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泠然御风

14、咏絮才情、徒惹伤心

　　自宜妃放了话要历练唐婉，唐婉日日跟着赵嬷嬷和宜妃身边得用的宫女学看帐理事，果然不如先前得闲。胤禟后做了两篇文章，康熙看了也算过关，又放了他自由，只是胤禟心里是厌透了读书。每每来宜妃的翊坤宫，却见唐婉不似平日时刻相伴，心里知道彼此年纪见长恐要避嫌。心里又喜她学着持家理事的本事，又怨她不多陪自己玩乐。
　　唐婉心里也愧对他，因自己是在忙碌，只命小厨房里多做了精细的吃食送去助他用功。赵嬷嬷见宜妃开始教导唐婉，也惊觉唐婉早到了要拈针拿线的年龄。忙又求宜妃请了个极善女红的嬷嬷来教导。唐婉每每想起什么琴棋书画不由得头疼，没工夫也更没兴致去弹琴。倒是喜欢下棋，究其原因还是下棋时可以多多发呆作苦思状偷懒。
　　这日四公主来给宜妃请安，见唐婉站在宜妃身边，脸上褪去了往日的张扬跳脱，不由得笑道：“娘娘这么一调理，瑶格格这样顽皮的性子竟也板过来了。”宜妃十分得意道：“也是她学的快，这几宗事情办下来勉强称得上妥当。”见她们小姐妹间暗递颜色，便又笑道，“好呀，原来不是给我请安，是来找她玩的。罢了罢了，你们去吧，横竖我拘了她这些日子也算够了。”两人手牵手谢了恩，就往西配殿去了。唐婉素来不喜欢一堆人伺候，四公主便也罢宫女太监赶到外面去，只留了一个贴身的和冬雪在隔壁伺候。两人凑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体己话。
　　四公主道：“前几天二姐姐传来书信，说新婚一切安好，让皇阿玛勿念。”唐婉道：“二公主最得圣心，她这一嫁，皇上定然十分舍不得。”四公主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二姐姐这一嫁，格格所更冷清了。”唐婉道：“正月里不才添了位十公主么？”四公主闻言黯然道：“皇阿玛说十公主体弱，特许和八公主一同养在长春宫。”唐婉知道她也是眷恋贵人郭络罗氏的，便道：“眼下格格所就剩你和三公主、六公主、九公主。六公主和九公主年纪太小，只有一个三公主能说上话。我想你来翊坤宫和我作伴，不过你这一走三公主怎么办呢，她额娘好像是布贵人，是说不上话的。”四公主笑道：“到底是被宜妃娘娘教过的，想的是比以前齐全了。我自然知道这些缘故，只是三姐姐性子孤僻，和我也说不来。”唐婉道：“我只可惜你这样的人品，五公主自不必说，是皇太后亲自教养的。如今八公主和十公主都养在长春宫了，你回去探探三公主的口风，我们商议着来。”四公主道：“三姐姐也是可怜，额娘同是贵人，又不如我额娘还有宜妃娘娘照拂。”唐婉道：“你倒先可怜起别人了。我最近被宜妃娘娘折腾了个够，你也不多来看我。”四公主道：“哎呦，这是哪里来的猪八戒，怎么倒打一耙。”唐婉见她说自己是猪八戒，气的扑上去掐她，两人笑闹了一番，又起来相互理了理衣裳。四公主道：“你最近不出来，不知道那个王静蓉和八弟要好的很呢。”唐婉几乎贴道她脸上去道：“什么？和八阿哥？你快点说来！”四公主笑道：“你急什么，我不正要说呢。好像是那日你和八弟送她回宫，路上也不知谈了什么，她就对八弟佩服的不行，天天拿了诗词烦八弟呢。说来那天你也在，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唐婉闷声闷气的说：“大概就是些酸诗，我不爱听也没留意。”