把琴也拿来,以后要是觉得闷,可以去二楼咖啡厅拉琴,我和沐宸说好了。”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有她在身边,就算是嬉笑怒骂,都成了最陶醉的诗词文章,这样的日子,真好!
带上房门,看见黎慬予正坐在他的老板椅上,轻晃着喝咖啡。见他出来,似乎没有让位的打算,仍旧悠悠地品着蓝山,笑容里大有深意,“看见她,我还以为你口味变了,幸好,对咖啡的品味还是一样。”
他在沙发坐下,“亚泰的案子想必你们看过了,感觉怎么样?”
妩媚一笑,“我人都来了,还用问么?”
“我想知道黎总怎么看?”
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我怎么看,我爸就怎么看。”
扫过她美艳骄傲的脸庞,一针见血,“我不相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银行家,会把所有风险押在你身上。”
“当然。”她放下咖啡,并没有恼火,“我只是个前站,如果你们的方案足够吸引人,我爸会亲自过来的。毕竟这次的对手是简柏延,就算是我家老头,也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谨慎。”
“这个项目,我只负责方案,其他的你找沐宸谈吧!”下了逐客令,起身往内间走。
“我们之间就剩这些了吗?!”她站起来,眉眼间的急切掩饰不住失落。
他转过身来,语气诚挚,“慬予,我们是朋友,从来都是,但也只是。如果你总是执着在自己的感情上,恐怕我们之间,就真的只能什么都不剩了。”
流波美目里的悲伤一闪而逝,就算被拒绝,也保持着优雅合宜的笑容,“我只是没想到老朋友再见,已经这么疏远了。当年你不辞而别,我和沐宸把半个美国都要翻过来了,知道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尽管从未爱过,可没来得及说清楚就离开,终究是抱歉的。轻声说了句“抱歉”,想在说些什么,终究觉得无话可说,只是又说了声“谢谢。”
她苦笑,“抱歉什么……又谢什么……”像在问他,更像自言自语的呢喃。
“谢谢你曾经做的一切,抱歉,我们只能是朋友。”他挥剑斩断,毫不犹豫,因为爱情里,犹豫会伤人,甚至能杀人。
不再看她,推门进屋,瞥见卧室摇摇晃晃的门,薄唇轻轻扬起,某个女人吃醋听墙角,倒让他心里有些高兴呢。
正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不让她继续装睡,手机响起来。
电话里廷的声音很急切,没说什么事,只让他尽快过去。
沙小觉像一只受惊的猫儿,翻身坐起来,双手扯住他衣袖,“别去!”如果他见了凌郢廷,就会知道!她不敢想,至少现在还不敢想!
“有点急事,我很快回来,听话。”他哄着,安慰着。她却一点情都不领,眼里瞬间蓄满泪水,“你不许去!我说不准就不准!”
拍着她指节泛白的手,“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应该是有急事。”
她看见他的坚决,又软下来,半跪在床上,哀求里掩不住慌乱急切,“他不会有事的,他骗你的……求你了,别去……”她听见自己惊恐的颤音,像日夜紧绷的弦断裂前不安的嗡鸣。
“听话,我答应你……”
手机又响起来,被她抓过去猛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没了声息。
凌郢风也动了气,强自拿捏着耐心,“别闹脾气!廷肯定出事了,说不定有危险!我答应你,很快就回来,你等我电话,嗯?”
