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泠然御风

7、彼时垂髫、此去经年

　　唐婉进了宫，自然住在宜妃娘娘的翊坤宫。宜妃把西配殿收拾出来给她住，又赐了好些药材补品，说是不补回来休来见她。唐婉苦笑着收了，此番进宫只带了夏实和冬雪两个丫鬟并着赵嬷嬷，已是宜妃娘娘开恩了。赵嬷嬷见状道：“格格，老王爷也去了这么久了，您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唐婉却叹道：“嬷嬷你看，今年的桃花也开了。”赵嬷嬷应道：“是开了，格格可要出去看看？”唐婉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如今纵是花开了，又有什么趣儿。罢了罢了。”说完便扶着夏实进了里间。赵嬷嬷只粗通几个字，不懂她说的什意思，便往外去了。刚出了屋子，就见胤禟正站在门口要进来忙请安。胤禟道：“遥姐姐可在？”赵嬷嬷道：“正在里面呢，方才说桃花开了，又念了诗。”胤禟好奇道：“念了什么诗？”赵嬷嬷道：“奴才不懂，仿佛是什么花开红啊，不知归去春风之类的。”胤禟想了想道：“是不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赵嬷嬷道：“正是这首，九阿哥好学问。”胤禟笑笑，扬声道：“遥姐姐，你可在？”夏实从屋里出来打帘子道：“奴才给九阿哥请安。”胤禟哧溜一下就钻进了屋里，唐婉见他福了福道：“见过九阿哥。”胤禩道：“遥姐姐还是这么客气。”唐婉微微一笑，两人落了座胤禟又道：“方才听赵嬷嬷说，姐姐念了首好诗。弟弟愚钝，要姐姐指点一二。”唐婉道：“九阿哥谦虚了，不过是闲来念的。”胤禟道：“姐姐总把自己关起来，念出来的诗自然是悲伤。何不出来看看这满园的春色？”唐婉道：“我懒怠动，你要想玩自己去便是了。”胤禟道：“早些年，姐姐进宫来时何等活泼。如今再也不肯跟我玩了，害我也伤心起来。”唐婉见他说的煞有其事，不由得笑道：“罢了罢了，是我不好带着晦气进宫来。”胤禟严肃道：“姐姐休得胡说，姐姐可是我的福星。自你进了宫，皇阿玛夸奖我的次数都比往常多了。”唐婉愣了愣，道：“你这样一说，我不跟你去倒是我的不是了。”胤禟又把她缠得没法，两人便一同往御花园去。待到御花园，
　　才发现早已满园春色。唐婉见了满园的姹紫嫣红，道：“难怪戏里说，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胤禟道：“早就和你说要出来走走，你一味闷在屋里，哪里知道这般好景色。”说完又叹道，“说起桃花，这御花园的桃花又比不上惠妃娘娘储秀宫的好看。”唐婉见他故作遗憾状，忍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去惠妃娘娘处看看也好。”胤禟见她这样说，喜不自胜又拉着她往储秀宫走，边走边道：“惠妃娘娘性子温顺，是极好相处的。”唐婉也含笑点头。
　　说话间便来到储秀宫，远远就见到桃花灿若芳华，唐婉道：“这正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桃花出墙来。”胤禟笑道：“这可是好了，都会改词了。要我说，姐姐本来就是那等灿若玫瑰的女子，成日价悲愁可不好。”唐婉体会到他的用心，点头叹道：“原先是我太过执着于生死，而今看来，世上万事万物也不曾因郭罗玛法的离世而改变。”胤禟皱皱眉，刚要开口，只听一个柔和的女声道：“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呢？”抬眼看正是惠妃纳喇氏，原来他们来到宫门口，就早有小宫女进去禀报惠妃了。胤禟和唐婉忙上前行礼请安，惠妃拉着他们两个进了正殿，问道：“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胤禟道：“方才和遥姐姐一起念书，看到好几首写桃花的诗，便想来惠妃娘娘这儿看看。”