四公主点点头道：“这倒是，你看你好歹也是和安亲王府上出来的格格，竟连和安亲王一半的文气也没沾染上。”唐婉道：“我就是粗鲁，比不过王妹妹腹有诗书气自华。”四公主道：“好端端的你生什么气？”唐婉心里憋气，只扭到四公主身边不作声。四公主道：“定是八弟天天跟静蓉在一起，少来跟你玩，你憋闷了。明日我约九弟和你去御花园赏鱼可好？”唐婉酸酸的道：“赏鱼？我没那情绪，吃鱼倒还差不多。”四公主笑道：“你愈发刁钻了，且这么说定了，明日我遣人来请，你和宜妃娘娘请了假，不许推脱。”唐婉点点头，又和四公主说了些宫中的趣事，扯了扯衣料首饰，方散了。
　　晚上点了灯，又练了一篇大字。这是经希以前要求她的规矩，这些年来难得一直坚持着。夏实跟着赵嬷嬷数月也很有长进，待唐婉放下笔，便凑过来道：“格格的字愈发好了。”唐婉白了她一眼道：“你倒是说说哪儿好了？”夏实撅嘴道：“格格这不是难为奴才么，奴才又不识字。”唐婉好笑道：“不是你才夸的我？”夏实道：“奴才只是觉得这个字看着好看。”唐婉看着却不满意，道：“你若喜欢送你好了，今日心浮气躁，写出的字潦草得很。”夏实高兴的收了道：“奴才谢格格赏赐。”说完又捧上一盅牛□□茯苓霜，唐婉吃了两口随口问道：“这茯苓霜是粤东的东西，怎么这会儿有了？”夏实道：“是八阿哥前儿让人送来的，说是上好的云苓，吃了可健脾胃。”唐婉冷哼一声，放下道：“有什么稀罕的，我不吃了你拿下去吧。”夏实疑惑道：“格格怎么了。”唐婉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道：“不稀罕就是不稀罕，快拿走，以后都不吃了。”夏实心里虽然奇怪，也不敢违了她的意思，便端走了。唐婉想起那日见王静蓉一副风一吹就倒的纤弱样子，再看看自己圆圆的身材，不由得怒从中来。赵嬷嬷见夏实端出来的夜宵没动两口，想着是唐婉不爱吃，又要张罗人做些甜软的吃食。唐婉一听忙拦住了她，这才下决心减肥呢。赵嬷嬷见她坚持只得作罢。
　　翌日果然天朗气清，微风阵阵十分宜人。用了早膳，四公主果然来请，只是胤禟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唐婉道：“他这些日子倒比我还忙了。”四公主道：“他不来我们便自己玩，回头好好气他一气。”唐婉很赞同的点点头，两人你好我好的往御花园走去。来到浮碧亭近处，见满池的荷花正开的好看，游鱼穿泳期间，极为活泼有趣。两人边看边往亭中走去，却见几个穿红戴绿的宫女早就在其中忙活着，唐婉笑道：“四公主果然妥当，这么早就备好了。”四公主满脸疑惑刚要开口，只听背后一人道：“四姐姐、瑶格格你们也来了？”唐婉和四公主一同回身，见是胤禩和王静蓉一同走了进来。唐婉黑着一脸，当即要走。四公主一把拉住她，对胤禩道：“八弟和静蓉妹妹也来了？今儿可是巧了，我本和瑶儿妹妹说来园子里玩的。”胤禩道：“正是王姑娘说得了好诗句，相约一同来看荷花。”唐婉森森一笑，道：“王姑娘自然有好诗句，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先告退了。”四公主低声道：“好好的，你又怎么了？”王静蓉道：“瑶格格出身尊贵，和安亲王更是文韬武略的全才。”唐婉见她提及岳乐，脸色略好些。胤禩道：“你们也不必相互吹捧，先都坐下罢。”众人纷纷就坐，王静蓉道：“自古这莲花便是性情贞洁之物，多有诗词相和。”唐婉撇撇嘴，自去挑食盒里的果子。胤禩道：“王姑娘又得了什么好词？”王静蓉道：“臣女愚笨的很，是祖父得了好词句。”