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残》katsusei

3、得胜

　　晋渊听不得满营帐的将领们呼声震天，又焦心李副将和虎羯那边顺不顺利。快到寅时果然下起了雨，雨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再加上心里担心，晋渊几乎就没合过眼。好在有人来报，虎羯得手已归，晋渊唤来李副将又嘱咐了一番，才眯了一小会儿。
　　到了行军部署之时，雨势变小，却没有要停的迹象。晋渊虽喜这雨牵制了敌军的行动，又忧自己军队的行军也要受到影响。好在出发的时候看到了将士们的士气还算高昂，这才放了心。兵油子们都想多得赏赐，更想着那条金灿灿的锡怀河，都下了决心要好好地出出这些时日的恶气。晋渊命林副将带领小股队伍为饵，将楚安军引过来，再放出刘王二位副将将楚安军的先头部队打散，接着就往林子里退，他要随张德的大部队早一点开往齐欣峡待命，需花上一日，将楚安军的部队引向那里。
　　晋渊担心几位副将办事不仔细，又命虎羯派了几人去看着他们。为了让刚失了粮草的楚安军安心进犯，他嘱咐将领们且战且退之时故意丢些辎重粮草，作出匆忙逃离之状，当然，这丢掉的一部分他是早就算好了的，分量不多不少，既不折了自己的实力又足够引诱对手上钩。
　　因前夜商量得仔细，今日行事分外快捷。张德心想，若这三皇子早日来解开这一团乱麻，何至于输得这么惨？
　　雨天路滑，何况是在这深山里，晋渊早弃了马，和张德率领的众将士一起徒步行军。大家看着身份尊贵的皇子都跟着步行，当下心里又是一赞。路上虽险，兵将们都静悄悄地不发一语，看起来颇有些大军风范了。
　　虎羯一路紧紧跟着晋渊，昨日他以为晋渊只是做做样子，并不会真的动手砍人，却不料晋渊说：“这人谁都砍不得，就我砍得。”心里明白晋渊这是要在军中树立威信。没办法，打打杀杀对于丘八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晋渊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自古秀才遇到兵都是说不清道理的，若不下了狠手，教底下人知道厉害，今日的部署是不可能成得了的。
　　以晋渊的城府和手腕，治理这偌大的晋玺国自是无忧，但这朝中局势复杂，晋渊又没有外戚帮忙，即是圣上青睐，想坐上太子之位也是不易。虎羯明白，这场战事只能赢，若是输了，圣上那里连筹码都没了，更别提日后皇后之子继承大统，晋渊还要遭许多的罪。
　　看着晋渊身着便服，打着绑腿默默行军，虎羯有些心疼。虽然从小两人都由虎林亲手调教武艺，身手皆为不凡，可身为皇子的他哪受过这样的苦？虎羯上前想劝晋渊歇一歇，却听得晋渊小声责备道：“战事还给你歇的时刻？将士们都不说苦，我哪能叫苦落了自己的身份？”
　　晋渊见虎羯低着头不说话了，又开始盘算起自己这计划有无漏洞。细细地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雨也渐渐停了。山中气候多变，雨刚停，太阳又出来了。众将士脚下泥泞的小路已让人苦不堪言，这正午的日头又毒辣得紧，晒得众人暗暗骂娘。行了大半日的路，那边林副将着人来报说，楚安军已入了圈套，士气为之一振。大家都兴奋地想，哼，前些日子让你们楚安贼牵着鼻子跑，倒忘了这是自家的地界，该我们牵着你们到处逛逛才是正理！
　　虽是劳累，却因求胜心切，大家也没停下脚步。最后倒是比晋渊计划的还早一些到了齐欣峡。将士们吃过饭，晋渊开始部署队伍。
　　齐欣峡地势险要，如同天降一把利斧活活将一座山劈开来。晋渊事先考察过地形，原来齐欣峡谷底是有条大河的，因前几年地震之故，上游的树木倒塌将河道给改了个方向，下游现在只剩这两片崖壁之间一片宽宽的河床了。而这河床的走向正好顺着楚安军被引来的那个方向。他将部队分别插在两边岩壁上的树林里，每人都配发了足够的弓箭。由于担心这群训练不足的兵油子射不中目标，又交待下去，待敌兵到时，先由前面的兵往下掷一轮石块，后面的兵再往下射箭。晋渊在心中默默祈祷，三位负责当诱饵的副将可得跑快点，跑慢了就得遭自家的弓箭了。
