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顾戚]十二月系列》圣零樱风

2、一月灯

　　顾戚系列之：

　　一月灯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穠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正月十五夜》（唐）苏道味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

　　各部势力暂缓角力，金风细雨楼楼众也早早收拾妥当回家。杨无邪看着仍伏于案间的戚少商，忍不住开口道：“今夜元宵节，楼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楼主也莫要忙的太晚。”说罢顿了一顿：“六扇门这五天亦是休沐，楼主若是无聊可去找追三爷喝酒。”

　　正将卷宗合上的戚少商闻言一愣，抬头望向杨无邪，笑出两个酒涡来，回道：“杨总管不用担心我的去处。”说着将卷宗收好起身，续道：“今日过节，总管也早些回去罢。”

　　迎上戚少商亮而暖的目光，杨无邪作揖：“那么楼主，无邪先告辞了。”

　　“慢走。”戚少商回礼，在见杨无邪走出去后才慢慢敛了笑意，走到窗边往外瞧去，大街上只有零星几人走过，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红灯，只待夜幕降临时点燃灯笼，照亮这片天地。

　　不知哪个大户人家放响了炮仗，一时有条件的人家都跟风点燃了鞭炮，刹时间整座汴梁城仿佛从沉睡中转醒般热闹起来。戚少商站在楼上的窗边，看着家家户户点亮了门前红灯，灯火摇曳好不美丽。

　　元宵解禁，待夜色降临，街上行人不减反增，平日养在闺阁的少女们三两成群手提花灯嘻笑着走过，一个个鲜衣彩裙，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端得是美艳动人，直教路旁的男子们瞧花了眼，再舍不得移开半分。

　　戚少商看着他们欢乐的笑脸，嘴角也不禁挂了抹淡淡的笑意，两颊露出个浅浅的酒涡来。他在楼上看了好一会，最终仍是走下楼去，将门落锁后往街市而去。

　　上元夜，烟花齐放，色彩绚丽灿烂，开封百姓无不引颈观看，宽阔的街道此时亦显得拥挤起来。连皇帝也耐不住寂寞要‘与民同乐’，众家千金小姐也在丫环的陪同下一道出门赏灯，只见开封的大街上挂满了各式花灯，有五色琉璃灯、白玉灯、无骨灯，也有兔儿灯、莲花灯、六角宫灯，小贩们是绞尽脑汁做出一盏盏精巧漂亮的花灯，引得众家公子、小姐驻足观赏，留连不去。

　　即便是走在人群中，一身白衣的戚少商仍旧醒目异常，那俊秀的面容、潇洒飘逸的气质引来身旁不少娇俏女子频频注目，更甚有大胆者抛过来一块仍带着女儿香的丝绢，待戚少商转眸望过来时，略略低垂了眉眼避开那双炯亮深邃的眼睛，眼神含羞带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那心思再明显不过。

　　戚少商见状微微苦笑，任由手绢掉落在地，只朝着那少女深深一揖以示歉意，而后在少女泫然欲泣的注视下走开。戚少商并非不解风情之人，然既无心，便不该因心软而给人以误会，白白糟踏对方的大好年华。

　　经过刚才这一事，戚少商看着这往来的人群，听着不远处杂耍、摊主哟喝引客，想了想仍是转进一旁街角，寻了个人少处走去。元宵佳节，身畔却无佳人可伴，纵是身在人群热闹之地，亦是备感孤独，不如寻一处酒肆畅饮一场，也好过闲来凑这热闹。

　　思定，戚少商边走边找着酒楼，只是这元宵节里，大多数酒楼都关了门一家子跑去赏灯，任他走了两条街也没找到一处可以喝酒的地方。待转过一个街角，戚少商脚步一顿，看着那迎风招展的酒幡，眼底划过一道炯亮的光。

　　只见那酒幡上‘旗亭酒肆’四字格外惹眼。

　　看一眼酒肆前高挂的红灯笼与大开的门里透出的灯光，戚少商走上前，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仍是迈了进去。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片冷清，戚少商看着那些熟悉的布置摆设，上前在摆着盏油灯的桌子上坐下。

　　那日他便是坐在这打量这堂内布四置，直到息红泪敲响了桌面方回过神来。如今景致依旧，佳人却已走远。将剑搁在桌面上，清脆的声响在这空寂的大堂里更显清晰，戚少商抚着桌沿，不禁想起另一间同名的酒肆，以及故人。

　　正沉思间，忽听一声低笑，随即便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戚少商惊诧抬头，就见顾惜朝站在门帘旁似惊似喜地看着这边，笑问：“大当家的近来可好？”

　　戚少商左右一看，这里的确是京城的旗亭酒肆没错，“你为何会在这里？”他看着顾惜朝在对面的位子上坐下，皱眉问道。

　　将戚少商的戒备瞧在眼里，顾惜朝哼笑：“大当家的能在这，我又为何不能在这？”

　　戚少商闻言不语。不错，顾惜朝愿在哪便在哪，他又如何干涉得了。看着对面那张飞扬得意的面容，戚少商问：“你是这里的掌柜？”语气平平，教人听不出情绪来。

　　顾惜朝眼里带着笑意，亮得仿佛能放出光来：“不错。”言罢便瞧着戚少商的脸，等着看他反应。

　　戚少商的反应便是没有反应，只看他提过茶壶，将茶碗浸洗一遍后才倒了杯茶慢慢啜饮，那旁若无人的模样好似桌上只坐了他一人般。顾惜朝很不高兴，任谁被这般忽视想必都高兴不起来，更何况这个忽略他的人是戚少商。他一不高兴，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一皱眉间，俊朗的面容便泛起一股肃杀的煞气，眉宇间的狠戾让那张俊美的面容也跟着阴冷起来。

