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面》爵凰

8、湖中赏月

　　次日傍晚，柳飞早早便等在码头，只是直到月上柳梢也没有那人的影子。他在风月场里一向受人奉迎，哪里作过这种等人的苦差，不多久便有些厌烦，独自将小舟靠在岸边，自斟自饮起来。

　　不觉月上中天，他方有些醉意。正要起身回去，只见有个人在岸边缓缓走着，那人身形倒是和那美人很像，只是半夜里头还戴了斗笠，蒙了黑纱，倒也奇怪。

　　待那人走近了，柳飞将酒杯一掷，叫了声“贤弟”，果然见那人停住脚步。

　　“怎的穿的如此单薄？”将那人冰冷的双手握住，只觉得对方似乎不住发抖，皱眉道：“快进来暖暖身子。”

　　小舟不大，装饰的却精致无比。正中小几边上一个红泥炉上早有温好的酒，“这时令晚上也有些寒意……贤弟可能饮些？”

　　斗笠低了一低，柳飞见他答应，忙单手倒了热酒，只因右掌中牵着的手触感如玉，他却是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他递上酒，身子又坐的近了些，见男子也不以为意，趁着一股酒意将那手拉在自己怀里，觉得男子有些抗拒，忙道：

　　“手冷的象冰，为兄给你暖暖。”

　　手不再拉回任他握着，斗笠却更低，男子脑后黑发散成瀑布，露出赛雪欺霜的颈子。

　　“……大哥等了多久了？”清澈的声音颇有些愧疚。

　　柳飞笑了笑也不答话，触那光滑肌肤只觉呼吸渐渐不稳，虽说一心只恨不得能直接把这尤物压倒，其实又隐隐觉得不妥，只慢慢去掀了斗笠。

　　谁料那忍冬一惊，牢牢抓住斗笠边沿不放，柳飞见他用力到手指关节发白，愕然笑道：“贤弟莫要抓痛了自己，你若是不情愿，为兄自然也不会勉强。酒再不喝，只怕要凉了。”他虽笑着，语气却是发冷，不单是松开了手，身子也坐到了对面去拿了酒壶。

　　忍冬听他语气突然生硬，不知怎的竟有些伤心。两手缓缓松开，低声问道：“不愿什么？”

　　他只是担心被那人见了自己面容，却没想到其他事情上去。

　　柳飞一怔。

　　“不愿……去了斗笠，不愿和我真心相对，呵呵，也罢，你我也不过相识半日，贤弟有种种戒心也是理所应当。”

　　“我不是什么戒心，只是害了风寒。……昨日回去，告诉绛雪和爹娘我交了朋友，他们、他们也都很为我高兴。”风寒的借口想了不知多少遍，几乎脱口说出，声音却紧张的发颤。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高不高兴？”唇又近了，若有若无的热气吹到颈上，惹的忍冬头低的更加夸张。

　　柳飞寻花问柳多了，见到他这样的便认作是处子娇羞之态，哪知道忍冬却是心虚作祟，他常听的父母教诲便是为人当重信义，今日不但是让这位兄长白等了半日，俦躇着终于过来却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实在是难对人家的“真心”二字。心中惶恐，便咬紧牙关。

　　柳飞见他不再说话，只道他还是解些风情才会这么害羞，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挨着坐近了些：“不瞒贤弟，我这小半生也算游历过些地方，只这临安却是唯一动了定居念头的城池。贤弟可知为何？”

　　这问题他也不知拿来问过人多少次，别说忍冬摇头。就是他自己不清楚。

　　皆因这种问题的答案次次不同，都要因地因时，今日，就有现成的应景之词摆在那里。

　　忍冬被柳飞挽了出来，才发现船不知什么时候已行到湖心。

　　正是十六，这湖天下闻名，也有不少达官显贵爱在船上赏月吟诗，只不过毕竟夜深又远离湖岸，只这里是悄然无声。

　　远远望去前方湖心有个小岛轮廓，树木稀疏显得有些荒凉，其中又大约种着桂树，沁人芬芳隐隐传来，只让人心神荡漾。

　　正中，便是伸手就能触到的一轮明月，那月比往常不知大了多少倍，可是虽然皎洁诱人，其中的阴翳却因此都能看见，恍似月中有些什么宫殿楼阁一般。

　　微风轻轻吹过，月色洒在湖面上竟又造出另一个银色世界来。

　　忍冬先是本是悟性极高之人，一见这美景便默然不语，缓缓在甲板坐下。

　　柳飞便挨着他坐下。他原先自然也有一套说辞，只是这时却不知抛到什么地方去了。

　　月色，小舟。

　　忍冬。

　　那月光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和谐自然，……于是心里突然抖了一下。

　　那人虽然还戴着斗笠，此刻心里却可以想象的出那绝美的容貌。

　　若是那样的容颜露在这样的月光下……

　　突然间四周景色不再真实，恍兮惚兮，只身边坐着的那个人的轮廓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

　　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觉，只觉得这美景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人儿自己曾在哪里等过。

　　等的几近绝望，却也等的心甘情愿。

　　呵呵，这男子不过是个刚看上的美人罢了，自己……那隐隐的心疼和不安从何而来？

　　难不成象薄幸说的，自己真的老了，才这么多愁善感？

　　被一把搂住，忍冬才惊觉身边那人几乎完全靠在自己身上，隔了黑纱怔怔的看了那人许久，却看不真切。

　　“柳大哥？”

　　“怕是有些醉了。”

　　“我扶大哥进去可好？”

　　“不用不用，良辰难得，别处哪里有临安这么好的月色。”

　　被那样灼热甚至有些露骨的眼神看着，即使是隔着黑纱，忍冬也觉得呼吸有些急促。

　　送了手，却被那人紧挨着起身拉住，手心处那么高的温度，仿佛着了火般。

　　“柳、大哥？”

　　“贤弟真的当我是大哥么？”

　　“自然。”

　　手比心中想法还快了三分，黑色斗笠顿时悄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