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暮远》微风侵入

25、候鸟（4）

　　梅雨时节，雨纷纷。
　　苏微抬头看着窗外的磅礴的大雨，那么的竭斯底里恨不得将天空一起下下来。她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吧，貌似身上都有一股子雨水的味道。连续一个多星期的雨，从早到晚，从白天到夜里，一刻钟也没消停过。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啊，下了这么久。”
　　卢妮低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压在课本下面的小说，“这是你今天问的第二十遍。”
　　“啊，有这么多么，哎呀，我是到底有多无聊吧。你别看小说了，陪我说会话呗。”
　　“去去去，找后面两只说去，我在看小说了，昨天刚借到的，今天晚自习就要还了。”
　　“今晚就还你看的完么，什么小说啊，让我瞅瞅。”
　　“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额，这书名字是不是有点色情啊。”
　　“你这家伙满脑子装的是什么啊，一点也不色情好不好，我都看哭了。”
　　“你看那本小说不哭的啊。”
　　“我跟你说啊，这本小说跟我以前看的可不一样，哎呀，我真是太喜欢痞子蔡了，还有轻舞飞扬，啊啊啊，我真是太喜欢他们了，要是能让我见一见痞子蔡，死了我也甘愿。。。。”
　　“你去死吧。”
　　韩风盯牢穆远说，“我觉得自个好像林黛玉附身了，怎么一看见这雨天我就多愁善感想哭来着，木头你瞧瞧，看我眼睛里那闪闪的亮亮的是不是眼泪。”
　　穆远没抬头，一边做试卷一边说，“那是眼屎。”
　　然后两个人开始打了起来，打完韩风右手撑着下巴，一副小怨妇的表情说，“这鬼天气怎么老是下不完啊。”
　　穆远揉了揉眼睛说，“我也不知道，下了一个多星期了，烦死人了。”
　　“再这么下下去会不会发洪水啊，我记得前几年这学校好像就发过洪水了，当时还上电视来着。”
　　“嗯，我也听说过，要是发洪水就好了，放他几天假，咱们出去玩去。”
　　“这个鬼天气有什么好玩的啊。”
　　“有啊，我听梨落说在怡和居那里开个一个大型溜冰场，很好玩的。”
　　韩风不记得自己从他嘴里听过多少次“梨落”的名字，是什么东西在悄悄的变化着，是什么东西在以微秒的速度前进着，几乎不可察觉，但是却那么一点一滴的渗入心里，骨髓里。
　　韩风放下手，牢牢的看着穆远的眼睛，缓缓的，落地有声，”穆远，我告诉你，如果哪一天你对不起苏微了，我就第一个不当你是朋友。”
　　有多少次韩风是用这种表情，这种神态，这种坚持跟自己说话，穆远惊呆，兴许是第一次，兴许是第几次，但从小到大，绝没有超过三次的吧。微微张了张嘴，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铃声响起，解救了穆远。还有韩风。
　　总是一个敏感让人想要逃避的话题。
　　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提前响起了铃声，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发大水啦，发大水啦，快跑啊。”楼下哪个班的男生一声惊叫吓坏了所有人。全班、甚至全校开始骚动起来。很多人都往教室门外冲，看看洪水到哪里了。
　　韩风是第一个冷静下来的，他站起来大步走到讲台，拿起讲桌上的黑板擦重重的敲在课桌上，一瞬间全班安静下来，齐刷刷的100多双眼睛看着他。
　　他一改往日的嘻哈摸样，庄重严肃的大声说着，”外面站的都给我回教室里好好坐着，我下去看看雨水淹到哪里了，不许说话都给我安静点，孙磊你到讲台上来，拿笔记着说话的人，说一个字都给我记下来，我上报给猴子。”说完就急冲冲的下楼了。
