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神》顾青衣

11、师友弟偕

　　李嘉言这一次没有犹豫就拨通了简斯的电话。

　　听完他猜测，简斯不由笑开：“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就算是好意别人也不一定会接受，更不见得会高兴。”

　　李嘉言当然记得。

　　“那为什么，”简斯微笑道，“你会以为我在明知你不会坦然接受的前提下，还自作主张向导演推荐你呢？”

　　李嘉言愣住了。

　　他忽然记起自己之前那种不加掩饰的嫉妒之情，在那种心情冲击之下，他竟然完全忘记了电话另一端是个何等风度坦然并且君子端方的人。

　　一时间李嘉言羞愧得整颗心都像油煎。

　　“不过也有我的因素在。”电话那头简斯笑道，“你看过《末路》的剧情简介吗？一开始我其实有准备要唱这首主题歌，后来看了剧本就放弃了，这个风格由我来唱不一定会好。我推荐了几位歌手的歌，其中也包括你的，再后来的事我就没有插手了。”

　　李嘉言讷讷道：“对不起。”

　　简斯失笑：“你都没有做错事，道什么歉。”

　　“可是我误解了你。”

　　“严格来说这也不算误解，甚至你打电话其实是向我道歉而非质问。”

　　“……”

　　简斯再度笑开：“好吧，如果你一定要道歉，也许可以请我喝一杯？”

　　*
　　两人约在期会。

　　下午的期会不比夜间，这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李嘉言走进去第一眼就见到坐在台上弹钢琴的男人，明明只穿最普通的套头毛衣和牛仔裤，可他专注弹钢琴时静谧的优雅和一半隐在阴影里的极美侧脸，简直光耀了整间酒吧。

　　他在弹《卡农》，李嘉言从来没听过能将《卡农》弹到这样动听的现场演奏。

　　吧台前还站着另一个年轻男人，正一心一意调着酒，容貌气质极佳，李嘉言记得他是那晚登台的T乐队的吉他手卓原。

　　他目光划过的同时卓原也抬起头，两人都不欲制造噪音，互相笑着点头致意。

　　李嘉言走到吧台前坐下，卓原无声无息递给他一杯酒。

　　《卡农》的旋律重复了两三次，唐朝这才转弹另一首曲子，李嘉言立即听出这是简斯最近一张专辑中的曲目《有意》。

　　想了想，他起身上台去。

　　两人加上这次总共也只打过两次照面，对话更是连一个字都没有过，可这时候却像有了奇怪的默契。李嘉言走上台，唐朝的弹奏就再次回到前奏去，比起片刻前的调子也低下两个key。甚至不用再对key，李嘉言打开麦，清了清嗓子就跟着钢琴伴奏唱上去。

　　卓原不觉停下了调酒的动作。

　　一首歌唱完，掌声清脆。

　　李嘉言回头，简斯倚在门口，白色毛衣外套黑色风衣，英俊挺拔如玉树临风。

　　李嘉言情不自禁就要向他走过去，唐朝却已经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朝他微微一笑：“终于见到你，幸会。”

　　“同幸会。”李嘉言握住他的手，喃喃叹口气，“只是你能不能别冲着我笑？这一波外貌冲击我有点抵挡不住。”

　　卓原噗地笑出声。

　　唐朝风度极好，倒是半分不在意，已笑着迎向门口去：“老师。”

　　李嘉言立即不是滋味了，暗想这家伙该不是为了抢先迎接偶像，这才故意对自己施展美男计吧？
　　门口两人自然感受不到他这点怨念，习惯性拥抱一下，简斯笑道：“说多少次别叫我老师，被你那些真正德高望重的老师们听到了，心里还不得埋汰死我。”

　　唐朝但笑不语。

　　简斯笑容不改：“采访一下原创人，对于李嘉言先生刚才现场版的《有意》，不知唐先生有何感想？”

　　李嘉言诧异：“那首歌是唐先生写的？可我记得词曲作者明明写的是……”

　　“宋词？”简斯戏谑瞥一眼唐朝，“相信我，下一次歌坛如果突然冒出一个名叫‘元曲’的词曲创作人，十有八九还是他。”

　　李嘉言黑线。

　　唐朝倒不在意他调侃：“这首歌原本就是写给你的，我自己唱不出那个味道，反倒李先生难得的与你一样，都能唱出我写歌过程中体会到的那种感受。老实说，虽然老早就知道李先生实力不俗，但现场听还是有点意外。”

　　简斯抚额：“你们俩先生来先生去的让我很别扭。”

　　卓原举一举手中调酒器：“别扭+1。”

　　李嘉言无奈道：“第一次见面的人互相直呼名字才比较奇怪吧？”

　　简斯眨眼：“神交也是交。”

　　唐朝失笑：“这是演武侠片么？”

　　但是在座四个人，其中三个都将第四个捧在更高一层的位置上，对他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有不听的道理，于是慎而重之又不那么客气的重新认识一次。

　　“唐朝。”

　　“卓原。”

　　“李嘉言。”

　　颇有点、嗯……同门师兄弟的味道。

　　然后各自落座。

　　简斯直言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

　　李嘉言于是也老老实实回答：“虽然我知道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也没有理由拒绝，可《末路》的内容我之前就了解过，我以前没有唱过同类型的歌。”

　　“事实上……”简斯浅浅啜一口酒，“我拿到《末路》剧本的时候，心里想到的是唐的曲风和你的声音。”

　　李嘉言一愣。

　　简斯笑开：“我上一次问你有没有想法与他合作，并不是随口提到。”

