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38、第六章、不孝獍（二）

　　“唉，这么说，你这一巴掌又是替别人挨的？”涂山白氏将乳白色的药膏糊满白莺的半张脸，又好气又好笑地嗔道：“怎么跟你爸一个德性，总爱去管些吃力不讨好的闲事。”
　　“……”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女孩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去，双手揉搓着敷脸用的冰袋默不作声。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出来什么事，犯得着在大庭广众下这么打孩子？”涂山白氏是真心疼白鹊飞廉的遗子。见白莺不再说话，便将话题岔开了去，一边不忘在心下默念个止痛诀，伸手将一块胶布贴在了白莺脸上。
　　“那个……我们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吵起来了，所以怎么开始的并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为方同学的外婆今天过世，她母亲怕耽误她学习，执意不让她请假帮忙料理后事，今天早上还亲自送她来学校。结果放学时她母亲来接她，才知道方同学下午旷了半天课又偷偷跑去过医院……结果娘儿俩就在学校门口吵起来了。”
　　“哦？这么说来，这当娘的是有点不近人情哟。”涂山白氏闻言，眼神忽而掠过一丝异色：“你的那位同学，一定是跟外婆感情很好吧。”
　　“嗯，听说她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是被外婆一手带大的。”白莺无亲无故，即使是在转述别人的家庭情况时，脸上也不自觉地现出羡慕之情：“只可惜，后来她外婆得了脑中风，近两年来别说照顾别人，就连自己的生活起居也没法料理了……方同学说她觉得很后悔，若不是因为这几天忙着月考，她本该再多陪陪外婆的……”
　　“你那同学现在何处？”
　　“应该已经回去了吧……我挨打之后，学校老师就把她们母女请到办公室，劝说了好一阵。我也陪着方同学多坐了会，安慰了她几句，刚才那些话都是她那时候告诉我的。”白莺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待讲完后，不禁又担心起同学现在的处境来：“其实，也只是沟通不好引起的误会吧……希望她妈回去后不要再打她就好了。”
　　“莺，你是个热心的好孩子，只是这件事情上，你做的相当不妥。”涂山白氏态度一变，忽然正色道：“明知道双方都在气头上，你还不假思索地往中间冲，这不是自己找打是什么？还有，她母亲尚未消气，你就任由你那同学跟着母亲回家，这不是存心让她回去再挨一顿揍么？”
　　“啊？真的会这样？我没想过……”白莺闻言，一下瞪大了眼睛，转而又惭愧地压低了声音：“可是，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将她们带到我店里来么，你不擅长处理这种琐事家务，可你白姨我却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外加我这店里气氛静谧，环境优雅，只需在这里饮一盅茶便可降火消气了不是？”涂山白氏伸手点点白莺的鼻尖，店堂内的香炉中，正点着某种不知名的熏香，的确让人心境恬然：“记得，以后帮助别人，就要好人做到底。另外，白姨也支持你多交往一些阴阳界以外的朋友。”
　　“嗯，我知道了，谢谢白姨！”听了狐王的一番话，白莺重又眉开目展，笑着起身道：“诶……时候不早了，我和阿鎏该回去了。”
　　“路上小心，今后多带你那同学来喝茶哟。”涂山白氏将两个孩子送出门去，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于巷口后，才回身关上了店门。
　　“那个女孩，就是‘三皇臣’？”一直躲在内堂屏风后的巫罗不知何时站了出来，以一脸不忿的表情注视着涂山白氏。
　　“没错，她就是五方属神之一的后土转世。”涂山白氏收拢起桌上的药箱，回头瞅一眼巫罗紧绷的臭脸：“话说大人……您莫不是便秘吗？”
　　“谁、谁便秘了？”巫罗一愣，随即涨红了脸急辩道。虽说一直以“十巫之一”自居，但他那少年般的外表与不成熟的处事性格，还是给人极单纯好欺负的感觉。
　　“既然没有，作何总跟憋了几天似的绷着一张脸？”涂山白氏心下暗笑，继续拿话揶揄巫罗：“早就跟您说过，人间食物虽然美味，但妨害清净，不宜多吃。谁让您这几天总惦记着零食，还险些被老鼠夹毁容了呢。”
　　“谁、谁总惦记零食了？我、我不过是尝尝新鲜而已！”巫罗闻言脸更红了，连说话也结巴起来。涂山白氏刚才捅出了他下界后最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或许是因为巫咸国伙食太单调简陋的缘故，巫罗一在子不语堂中立下脚便随即爱上了凡间的零食，尤其酷嗜薯片曲奇粟米棒等垃圾食品。涂山白氏爱喝下午茶，姑获也是零食拥戴，店中的小食品种数量自不消说。可是当店里储存零食的食品柜一夜之间又空了三分之二后，姑获也终于忍不住了。
　　“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安几个老鼠夹，稍微吓唬吓唬这只大耗子呢？”看着自己作为面膜原料的蜂蜜也被曲奇饼搅得一塌糊涂，姑获笑着磕了磕一口白牙。
　　于是，第二天晚上便有了子不语堂开业以来最让人捧腹的一幕——巫罗被姑获设下的“九发连环鼠夹阵”命中，耳朵鼻子头发上咬了四个老鼠夹，五根手指上各举着一只，正疼得在厨房内练练跳脚。
　　对于那一幕，巫罗深以为耻，但即使如此，也依然无法抵挡人间小食对他的强大诱惑。
　　“……先不说那些，你为什么会破例邀请普通人类来店里？”巫罗好容易才恢复常态，连忙纠偏话题诘问道：“为什么你会让‘三皇臣’去邀请人类来店里？那凡人跟寻找‘帝嗣’有关系吗？”
　　“无关，但是……说不定正好合适。”涂山白氏扬手，凭空招出一卷线装古册，随手翻开看了看道：“果然，正好尚缺一具肉身……嗯，我记得獍的元神是在……”
　　“你究竟有什么企图！”巫罗被涂山白氏语焉不详的态度激怒了。自从成为神巫以来，这名天才少年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戏弄。此刻的巫罗是真有些羞愤了，一脸恼火横眉怒目地瞪着涂山白氏。
　　“没什么，只是在安置我的族人罢了。”涂山白氏合上书卷，对巫罗莞尔一笑：“还请大人回内堂歇息饮茶，不要插手我灵兽族的内务好么？”
　　“……”巫罗不由自主地噤了声，涂山白氏那一笑看似寻常，却一下让室温都仿佛猝然下降。
　　正当两人僵持间，姑获捧着一盒装饰精美的“点心”闯入室内，直蹦到巫罗面前：
　　“大人，这是我新找到的好东西哟，您要不要先试试看？”
　　“唔？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面对一盒花花绿绿精致非常的“糕点”，巫罗不疑有诈，伸手便捞了一块放入嘴里。
　　“咦，这是……”涂山白氏看到姑获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连忙仔细瞅了瞅盒中的“点心”，一看之下不禁失声叫道：“大人！快吐出来！那不是吃的，那是美体用的工艺香皂！姑获，有你这么捉弄人的吗……”
　　“哈哈哈！”姑获看着满嘴吐泡泡的巫罗笑得花枝乱颤，一向偏爱清静的蛟妾也从铜镜内探出身来，见状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