惠妃拉着唐婉的手，笑道：“原来不是来看我，是来看花的。”胤禟挠挠头，呵呵一笑。唐婉嗔了他一眼，对惠妃道：“本来是来看花的，但见了娘娘，才知道什么叫人比花娇。”惠妃听了笑道：“怪不得你宜妃娘娘把你当宝贝一样藏在翊坤宫，也不让我们见，这张嘴莫非是抹了蜜？”众人笑了一阵，有宫女进来报道：“良贵人来给娘娘请安。”惠妃道：“传。”便有一个窈窕的女子垂首进来，向惠妃行礼道：“给惠妃娘娘请安。”唐婉两辈子加一起也没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娇柔清亮让人闻之仿佛清风拂面般舒泰。待她抬起脸来，唐婉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她容颜绝丽，仪态不可方物，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一般。惠妃见她的表情，笑道：“怎么样，这才是真正的艳若桃李、人比花娇吧？”唐婉回过神来行礼道：“这位便是良贵人了？凌瑶见过良贵人。”那良贵人惶恐道：“妾身卑微，不敢受格格大礼。”惠妃道：“你来的正好，这两个活宝要去看桃花，我今日乏得很，你带他们去罢。可好仔细着。”良贵人应了，三人带着一片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往储秀宫院里来。胤禟看着后面随行的宫人道：“这么多人跟着，真不知道是看花还是看人呢。”唐婉道：“还不是因为九阿哥金贵，你倒先抱怨上了。”胤禟挥手道：“你们都散了。”众人哪里敢退下，为首的太监哭丧着脸道：“求九阿哥怜惜怜惜奴才，让奴才跟着吧。”胤禟脾气上来道：“我说散了就是散了！你们有几个胆子违了我的意思？”唐婉拉拉他袖子道：“你生气做什么，何苦让他们为难。”胤禟赌气道：“如今我说的话，是愈发没人放在眼里了！”良贵人上前道：“既是九阿哥发了话，你们就退下罢，有事我担着就是了。”众人这才称是退下，唐婉道：“叫贵人看笑话了。”良贵人微微一笑，道：“格格当真客气了。”她的容颜应着桃花胜放，显得分外美丽。唐婉痴痴道：“贵人长的真好看。”胤禟扑哧笑道：“你也是个女孩子，怎么这般痴傻了。”良贵人道：“后宫佳丽三千，格格他日还会遇到更好看的。”唐婉想了想认真道：“应该不会遇到了。贵人不止容貌美丽，连气质都格外脱尘。”良贵人笑道：“格格这样说，倒叫我无地自容了。”胤禟见她们两个说的欢，哼哼了两声道：“花也看过了，我累了。”良贵人道：“既是如此让他们把石桌收拾出来，九阿哥和格格略坐一坐可使得？”胤禟允了，又道：“遥姐姐惧寒，让他们拿厚厚的坐褥来。”说罢还不肯放心，非要亲去看着。良贵人忙道：“哪里用九阿哥操这个心，我去盯着他们定不会拿错。”胤禟不依，唐婉无奈道：“贵人别管他，这性子上来别人再也拉不住。”胤禟自去了，良贵人道：“九阿哥对格格当真体贴。”唐婉皱眉道：“明明比我小，还非要做出关照我的样子来。”良贵人见她一副小女儿做派，也笑着刚要说话，只听一个男声道：“见过额娘。”良贵人显然吃了一惊，半响不敢应。唐婉回首，见到一个少年站在桃花树下。他面容清秀俊雅，一双如黑玉的眼眸，仿佛看透了人世间的悲喜离合带着淡淡的疏离。样貌和良贵人有三分相似，气质却像了七分，都是那种仿佛误入凡尘的谪仙。良贵人扯过一丝勉强的笑容，向唐婉道：“这是八阿哥。”唐婉行礼道：“见过八阿哥。”心里确实默默念道，自己当真是好福气啊，以后的老公这么帅。胤禩点点头道：“你就是翊坤宫的格格？”唐婉听他的声音恰如流水击石一般清越动听，点头道：“是我。”正说着胤禟带着宫女拿了垫子来，见到胤禩道：“八哥你也来了？”胤禩道：“来给惠妃娘娘请安。”胤禟并未在意，反对唐婉道：“这是我八哥，你见过了？”唐婉点头道：“刚见过了。”胤禟才对胤禩道：“惠妃娘娘方才说乏，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歇了。”胤禩道：“如此我先去请安了。”说完又看了良贵人一眼，才匆匆走了。