她一瞬间冷了下来,眼里沉寂着浓重的黑夜,没有光,没有希望。
“你要是去了,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他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把她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沙小觉!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就不能懂事点儿?!”吼完了又后悔,她病刚好,最近又敏感,两个人关系才好一些,这么一来又要僵了。
坐回床沿伸手抱她,“小觉,廷真的出事了,他从来没这么急找过我,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
并未因他的拥抱和乞求柔软下来,身体僵直得像行将就木的尸,“你去,我走。” 她重复,一字一顿,冰冷切齿。
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放开她时,冷风从四周迅速包裹了她,仅存的温度散失殆尽。他又说了什么,她已听不真切,只有他离开时的关门声,把那根苦苦支撑的弦,彻底震断了。
不该抱有幻想的不是吗?如果早点死心,也就没有今天的可笑了。偷来三天又如何,不过是死刑前的上诉,徒增恐惧的时间罢了。这一刻真正失去,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痛,怕得久了,痛也成了解脱。
麻木地下床开门,下楼,直到站在楼下的喷泉边,被冷凉的水滴打疼了,才发现原来已经离开。原来所谓的艰难抉择、痛苦离别,也不过一个转身般容易,至于那之后的芜杂思念抑或锥心疼痛,是精疲力竭的她,现在没法关心的。
一时间竟不知道去哪儿。无论到哪儿,都有他的影子。她像一只茫然无措的流浪小狗,蹲在喷泉边,感觉那些淅淅沥沥小雨似的水滴,打在脸上凉凉热热的疼。
“沙小觉?”
回身看见沐宸,简约的黑色商务西装,谦和温润的面容上有些疲惫。“怎么淋湿了?风呢?”
或许是伤心无助中偶然获得的关心,或许他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沙小觉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一刻,感觉他是可以信赖的。
抹掉脸上的“雨水”,“我不想见他。”
他露出了然的神情,小两口吵架了。
“我才加完班,还没吃饭,一起吧。”既然被他碰见了,总不好让她一个女孩子乱跑。
她摇摇头,“不用了。”
温润笑笑,“不如这样,咱们做个交易,你陪我吃饭,我帮你保密,不告诉他。”
知道他是凌郢风的多年挚友,虽然不相信,但一时伤心跑出来,分文没带,想着陪他吃顿饭,看能不能借点钱。
“要不……我陪你吃饭,你借我钱……”少不了尴尬,可没办法,她没法再见凌郢风了,一个和自己弟弟发生关系的女人,他也没法再面对吧。
他却觉得这事挺正常似的,说了句“好”,带她到俏江南,也没问她吃什么,自己点了一桌子菜自顾自吃,反而让她完全放松下来。
她实在没有胃口,挑着两样清淡的吃了两口。好不容易等他吃完,沐宸买了单,有点抱歉似的,“没带现金出来,要不这样吧,你晚上没地方去吧?我家给你住,当答谢你陪我吃饭。”
头摇得像拨浪鼓,去他家和没跑出来还有什么差别,“不用了,我开玩笑的。”她有点后悔,这些人的机心都是打娘胎带的,自己还信他了,倒真像三岁小孩儿似的幼稚。
“不告诉风,我保证。”他知道她担心什么,话说得很真诚。
既然决定走了,也不想和他朋友再有牵扯,沐宸人很好,待人亲和,彬彬有礼,没有富家公子的架子。但既然是他朋友,就不可能是自己的朋友了。
“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你走了,风还不知道吧?”
她笑了笑,自然妥帖,没流露出一丝伤感,可就是让人觉得有点牵强,“他知道。所以,不用说你见过我。”
起身时听见他问:“你要去找简柏延吗?”
风一向疼她如珠如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放她在喷泉边哭,想必吵得厉害,她要这个时候去了简柏延那儿,以风的脾气,恐怕难和好了。
他正担心,听见她 “嗯”了一声往外走,想要拦着,心思一转,索性远远坠在后面跟着。
沙小觉没想找简柏延,她不知道冰块儿问起来要怎么解释。那天的事情,或许已经成了一辈子的难堪,她谁也不想说,只想拼命忘了。却不过是个掩耳盗铃的傻子,直到凌郢廷那个电话告诉她,幸福都是短暂花香,风一过,就随风散了。
顺着马路一直走,不去分辨方向,走不动了,就坐在路肩上歇一会,看人来车往,想象他们奔赴的地方,就是不想他。歇好了就再走,伤心的人,伤心的夜,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路也成了伤心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