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公子在现代》舍予兰

2、第二章 挑剔而神奇的打工仔

　　厉旭阳在床上打坐了半个时辰，打开门走到前面的民宿去。
　　蓝小蕊正在查看存货清单，看到他来了，浅浅笑着说：“跟我到仓库去整理一下货架，顺便清点一下存货够不够。”
　　厉旭阳跟着她往楼上爬，原来二楼上面还有一个阁楼。阁楼门一打开，就感觉到一股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很乱，柜子里并没有摆满，散落地放置着一些轻便的物品，像是卷纸、毛巾、牙刷牙膏、筷子和刀叉，还有打包用的餐盒等等。地面横七竖八地放着很多箱子。有的箱子里放着碗盘玻璃杯，有的箱子里放着各种酒类，有的箱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箱子之间还摞着凳子椅子，简直没法下脚。
　　阁楼以前一直是巧燕和阿宾两个人整理的，他们一个肯吃苦出力，一个细心点算，每个月的存货备货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可惜民宿这两年来生意越来越差，一直在亏本，工资都付不出了，只好凑了些钱结清之前拖欠的工资，劝他们离开小蕊民宿。现在他们一个在风景区做保安，一个在商业街摆摊卖小吃，虽然清苦，但总算能挣上钱了。
　　想到曾经和巧燕、阿宾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蓝小蕊不由得微微叹息。
　　所谓睹物思人，她一时间情绪很低落，把清单和笔塞到厉旭阳手里，吩咐道：“你把这里整理好，然后把清单上的每一项物品的数量都数好填上去。一个下午够了吧？”
　　厉旭阳悠悠说道：“姑娘尽管放心。”
　　蓝小蕊头皮一麻，严肃地说：“麻烦你以后叫我蓝小蕊。”说完轻轻抖了抖身子走出去，仿佛要都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厉旭阳觉得她真的是没礼貌，不屑地拿眼角瞥了瞥她的背影，然后关上门，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前轻轻一划，然后张开五指，在前方的虚空中潇洒地画了一个半圆。阁楼里的物品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自动自发地往自己该呆的地方挪去。等所有的物品都有序摆放整齐之后，厉旭阳手里的清单上就自动填好了数字。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放满书籍的箱子上，随手抽了一本书阅读。打开一看才发现那不是书，是一本日记。本子的扉页上写着蓝小蕊三个字，字迹稚嫩，但是不难看。
　　这大概是那个粗鲁女儿时的日记吧。他撇撇嘴角，随手翻开来看。
　　“今天文老师发糖的时候，我偷偷把一颗糖藏在舌头下面，然后跟文老师说我没有拿到糖。文老师让我张开嘴巴，哈哈，她没有发现！又给了我一颗糖！这一回是葡萄味的。我嘴里那颗是草莓味的。”
　　“今天我在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了地面上一个反光的亮点。我能分得出来那个不是小镜子或者玻璃，应该是手表或者硬币。我飞快地跑到前面一看，真的是一块手表！我轻轻踩在手表上，装作低下头系鞋带，等到我周围没有人经过的时候，我飞快地把手表捡起来放进口袋里。爷爷就要过生日了，刚好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今天我还钱给胖妞的时候，她竟然不记得我应该还她两块还是两块五！我马上告诉她，我应该还她两块，她很高兴地收了钱。其实我欠了她两块五，哈哈！”
　　“今天去集市买菜，陈婆婆的菜很好，但是有点贵。我趁爷爷和陈婆婆砍价的时候，偷偷把陈婆婆的称砣换掉了。她没有发现，多卖了好些分量给我爷爷。后来我又偷偷把她的称砣放回去了。”