　　良贵人被这一出弄的讪讪的，唐婉也觉得意兴阑珊，便说乏了要回宫。胤禟跟着她往翊坤宫走，见她眼神呆呆的，便嘟囔道：“莫不是见我八哥看得呆了？”唐婉道：“你又瞎说什么呢？”胤禟道：“皇阿玛说，我有额娘八分样貌。宫里的人也都说我是所有皇子里最俊朗的。”唐婉被他说得迷糊，道：“那又怎样？”胤禟急道：“你日日和我在一起，怎么还能觉得八哥惊为天人呢？”唐婉扑哧一声笑道：“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看出美丑来？”胤禟道：“那你为什么看到八哥之后就痴痴傻傻的？”唐婉道：“瞎说，我是看良贵人实在美丽而已。”胤禟道：“还糊弄我，八哥正是良贵人的儿子。”唐婉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怎么这般不讲理。再说就算我觉得八阿哥好看又与你何干？”胤禟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愣愣站在那儿半响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唐婉觉得他只是脾气又上来，也不去理他。众宫人正左右为难，唐婉挥挥手道：“跟着九阿哥去吧，我自己回宫便是了。”转弯时，却见胤禩从储秀宫出来，不知怎地就走了上去。胤禩显然没料到她还在，微微一愣。唐婉方才走过来，已经是脑子一热，此刻清醒过来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干笑道：“八阿哥这是要去哪儿？”说出来又想抽自己，人家去哪儿为何要跟她说。胤禩倒是坦然道：“正要回南三所去。”唐婉啊了一声，又想不出话来，胤禩又道：“九弟怎么不见了？”唐婉道：“他不知怎么跟我赌气呢，大概自己先回去了。”胤禩道：“九弟便是这样的性子，也要先送你回去。”唐婉皱皱鼻子道：“他若有这么周全就不叫胤禟了。”说完忙捂嘴道，“你就当没听见。”胤禩微微一笑道：“今后讲话可要小心了。既是如此，我送你回宫吧。”唐婉心中一喜，笑意是再也藏不住的。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翊坤宫走去。
　　两人虽然一路无言，但是也没有丝毫尴尬的感觉。就这样走到体和殿附近，只见胤禟带着宫女太监急匆匆走过来，见到他俩一愣。唐婉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胤禟脸色一暗，只冲着胤禩道：“八哥怎么在这儿？”胤禩道：“方才从惠妃娘娘处出来，见瑶格格一个人站在那里，便送她回翊坤宫。”胤禟道：“有劳八哥了，我要去见额娘，顺便送她好了。”胤禩点点头，便先一步走了。待他走远了，胤禟道：“看什么看，人都走远了。”唐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胤禟扭头对身后的小太监宫女骂道：“没眼力的奴才，就不知道留下一个跟着她？”唐婉无奈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发火。”胤禟冷哼一声，抬腿往前走，见唐婉并没有跟上来，回头怒道：“还不快跟上！”唐婉再好的脾气也被他激怒了，冷笑道：“九阿哥好大的气性，我高攀不上更不敢跟您一道。”说完扭头就走，胤禟甚少见她发脾气，想要追上去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一甩袖子便也走了。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宫女怒道：“跟着我做什么！快点跟着她去！”几个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喘，有两人忙退下掉头去追唐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