　　沐浴在这股煞气里，戚少商不动声色，只抬眼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来一坛炮打灯。”

　　他一开口，顾惜朝便收敛了怒气，变脸似的笑得一脸温和：“空腹饮酒损胃，大当家的吃过元宵了么？”

　　“没有。”戚少商答。

　　闻言，顾惜朝笑意更甚：“正巧我也没吃。大当家的若不嫌弃，便一道尝尝，也算是应个景？”他说着站了起来，却没走开。

　　“天河镇的酒肆呢？”戚少商没答，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顾惜朝也不急，只回道：“关了。”

　　戚少商闻言沉默了许久，半晌才道：“来一碗罢。”说罢，也不去瞧他，只迳自再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顾惜朝看他低垂着眉眼，略长的眼睫在灯火映照下投下一道扇形的影，挡住了那双炯亮的眼睛里的神色。停顿了片刻，顾惜朝才转身往内堂的厨房走去。

　　片刻后，一阵甜香随风飘来，戚少商抬眼，便见顾惜朝端着托盘走过来。看着放到面前碗里，雪白圆溜的元宵浮在汤上，糯米的甜香味窜进鼻间，倒是勾起了几分食欲。

　　“我在芝麻馅里加了些桂花，大当家的尝尝可合胃口。”取过自己那碗，将空了的托盘摆在一旁，顾惜朝道。

　　戚少商依言拿起调羹舀起一个，正要含进嘴里便被一只手拉住。顾惜朝在戚少商望过来时，道：“小心烫。”声音低沉婉转，带着说不清的温柔关切。

　　瞥他一眼，戚少商不去接话。

　　如何不知戚少商那一眼的含义，顾惜朝也不以为忤，看着他的目光反倒愈加柔和，恨不能揉出一江春水来。

　　外皮软糯，里馅甜而不腻，黑芝麻磨出的细砂里夹着晒干的桂花，香甜可口。不得不说，顾惜朝的手艺真不是一般的好。

　　看着戚少商微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顾惜朝无声笑开，亦低头吃起来。

　　待碗里还剩两个时，便听到顾惜朝起身的响动，戚少商也不理会，只慢慢吃完，再喝了两口汤才放下碗勺抬眼。

　　将酒递过去，顾惜朝复坐下将没吃完的元宵解决。

　　戚少商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眯眼享受着酒劲上涌后的畅快，等顾惜朝吃完了顺手倒了杯酒递过去，看顾惜朝接过喝了，才再给自己满上一杯，却半晌没喝。

　　把玩着手中的酒盏，戚少商抬眼望住对面的人：“顾惜朝，你究竟想做什么。”一句话便将这平和的气氛打散。将酒肆开在大漠的小镇上是何用意，他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他既然已远在大漠，如今又出现在东京做什么。

　　戚少商的手很好看，肌肤白皙，五指修长、指节分明，秀气的有点像女孩子的手，在这灯火下就更好看了。顾惜朝看着那只把玩着酒盏的手，半晌才开口：“戚少商，你真不知我是为何么？”低沉的声音有点压抑有点有恼怒又有点温柔。

　　抚着杯口的手一顿，戚少商抿了抿嘴角，脸上的酒涡随着他的动作忽隐忽现，极是好看。“你想要的，我给不起。”片刻后才听见他的声音沉沉响起。他仍是低垂着眉眼，火光映在他俊秀的面容上，将他的人柔和了，却驱不了他身上那股萧瑟与沧桑。

　　顾惜朝面色一沉，执着酒盏的手指节突出，指尖苍白似雪，“你不试，又怎知给不给得起。”

　　戚少商顿了顿，将酒一口喝下，抬头迎上那双阴鸷狠戾如毒蛇般的目光，倦倦地开口：“你何苦逼我。”他说道，仿佛瞬间苍老。他的人还未老，心却已是苍老不堪。

　　听着他倦怠疲惫的腔调，顾惜朝眉头狠狠一跳，眼神更加阴冷：“你真要为这江湖、这天下耗干了所有心血后才为自己想一想么！戚少商，醒醒吧！现今这局势，大宋内忧外患，皇帝耽于玩乐，只凭你和六扇门又能做些什么！”

　　戚少商嘴角一动，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做到哪便是哪罢。”

　　看着戚少商将额头上按出一片红印，顾惜朝咬了咬牙，却还是按捺住心底的怒气，抬手拉下他仍不断揉压的手，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抵上他额头两侧的穴位轻轻揉捏。

　　“你若想做便做罢，我……陪你。”从身后看向闭着眼睛的戚少商，顾惜朝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低语。

　　那张脸上的疲倦让他满肚子刻薄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别急着拒绝。我们试一试，若最后还是不行，我顾惜朝便从此在你面前消失，永不出现。可好？”见戚少商眉头一动，顾惜朝抢道。

　　“……随你罢。”

　　闻言，顾惜朝笑了，眉眼里是飞扬的笑意，炯亮的连九天上的星子也比不上。

　　“你不会后悔的，少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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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扔旧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