　　张德挨着晋渊往下望着，这山高而陡，往下看看都要打个冷颤。但晋渊凝神静气地看着，并不慌乱。张德一大早就没见着李副将，又想问晋渊是不是作了别的安排，思索了一会儿，终是开口了：“殿下，怎么没见李副将的队伍？”
　　晋渊压低了声音，答道：“我们是先行的军，林刘王三位副将出去当诱饵了，我自是不会把人全部压在这里的。李副将最后行军，潜伏在山路上尾随大路上的楚安军。我命他不可跟得太紧，只要隐蔽好自己，悄悄地跟在敌军后面十里地便可，楚安军一进齐欣峡，我们先占着高处伏击他们，三位副将再调头回来攻击他们的队头，只要我们拖得时间，待着李副将截住他们的队尾，到时候三面痛击，由是他们人多，也出不去这包围圈！”
　　张德这才窥见了晋渊计划的全部面貌，不由得赞叹道：“殿下的计划缜密，在下佩服！”
　　晋渊只是笑了笑，便抬手示意张德噤声。埋伏在两边山林中的将士们绷紧了神经，都望向敌军将至的方向。时间过得很快，日头已经西斜，听得远处传来人马交战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近了。晋渊命自己的人传令下去不得轻举妄动，等到一片烟尘逼近，领头的三位副将身着金色铠甲骑在马上，带着后面一大片乌压压的人进了河床。晋渊嘱咐过三位副将，今日一战，只许胜不许败，败了这战，丢掉官位还算好的，若惹怒龙颜，他再参上一本，少不了要把这些世家子弟的袭爵给一并抹掉。事关全家人的饭碗，三位副将今日尤其勇猛，行军速度也快了不少。
　　看到身着红衣的晋玺军已跑到前头，蓝衣的楚安军跟了过来，晋渊一声令下，埋伏已久的将士们都按捺不住内心求胜的火焰，一个个发起狠来。楚安军本以为今日一战，不过是重复先前的胜利，没想到这头顶居然飞来无数石块和弓箭，立时慌了阵脚，前面三位副将看准时机，见楚安军有要撤的势头，立刻调转马头开始回击。晋渊命大家朝着楚安军的队尾射击，阻止他们撤出这包围圈，却不想楚安军犹是勇猛，竟断了要撤的念想，干脆和正面迎击的三位副将来了个短兵相接。
　　晋渊早就料到楚安军会有此一招，只得一边命令山头上的人小心射击不要伤了自家人，一边望着远处，估算着这十里地虽是不远，但李副将一直隐蔽在山林之中，走得要慢些。眼看局面开始处于胶着状态，晋渊命虎羯拿来一副弓箭，对着旁边淌了一身热汗的张德问道：“可认得敌军将领？”
　　张德一边射箭一边说：“这敌军将领甚是狡猾，虽骑着马，却又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混在骑兵里面，可骑兵里人又多，交战多次我都没认出来究竟哪个是他！”
　　晋渊顾不上斥骂张德无能，只能静下心来，望着下面那群混战成一堆的人仔细分辨。纵然是为了迷惑晋玺军将领而化成普通骑兵，但这敌军将领必有些特征便于提醒队友自己的位置。晋渊从小严格要求自己练习骑射，遭虎林严训多年，已练就一双好眼力和百步穿杨的本事，正分辨着底下的人，晋渊忽然感到一截亮眼的白色袭入眼底，他定定神，再三确定，果然发现一名勇猛的骑兵的坐骑与旁的不同。虽都是棕色皮毛的好马，但唯有那一匹的四只马蹄以上三寸是雪白的！晋渊当然识得这是北边小国的特产好马踏雪寻梅，他已肯定能骑得这马的定是将首，便拿弓箭对准了马上之人，毫不迟疑地射了出去，那人后背当心中了这一箭，歪歪斜斜地从马上摔了下去，楚安军立刻大乱，一堆人乱哄哄地就想离开这包围圈，哪曾想，将领刚殁，那边李副将带着队伍围住了出口，这下楚安军彻底没了主意，只剩下挨打的份儿了。
　　晋渊看局势逐渐转利，长吁一口气，对着旁边兴高采烈的张德说道：“传我的命令，将士们不得争抢人头延误战机，待到了打扫战场时••••”话还未说完，他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