　　因为他们的教室是在二楼，从楼上往下看，洪水很快的闯进一楼的教室，但是淹没到哪里还是看不清楚的。
　　班里静悄悄的，可以很清晰的听到楼下同学的喧哗声，老师大声的制止声，“啪啪”的下雨声。还有安静的呼吸声。
　　苏微安静的坐在位子上，不动也不看，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发洪水，以前总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第一次深感同受，不得不说她是有点怕的。正在这时，穆远在她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轻声的说，“把手给我。”
　　没一会韩风跑回教室，全身被雨水冲洗过一遍，平时自以为傲的头发也黏黏的贴在脸上，还在滴答的流着水。一副狼狈不堪的摸样。
　　后面还跟着同样狼狈的猴子。
　　猴子说，“因为连续下雨，防水堤坝倒塌，现在要撤离，不过是一个班一个班，等会轮到我们班的时候，你们记得不要抢，楼下有消防队在，个子矮走不过去的他们会背你过去，个子高的能自己过去的就自己走过去，班里那些高大的男生能背人的就帮帮手背一下。因为我们学校地势洼，所以出了校门就好了，外面的水很浅的。”
　　什么叫坐如针扎，听着外面的磅礴大雨声，听着楼下同学的喧哗声，听着老师、消防员的指挥声，各种混杂声音编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生离死别的影像。
　　胆小的女孩开始哭了起来。
　　穆远对着苏微说，“你怕不怕。”
　　回应他的是桌底下紧紧回握的手，“我不怕，你怕么。”
　　“我才不怕了，等会我背你过去啊。”
　　“我很重的，小心压死你。”
　　“压死我也乐意，不让他们背你，我背你。”
　　轮到苏微他们一班下楼的时候，真的大跌他们的眼睛，水已经淹没到一楼教室的课桌上了。而且这教学楼还有三四层阶梯，那么可想而知水已经淹的多深了。
　　已经淹没到消防员的胸前。
　　因为还在下着雨，因为很多人害怕，因此场面特别混乱。一名消防员站在水中大声的说着，不时还不停的吐着冲入口中的雨水。
　　他说，“别怕，我们会把你们背出去的，你们一个都不会有事的。”
　　你们一个都不会有事的。
　　哭红眼的孩子，因为这一句话开始慢慢止住哭声，因为在一起，因为有消防员在，所有不怕的。
　　穆远站在苏微的面前，轻轻弯下了腰，温柔的说，“上来，我背你。”
　　苏微一开始以为不会多深的水，最多到膝盖的，没想到会这么深，于是摇了摇头说，“我自己走，我不矮的。”
　　“我说我背你就是我背你。”穆远说着固执的拽起苏微的手，硬是往自己背上扯。
　　“不要了，我们一起走啊。”
　　“你要是想让猴子看到我们这样拉拉扯扯的，你就尽管这样下去吧，反正我是背定你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啊。”
　　“少废话，赶紧上来，等会水更多了，咱们都走不出去了。”
　　苏微觉得这样僵持下去也是徒劳的，于是往穆远背上趴，左手，右手，紧紧围住眼前的少年。
　　穆远随即紧紧握住苏微的腿，微笑着，“抱紧了，我走了啊。”
　　说时，冲进雨水中，洪水淹盖到他的胸下，噼里啪啦的下着雨，苏微撑起了雨伞。
　　那一年风轻云淡的少年。
　　那一年紧紧的依偎。
　　那一年雨水顺着雨伞急促的往下流淌着。
　　那一年已经淹没到胸前的雨水。
　　“穆远。”
　　“嗯。”
　　“我是不是很重啊。”
　　“不重，我背的动你。”
　　“穆远。”
　　“嗯”
　　“我...”
　　“你怎么啦。”
　　“没什么，以前总觉得学校很小啊，这会怎么觉得这么大，好像走了很久，还没走出校门。”
　　“我这样背着你走你会觉得时间很久么。”
　　“久啊，真的很久。”
　　“是这路太难走了，全是水。”
　　“哦。”
　　“穆远。”
　　“怎么”
　　“我...”