胤禩道：“不如请你念来与我们听听？”王静蓉微微一笑，吟道：“夜来微雨歇，河汉在西堂。萤火出深碧，池荷闻暗香。开窗邻竹树，高枕忆沧浪。此夕南枝鸟，无因到故乡。”胤禩赞道：“王大人妙笔，可是思念家乡了？”王静蓉点头道：“济南桃红柳绿，比起京中另有一番风情。我虽自幼长在京中，也时时念着旧里。”唐婉道：“济南？我听说王大人是新城人啊。”王静蓉闻言脸一红，不敢再开口。四公主暗里扯扯唐婉的袖子，胤禩道：“本都是山东地界，济南古来就多名士。”王静蓉被他这么一说，鼓起勇气道：“早就听闻瑶格格颇通诗书，不知可否见教一二？”唐婉想了想，道：“王大人的诗的确是好，只是我更喜欢周邦彦那首苏幕遮里的一句。”胤禩接口道：“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唐婉含笑点头道：“正是这句。郭罗玛法常说，诗词一物最怕精雕细琢，未免失了本来的清丽不说，反而容易显得做作。美成的词，得荷花真理者。上阕写景下阕抒情，一气呵成，融景入情。方才八阿哥吟的三句，写尽了荷花的神态。这一个举字，更是后人所不能及了。”王静蓉和四公主闻言，纷纷惊住了。本以为唐婉只会吃喝玩乐，没想到对诗词上见解如此独到。倒是胤禩眼睛亮亮道：“还有呢？”唐婉正在心里拜王国维老先生，感谢他出生在晚清，给自己创造了偷师的空间。见胤禩发问，便道：“你还想听什么？”胤禩道：“我早就知道你藏了私，和安亲王何等学识，你能不识诗词？”唐婉笑道：“我并没有说过不懂这些，只是平素不爱吟风弄月罢了。对我而言，还是好吃好玩的更有诱惑。”四公主道：“好你个小丫头，这般才学却不显露，那日宴席上，皇阿玛让你一展所长，你只随便唱了首歌就逃过了。今天要不是被我们发现，还想守拙到何时？”唐婉道：“其实这些也不是我的本事，是我师傅教的。”四公主道：“谁不知道和安亲王府上净是些大儒呢，可见你平日偷师不少。”唐婉倒是实在的点点头，反正她的确是偷师了，不过偷的是后面人的师。胤禩道：“那日听闻蕴端贝子画了幅翡翠芙蓉的好画，我一直想看看却没机会。”唐婉想了想，貌似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道：“蕴端舅舅的山水画最好，潇洒纵意又得秀致，可是他偏爱画花鸟。你说的那幅翡翠芙蓉定是他的画作了。从前送过我一副五色金彩蝴蝶，我看也极擅工笔彩绘。”四公主道：“那还不快把画拿出来给我们赏玩？居然藏了这些好东西，枉费我们素日的交情。”唐婉闻言便吩咐冬雪去取画，又回头道：“我竟不知你这么看重他的画。既是如此，你先交了润笔费，我自然求舅舅为你题诗作画。”四公主见她说的一脸认真，撑不住笑道：“呸，你不过是和蕴端贝子撒个娇，一句话的事儿还要意思要我出银子。”众人笑了一番，王静蓉道：“素问八阿哥好才学，不知道和蕴端贝子相比谁更胜些。”胤禩笑道：“蕴端贝子才思敏捷，我如何能比？”唐婉道：“那倒不见得，只不过你是阿哥，舅舅是郡王，不如你忙碌自然有闲情于诗词工画上了。大家一般聪明，着眼点不同而已。”胤禩道：“你这么说，我更不敢当了。蕴端贝子素有才气，我不过是日日苦读不敢落于人后罢了。”四公主道：“你们也别这般谦虚了，我看蕴端贝子是个不俗的。今年也不过二十来岁罢？”唐婉道：“是呢，只可惜被贬为贝子了。”说着神情不由得黯然，四公主道：“你别难过了，蕴端贝子这样的才学人品，何愁以后如何不能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