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57、第七章、天地绝（十二）

　　距离祭典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所有前来道贺的部落首领皆已抵达新都内城，准备进入大祭广场。梼杌怕祭典中途药效减退，黎跑出来坏自己的事，便将黎与噎留在会场外，交由几名近臣看守，自己则带着女丑及“贺礼”步入坐席。广场中央燃着即将焚烧祭品的篝火，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的部落首领纷至沓来，陆续就座。
　　在对面三凶族的坐席中，梼杌看见了共工族的相柳。由于康回年幼，这次的朝贺队伍便由相柳带领。共工族的坐席后同样放置了几十口箱子，相柳与梼杌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便有了底。
　　火堆正北方，是颛顼帝的位置。有垂帘与外界相隔，从帘后的阴影来看，应该还未入座。帝座两旁是昆仑神族的席位，同样挂有纱纬，纱帘后隐隐透出端坐的人影，看来已经就座完毕了。
　　火焰熊熊燃烧着，巨大的柴堆发出“噼噼剥剥”的响声，扬起无数黑蝶般的灰烬。梼杌望着纱纬后那隐而不露的帝座，不由咽了口唾沫，伸手向怀内摸了摸暗藏的刀柄——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与此同时，会场外的黎与噎也在按计划做着最后的努力。
　　噎最后看了看黎的眼神，深深喘了口气，便拿起夜壶从车厢内跳了下去。负责看守的几个守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挡住噎的去路：“站住！要干什么？”
　　“我、我只是……要替大人倒夜壶而已。”噎惊得一哆嗦，晃了晃手中的液体，小声道：“如果我不可以走开的话……嗯……那麻烦哪位大人……”
　　“行了行了，去吧，厕所就在那几幢房子后面。”几个守卫也是养尊处优的半神贵族，自然是不愿接手“倒夜壶”这类的差事：“快点回来！不然小心你的另一条胳膊，还有车里那小子的性命！”
　　“是、是！”噎的脖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赶紧拎了夜壶向守卫所指的方向跑去。
　　转过一个拐角后，噎狂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一些，将夜壶藏进草丛后，噎便按照黎所教授的计划，拼命向内城的东边奔跑。
　　“新都内城最东边有青龙族负责镇守的塔楼，祭典开始前，我姐姐一定会在那里！你只要一直往东跑，将我的情况告诉那座塔楼里的人就可以了！我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
　　黎的叮嘱在耳边不断回响，仿佛是为了逃避心中剧烈的恐慌，噎挥动手臂，闷着头不顾一切向东方跑去。穿过一条又一条楼宇街道，噎忽然感到有些纳闷——偌大的都城内，除了集中安置朝贺队伍的地方，为何一点人烟都没有？
　　正诧异间，从斜巷里忽然闪出一条人影，险些与奔跑中的噎撞个满怀。那人伸手拉住噎，阻住了他的去向：“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对、对不起……”噎猛地刹住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请、请让我去见青龙族句芒大人……我有急事！”
　　“找句芒大人？什么事？”来人有一张俊逸脱俗的面孔，他拦下噎，可扳住噎肩膀的手却没有用力。噎闻言不知是敌是友，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来人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微笑说道：“放心吧，我是颛顼陛下的御用陶正宁封子，与句芒大人也算是同朝为官的友人……怎么，是只能告诉句芒大人一个人的事情么？”
　　噎摇了摇头，望着宁封子温和的笑容疑惑道：“您……真的是句芒大人的朋友？”
　　宁封子郑重点了点头，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噎一下冲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袖子，急切请求：“快、请快点转告句芒大人！她弟弟被梼杌扣为人质，现在非常危险！梼杌将要在大典时叛乱，刺杀颛顼陛下……请赶快，赶快将这些转告句芒大人！”
　　“是这样，我知道了。”宁封子收敛微笑，松开了拦住噎的手：“我这就去通知相关事宜，你也跟我来吧。”
　　“不、不行，我得马上赶回去！”噎顿了顿，还是咬紧牙关，拒绝了宁封子的好意：“虽然黎大人说做完这些事后我就可以留在新都里，可我如果不快点回去的话，黎大人会被杀的！对不起，我不回去不行！”
　　“……是吗？那就谢谢你了，多保重。”宁封子也没有挽留，只是望着少年飞奔而去的背影，露出些许怜悯之情。
　　“禺强大人，我们这样做真的没错吗？”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宁封子对着路边的水池喃喃低语。
　　水面波动了一下，忽然现出禺强冷峻的面容。为了监视所有朝贡队伍的动向，禺强利用全城的水路布下了法术与结界。
　　“没有什么错不错的问题，身为统治者，优先考虑本国的利益存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禺强的影像在幽暗的水面下如是回答着宁封子的问题：“不要怀疑我们侍奉的主公，颛顼陛下是秉承了华夏神族皇统的杰出帝王！这一点无论是轩辕黄帝，还是娲皇陛下，都是一样的！”
　　“……是。”宁封子默默颔首，向水面的人影行礼后，便转身向城门方向走去。

　　当噎赶回到黎的身边，接受守卫的怒训责问时，随着场内一声号响，颛顼帝在众仆从的簇拥下，隔着垂帘在首位落座。
　　终于来了！梼杌的眼紧盯着垂帘后那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单手揣入怀中紧握刀柄，手心中不觉渗出了汗。
　　号角声再度响起，庆贺颛顼登基五百年的祭典，就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