　　“你怎么啦。”
　　“到校门口了，我要下来了。”
　　“啊，这么快就到了，我还没感觉了。”
　　“要不你再背我走回去找找感觉。”
　　“好啊，我这就背你走回去一趟，然后再背你回来。”
　　“喂喂，我说笑的了，放我下来，咱们回家去吧。”
　　“嗯啊，你先回家，我回去帮他们背一下。回家我给你打电话啊。”
　　“恩恩。”
　　苏微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挤挤挨挨的人群，焦急的父母不顾瓢盆大雨撑着伞等待着他们的孩子。更有许多家长冲进洪水中，帮着消防员一起背着孩子。
　　苏微看见了卢妮的妈妈，梨落的爸爸。
　　却唯独见不到自己的家人。
　　哦，她忘记了老爸又带老妈去北京复查了，每年的6月份，他们总是要奔波于北京。想起什么苏微顾不得大雨，撑着伞就往前走。
　　苏微狠狠的碎了口，怪自己的粗心，“不知道苏晓学校有没有发大水。”
　　苏晓是苏微的亲妹妹，比苏晓小三岁，现在上初二。
　　苏微急冲冲的赶到苏晓学校的时候，还好。他们学校还没发大水，还好，他们的学校在市中心。
　　“姐，今天雨下的好大，听老师说你们学校发大水了，你怎么出来的啊。”苏晓才刚到苏微的肩膀，一头齐耳小短发，嫩稚的脸上却有一副小大人的摸样。
　　“我啊，当然是被人背出来的啦。”雨水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下着，苏右手撑着一把伞，左手拉着苏晓。
　　“哦，那么背你的那个人肯定是个胖子，不然谁背的动你。”苏晓捂着嘴偷笑的说。
　　“滚，我有这么胖么，再说我胖，我把你扔雨里，让你自己回家。”
　　“哼，那我就不喊你姐了，我回家打电话告诉我老爸去，说你欺负我。”
　　“出息，天天除了打小报告还会干什么。”
　　“我会帮你报仇，谁要打你了，我就打谁。”苏晓咧嘴得意的望向比她高一个肩膀的苏微。
　　苏微一想起她说要给自己报仇就哭笑不得，想当初在初中那会，自己跟一个男生吵架了，还跟苏晓说了，谁知道第二天送苏晓去学校正巧遇到了那个男生，苏晓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把口水吐人家脸上了。为这事苏微是又被找家长又被老师批评的。都是这家伙说报仇报的。
　　“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全家，你少给我添点乱吧。”
　　“姐，你别客气，咱们自家人你说这可见外了。”
　　苏微觉得如果这天气要是不下雨她真的有可能甩掉这个小家伙，头疼的有时让人很烦的家伙。
　　“姐，你看，你快看那个女生。”苏晓好像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抓着苏微的手兴奋的说着。
　　苏微抬眼往苏晓指的方向看去。一刹那，是什么刺痛了她的眼睛。
　　“姐，那个女生是不是咱们上次在姑姑家吃饭看到的，很漂亮的对不对。”
　　苏微回过神，微微皱着眉头，没犹豫的点了点头，”嗯，是很漂亮的。”
　　“她旁边站着的一个男生也好帅啊，好像漫画书里走出来的。”
　　“那有这么夸张，你会看什么漫画书啊。”
　　“我有看啊，我看兰兰姐的漫画书，她有一柜子的了，不过很奇怪，她看的漫画全都是两个男生的，没女生的。”
　　“哦，以后不许看了，那些漫画不适合你。”
　　“嗯，我也觉得不适合我，都看不懂。”
　　“不说话了，等会有可能又下大了，咱们赶紧回家吧。”苏微边说边紧紧拉住苏晓的手，奋力的往前走，渐渐大步，有走改成了跑。
　　苏晓跟不上苏微的步伐，狠狠的摔在地上了，疼的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了，于是生气的摔开了苏微的手，带着哭腔说，“我回家就告诉我老爸去，说你欺负我。”
　　苏微连忙蹲在地上，拉起苏晓，看看她哪里摔坏了么。因为没握住，雨伞掉在了地上。
　　就这样雨水顺着头发流到了眼睛，划过了脸狭，落进了嘴里。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