　　厉旭阳翻了几篇，看不下去了，只觉得七百年前那张贪小便宜的脸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平心而论，这一世的蓝小蕊算是长得最单纯无害的，但是果然换了皮囊换不了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小就这么爱贪小便宜，会撒谎，还懂得玩玩小手段，这么一个品行低劣的女子，太婆婆为何一定要他来报恩呢？
　　罢了，与其为这么一个品行不端的女子生气，不如集中精神抓紧修行。他不过才1000年的道行，还不能太长时间离开水。这也是太婆婆要求他凡事戒躁戒怒戒嗔戒/色、保持心静如水的原因，情绪波动容易让他的补水周期缩短。
　　在阁楼里打坐修炼了一个时辰，厉旭阳才从阁楼里出去。
　　蓝小蕊顺口问道：“整理得怎么样了？实在弄不完的话，吃过晚饭再加班。”
　　厉旭阳把清单放到她面前：“都弄好了。”
　　蓝小蕊吃了一惊，怀疑地挑着眉头：“才……两个小时，你都整理完了？”
　　厉旭阳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挑剔而充满嫌弃。不过现在这个不是重点。蓝小蕊查看了一下清单，果然每一栏都填上了数字，数量概念大致上和她估算的差不多。但是……这不可能啊，以前巧燕和阿宾两个人都要忙三四个小时，他一个人花了两个小时就搞定了！
　　“你该不会只是数了数量，没有整理吧？”她不信任地打量着他依旧整洁的衣服和没有一滴汗珠的额头。
　　“姑娘尽可检查。”
　　蓝小蕊还是难以相信，跑到阁楼一看，果真整齐干净，每样东西都码得规规矩矩，连地上、包装袋上还有柜子上的灰尘都不见了。
　　她又一口气跑下楼去，惊奇地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厉旭阳依旧是淡淡而缓缓地说：“因为我是神仙。”
　　蓝小蕊嗤了一声，眉头欢快地抖动：“不说拉倒，反正跟我没关系。既然你干活这么有效率，以后我就多分配点活给你做。”
　　厉旭阳最看不得她这种占到便宜的笑容，微微蹙眉，不屑道：“一个客人都没有，哪里来的活？”
　　这一句正戳到蓝小蕊的痛处，舒展的眉头立刻皱紧了，唉声叹气道：“我也想有客人来啊。我把民宿翻新修补过了，被褥也换成了现在最流行的最有档次的花色。我本人服务热情周到，爷爷的厨艺相当了得。我还在网络上购买了主页和广告位，每隔一段时间就到街上去发传单。可是无论我怎么做，客人还是没来。难道真的要我去车站拉客吗？”
　　“我若是客人，也不会住在这。”
　　蓝小蕊被他气道，反驳道：“哪里会有客人像你这么挑剔？”
　　门外传来蓝正山的声音：“小蕊，吃晚饭啦。叫那个年轻人一起过来。”
　　蓝小蕊答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厉旭阳。”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我喜欢这个名字，听上去很温暖。”蓝小蕊朝他笑了笑，走出门去。
　　厉旭阳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他没听错吧？她也会说这种好听的话赞美别人？怔忡间，忽听得蓝小蕊“呀”地叫了一声。
　　他朝门外看去，看到她背对着他蹲着，手里捧着什么。他走近一些，才听到她的喃喃低语：“小东西，谁把你弄伤了，真是可怜。我带你去找爷爷。”
　　她站起身转过来，他才看清她手里捧着一只受了伤的麻雀，不由得眉头一跳，略微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路和蓝小蕊保持着距离走进小餐厅。
　　“爷爷，这只麻雀受伤了，你看看。”
　　蓝正山双手托着一只盛汤的大碗，说道：“你先去门后面把医药箱拿过来。”
　　蓝小蕊拿来了医药箱，祖孙俩一个照看麻雀，一个为麻雀疗伤包扎。蓝正山忽然一个不小心，打结的力气大了点，麻雀大概是被疼痛刺激到了，翅膀一扑棱就冲厉旭阳飞了过去。
　　厉旭阳紧张地恋人带椅子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大喊一声：“别过来！”
　　麻雀受了伤，飞不远，落在离他不远的地面上。
