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56、第七章、天地绝（十一）

　　“停！”待行进到内城门口，车队再次被守卫拦了下来，内城士兵同样没有察看车内状况的意思，而是直截了当地要求梼杌留下卫队：“颛顼陛下有令！内城只有各族王族可以进入，随从侍卫等一率不得进城！”
　　“管事的，劳烦您通报一声，我是颛顼帝直系血脉半神梼杌，可否通融一下？你看我这队伍里老老小小的，缺了侍从可多有不便。”梼杌压着性子对领头的将官说，闻听此言，一旁坐轿的女丑立刻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
　　“莫说半神，就是正神也不能带侍卫进入，这是陛下的旨意！”内城守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放弃吧，谁说也没用。”梼杌正欲发作，身后却忽然有人冒出冷言冷语：“颛顼陛下此举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否则这高朋满座的大典会场，若是溜进条恶狗乱咬一气，总不大好看。”
　　“羿大人，您多虑了。这是咱们昆仑神族的五百年大祭，是宣扬天威浩荡的仪式，二等三凶远夷就别来瞎担心状况了。”女丑拦下已青筋暴突的梼杌，对同样刚抵达内城的羿回复道。
　　“哈哈，我有穷的确是远夷没错，不过可从来没听说过，颛顼帝有将梼杌族视为近亲。”羿不怒反笑，继续反唇相讥。
　　“哼，可我们也不像某人，妄图靠女人来和正神套近关系！”梼杌终于忍不住了，对羿恶狠狠挖苦道。
　　“……我还有事，先不跟诸位闲聊了。”最后一句话仿佛触痛了羿的神经。只见他拨转马头，留下卫队只带了几名亲信，便朝城中轻骑而去。梼杌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随即又与守城士官商量道：
　　“那么挑夫呢？您看我这儿还有这么多贺礼，要是全堆在这门口，万一少了什么陛下追问起来，你我都不好办哪。”
　　“挑夫和箱子，可以带入。”士官一挥手示意放行。梼杌心中不由一阵狂喜：这一百名挑夫与五十名武士，都是从军中挑选出的高手。再暗合共工族带来的妖兵，要在这会场内取颛顼人头并非难事……只要颛顼一死，再顺手俘虏几名神族族长作人质，天帝玉座便不再是白日野望了！
　　如是想着的梼杌，不禁陷入对权力巨大的幻想中。仿佛已然龙袍加身，他策马扬鞭眉飞色舞，带着黎、噎等人昂首阔步地向内城进发。

　　“颛顼陛下。”离仪式开始还有一个多时辰，新都王宫内的一切都已整装待发。就在临行前，北方属神禺强忽然手捧一封奏书快步进入内殿，向正在最后清点的颛顼帝奏道：“陛下，有穷氏首领羿紧急求见。”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见。”颛顼扫视着内侍官呈上来的清单，头也不回道：“你替朕想个理由打发一下吧。”
　　“陛下，此事有关最近册立的太子妃，臣不敢定夺。”禺强手捧奏章俯首，诚惶诚恐：“羿的意思，是想请陛下将太子俊的下妃常仪赐给他！”
　　“什么？”颛顼听罢，转身从禺强手中接过奏书，匆匆阅毕后，拂袖长叹：“可惜啊，如果早递来一个月，这便是一件促成两族联姻和解的美事！可惜啊……”
　　“陛下的意思……”禺强听出主上的矛盾之意，继续试探道。
　　“已经册立的太子妃，焉有下赐之理？这岂不是要成为我昆仑神族的千古笑柄？”颛顼沉默半晌，终于下令道：“算了，等‘仪式’结束，对外就散播说常仪与前来道贺的娵訾族长一同葬身火海……只不过看来今日这场火，是非烧大不可了！”

　　距离祭典开始还有大半个时辰，刚刚安顿下众神族的句芒赶回青龙族里。
　　“长老，我回来了。”句芒擦擦满头细汗，边进入内堂边卸下身上鳞甲，吩咐侍女准备礼服：“离大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现在乘飞龙车过去还来得及……咦，你们怎么了？到现在连衣服都没更换，祭典的时间改了么？”
　　“大人，时间没有更改，只是颛顼陛下有令：青龙族不必出席今日的仪式了。”青龙族长老之一的修出列，向族长禀报：“陛下派禺强大人前来传过话：待句芒大人回来后，便全族尽速迁往圣山，不得有误。”
　　“……要族迁是不奇怪，只是犯得着这么逃难似得，连大祭出席都省了？”句芒说着，重又束上介冑：“只是，五百年一次的大祭，身为东方属神的青龙族不参与真的没关系么？”
　　“不止青龙族，所有尚存的正统神族，都不会出席这次大祭。”在句芒惊诧的眼神下，修向族长道出实情：“大人，您在执行‘天通’任务时，有听说过‘绝地’这一词吗？”
　　“是回收所有授予下界的天书和神器吧？各地的神巫都已经在秘密执行了。”句芒闻言，不解反问：“这跟出席祭典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这些会列席祭典会场的，全是三凶族及有反叛嫌疑的半神。‘绝地’真正的意思，是毁灭一切正神在下界存在过的证据！因此颛顼帝是想借大典之机烧毁整个新都，同时——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进一步削弱下界的对抗势力！”
　　“怎么说？”听罢长老所言，句芒的柳眉不禁蹙紧起来：“既然这样，今日的祭典便不是庆祝陛下登基的庆典，而是将所有反叛力量引入囊中的圈套？”
　　“正是。”修颔首，向组长禀告：“据新都内族人传报，如今已抵达的诸多半神与三凶族朝贺队伍中，多有混杂刺客杀手。此番是一场将计就计的暗算，大人不必为他们感到哀怜。”
　　“我虽是司仁的木正，但也是武神，还没有昏庸到会怜悯弑君逆贼的地步。”句芒阅毕清单，将其交还给修，扫了扫身边待命的人群：“奇怪，怎么没看到黎？”
　　修闻言不语，在场的各位长老及亲随，都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
　　“怎么回事？黎去哪里了？”臣下的反应让句芒忽感不安，她一把揪住修的衣领，厉声问道：“回答我！黎在哪里？”
　　“大人……黎大人他……正是本次‘绝地’计划的执行人。”修不敢直视句芒的脸，垂眼犹豫着开口：“其实在大人被召去新都后不久，黎大人也被秘密召唤了。颛顼陛下严令我等不得将此事告知于您……这一个多月来，臣等虽多方打探，也不知黎大人被派往哪里，现又在何处……”
　　句芒愣住了，一股不祥的阴云瞬间蒙上她的双眼。她松开了修的衣领，原地呆怔了一会，忽然暴跳而起，一边冲出内殿一边大吼道：“准备飞龙车！我要去见驾！”
　　“大人！”修快步追上去，想伸手阻拦句芒，可是在看到句芒表情的一霎，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这位以温和著称的春风女神，此刻正散发出武神强烈的斗气与威压感。
　　你是我的手足，我的弟弟，我在世的唯一亲人！没有人可以下令将你置于危险中！没有人！
　　如是默念着的句芒，疾步跨上飞龙车扬鞭腾空，向着新都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