　　李嘉言恍然：“这么想的话，‘T’其实才与这部电影的整体风格最贴合吧？很华丽很激烈的摇滚，但是又带点暗黑？”

　　“我的确写这种风格比较多。”唐朝道，“不过老师说得对，你的声线其实很适合唱乐队主唱。音域广阔，中低音很稳，高音也相当有爆发力。”

　　卓原听得有趣：“看来你们俩私底下都没少钻研对方的歌。”

　　比如李嘉言唯一来期会的那晚，T唱的几首都是迎新年的轻松欢乐曲风，他怎么知道T更擅长的其实是摇滚乐？再比如李嘉言刚才唱的那一首歌其实从头到尾都很平实温柔，唐朝那音域广阔和高音的爆发力是从哪听来的？

　　李嘉言解释道：“我听过你们三年前出的专辑《梦境》。”

　　闻言连简斯也不由挑高了眉。

　　那张专辑风格诡异，歌迷小众，发行量有限又几乎没做过任何宣传，他当时废了好大劲也没能买到，后来还是唐朝亲自送了一张给他。

　　“当时买到这张CD真的很偶然。”见他们三人都一脸“你捡到宝”的神情，李嘉言不由失笑，“不过听了以后的确印象深刻。我那几年在国外，网上和报纸上都找不到T的相关信息，虽然遗憾，也没什么办法。元旦那晚在这里见到真人又听了现场，回去就忍不住上网搜罗了一圈你们这几年的消息。”

　　唐朝卓原二人对视一眼，唐朝开口道：“怎么样？考虑与我合作？”

　　吃了一惊，李嘉言下意识看向简斯。

　　简斯分外无辜地摊手：“这是你们的事。”顿了顿，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我怎么有一种我像是在……”

　　三个矮半辈里，卓原与大神在一起最放得开，闻言毫无压力接道：“拉皮条。”

　　唐朝反手就毫不留情给了真相帝一肘。

　　向来说话不紧不慢的李嘉言则用史上最快接话速度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和唐朝互相仰慕已久这一次如果真能一起合作那真是天大的荣幸我在今天以前是做梦都求不来的。”

　　简斯：“……”

　　卓原吃痛揉着肚子：“敢不敢再狗腿点啊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和谐，那还不得明天恋爱后天同居大后天直接领证得了。”

　　唐朝淡定的再加上一脚。

　　卓原被拳打脚踢得彻底焉了，默默蹲到角落里去。

　　看惯他们几人打闹，简斯淡定得眉毛也不挑一下，向李嘉言道：“你同意接下那首歌了？”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不同意啊。”李嘉言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总有点顾虑，现在见到你，又觉得……嗯，总之很好。”

　　他这么坦白，简斯反倒一呆：“见到我就不顾虑了？为什么？”依照他们几次相处的情形，这人难道不是在他面前才顾虑得最厉害？

　　李嘉言有些赧然笑道：“因为你表现得对我接下这个歌很自信我能做好的样子，我就真的很想做好。”

　　卓原听得嘴角抽搐：“你这么坦白得过分，我真的会想歪的喂。”

　　唐朝淡淡道：“你天生歪曲的脑回路会有正着想的时候？”

　　卓原：“……”

　　简斯想了想道：“《末路》下周一正式开机。”

　　“这么突然？”李嘉言有点诧异。

　　“哪有很突然。”简斯摇了摇头，“本来定的去年年底开机，因为一些事才拖到现在。”他声音顿了顿笑道，“我好几年没有拍电影了，不知会不会被导演NG到爆，你们愿意的话，到时可以来探班。”

　　唐朝手指轻点酒杯：“《末路》这样题材的片子，的确要去看现场的拍摄才最能感受那个氛围。”

　　卓原好奇道：“说来说去，到底是什么题材？”

　　他在今天以前并不知道简斯竟然属意唐朝写这电影的主题歌，电影本身又还在筹备阶段，是以并没有太关注。

　　李唐二人目光齐齐鄙夷看他。

　　“寻常的警匪题材而已。”简斯笑道，“其实答应接这个本子倒不是剧情有多吸引我，只是那个卧底主角从头到尾心态转变真的很吸引人。十年前演过一部类似的片子，当时只客串了一个角色，那时候就对里面那位主角印象深刻，这一次遇到同类型的也就不想错过了。”

　　“十年前的片子？是《暗花》吧？”李嘉言立即道，“我记得里面的男二号是时影帝演的，而且那应该是你们第一次合作，还一起合唱了主题曲。”

　　卓原咋舌：“客串而已，还是十年前，你居然记这么清楚。”

　　李嘉言笑了笑。

　　简斯有些怀念：“那之前他各大剧组跑龙套，我唱歌也刚有起色。他废了好大劲才争取到那个男二号的角色，又说头一次合作一定要深刻，后来我们干脆连唱歌也合唱，本来只是闹着玩，谁知真用上了。从那部片子开始他才算真正走上大荧幕，之后这些年我们也没有机会再合作了。”

　　李嘉言听得出神：“你们感情真好……”

　　“我们同一年踏入这个圈子，算所有人中认识最早的，那时候就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说到这儿简斯忽然看他一眼，唇角笑意有些调侃，“我听说上一次你们在明珠坊遇到，还一起吃了饭，你对他很不客气啊。”

　　李嘉言脸刷地红透了。

　　看他不自在模样，简斯倒也不再逗他。

　　实则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原话是——“你家小歌迷对你可真是忠贞不渝，我猜他一直把餐盘里的牛排当成段惜飞的脸来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