　　蓝小蕊和蓝正山诧异地望着他，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不仅怕猫，害怕小鸟，不由得对视一眼，嘴角都憋着笑。
　　蓝小蕊走过去把麻雀抱在手心里，柔声细语地对它说：“小麻雀，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坏人吓到你了啊？那个坏人是不是他？”说着，她猛地把麻雀伸到厉旭阳面前。
　　厉旭阳紧张得浑身都僵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动不动地和麻雀对视，本就白得过分的脸显出一种青色。
　　蓝小蕊看他吓成这样，咯咯地笑起来。
　　蓝正山责怪道：“小蕊，不要吓他啦，好好吃饭。”
　　蓝小蕊把麻雀放到屋外一个小竹笼里，回屋坐到桌边，看着厉旭阳刚刚消褪青色的脸，又咯咯地甜笑起来。
　　“本来员工餐，员工包括我和小蕊啊，员工餐的标准和客人是不一样的，但是你今天第一天上班，而且是我们唯一一个外姓员工，我应该做顿像样的饭菜给你摆个欢迎宴。”蓝正山热情地拍了拍厉旭阳的肩膀。
　　厉旭阳有些不习惯地躲了躲，说：“客气，客气。”
　　蓝小蕊朝爷爷嘟嘟嘴：“爷爷，我看是你自己嘴馋想吃红烧肉，刚好拿人家当借口吧？”
　　蓝正山佯怒地拍了一下她的头：“丫头片子，就不能给爷爷一点面子？”
　　蓝小蕊吐吐舌头，对厉旭阳说：“今天你可要大饱口福了，我爷爷做的菜那是一顶一的棒，快尝尝！”
　　厉旭阳拿起筷子，并不急于下箸，而是先深吸了一口气，闻了闻菜的香味。
　　蓝小蕊见他眉间滑过一丝不以为意，心里暗道：“又来了。”
　　厉旭阳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蓝正山抱臂好整以暇地坐着，眉梢眼角都是自信的笑意，好像就等着厉旭阳夸赞几句。
　　厉旭阳想了想，一字一句颇有腔调地说道：“西芹选材太老，百合不新鲜。红烧肉色香味俱佳，但是没有让人记住的特色。红烧鱼做得有些老了，鱼肉失去了细滑软嫩的口感。葱姜数量不平衡、料酒放错了。”
　　蓝正山没想到，一个看上去没什么阅历的小年轻竟然对他一向备受赞誉的厨艺如此挑剔，脸上有点挂不住，咳嗽了几声没说话。
　　蓝小蕊哪里能见得爷爷受委屈，当即说道：“厉旭阳，你嘴巴也太刁了。以你的标准，神厨在世也未必能做出和你胃口的菜。”
　　厉旭阳清清淡淡地说：“我不过讲实话。老人家的厨艺是不错，但是毫无特色。民宿除了环境和服务两大重头之外，饮食也是很关键的一环。如果能做出吃了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的菜式，也不愁没有客人来。”
　　“我们是民宿，又不是饭店。”蓝小蕊不服气。
　　“此言差矣。现在的小蕊民宿，环境一般，没特色，服务一般，也没特色。如果连食物都不能让人留下记忆点，客人又怎么会记住小蕊民宿呢？时代在变，客人也在变。”
　　蓝小蕊鼓了两次劲，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得也对。现在民宿这么多，还有各式各样的旅馆、酒店，美食也到处都有。如果光是好吃而没有特色，即使客人来了第一次，也很难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但是爷爷的厨艺在绿水镇是出了名的，以前民宿的客人都是慕名而来。”
　　蓝正山缓缓开口：“我做了一辈子的菜，说实话，是达到顶峰了。这孩子说得好啊，时代在变，但是我手上的菜式永远都是老的。”
　　蓝小蕊挽住爷爷的胳膊，柔声唤道：“爷爷……”
　　“如果不能创新菜式，那就换厨师吧。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厉旭阳说。
　　蓝小蕊满目忧思地回答：“可是我们已经入不敷出，拿不出钱聘请新的厨师了。”
　　“姑娘莫非忘了，我会。”
　　蓝小蕊和蓝正山一起向他投去惊疑不定的目光，却见他十分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