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哈利那个苗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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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稀烂的饭菜，我忍不住一阵反胃。连最爱吃的叉烧都当成王楫舟泄愤了，我的怨念还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于是，被一帮闹哄哄的姑娘围着，加上心里又烦躁，花了我十五买的套餐，最后除了喝碗汤，压根没吃几口。
回到1003，我再度打开电脑奋战开来。我这人优点不多缺点一筐，又好色又懒散，脾气还很臭，但基本职业操守还是有的，比如说私人情绪不带进工作。
确认过UNEC的合同，又进一步沟通了一级代理的意向。回复过对方的电子邮件，已经是五点，周围开始陆陆续续响起同事相互告别的声音。我打开桌面记事簿，还有几份资料没有录入。本来打算无视周围嘈杂继续工作，结果上午被我语重心长过得小哥居然专程从最靠门的位置跑过来跟我道了别。
注意力被打断之后，索性休息一下。我伸个懒腰，正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结果舒适的弧度风化在空中，背部狰狞地躬出一道僵硬的曲线。呃……痛痛痛痛……我转转了酸胀的手腕。好久没工作到这么晚了。
一般来说在世达，五点一下班，我绝对是第一个往出冲的，可现在都五点半了。要不是今早我这幅尊容迫使苗亚一个人去签合同，蓬勃茂盛的良知道义兄弟情让我实在不好意思不等他回来一个人先溜，我决计不会这时间还留在办公室。因为我已经饿得眼放凶光了……
我摸着发出严正抗议的胃，扭头看了看旁边无人的座位，忍不住哀怨地翻了个白眼。苗亚你小子被人砍死了么？签个合同居然跑了一天！啊？！前思后想，我发现只有喝咖啡一条出路。悻悻地从茶水间买了今天的第二杯咖啡，谁知道几口喝下胃就开始抽痛。
我瘫坐在地上，抬手抹抹脸上时不时涌出来冷汗，随手抄了个文件夹顶住肚子。我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管一亮一暗，闪烁频率越来越快，最后在瞳孔中留下的是一缕轻颤的灰白。然后啪的一声，灯灭了，整个办公室陷入一片昏暗。
我凝视着窗外林立的高楼，缝隙间是青灰的天色，在喧闹的都市中，惨淡决绝。记忆像石油，黑乎乎地粘稠地连绵不断地向上放肆喷涌。胃痛是中学打架受伤落下的毛病。那时候，每周末的对战，可真像抵死相搏。我还能想起每一次被打趴下，每一次站起来，每一次继续练习，每一次继续被打败。我始终仰望着眼前强大的影子，想追赶他、超越他，以为这样就不再是被厌恶的软弱存在。但是到头来，我的伤痕累累不过是个供王者消遣的笑话。而他在彻底否定我之后，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撩拨我羞辱我，扰乱我安静的生活。
王楫舟，你丫到底想干什么？
哧。原来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思还是纤细的像个女人。我叼着烟，轻笑出声。
青烟袅袅，香烟苦涩，却显然没有达到提神的效果。我看着指间的微弱火光渐渐熄灭，脑子跟着迷糊起来。
意识朦胧中，呼吸突然有点困难。有人捏我的鼻子。正要抬手狠狠把猪蹄子抽开，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牢牢地抓着。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一睁眼却被强烈的光刺得双眼生疼。快速地眨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睁开眼就看见苗亚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指还在我的鼻尖流连忘返。1003的灯都开了，逆着光他的脸有些模糊。
我用力地打了一下苗亚的手背，咬牙切齿地说道：“干嘛呢干嘛呢？吓死老子了。”
“嘿，我说，你丫兔崽子倒还有理了。我忙一天回来了，走楼底下一看灯都黑了，心想王泽洋个混蛋不仗义自己先跑了，郁闷一路。结果回位子拿东西又看见你在地上挺尸了，脸白得跟鬼似的。魂都被你吓掉了。结果你丫居然躺地上睡了。我靠，可真行。”苗亚一边揉着手背，一边愤愤地抱怨着。
经他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后背又硬又凉。呃……我真躺在地上了……但是苗亚……喂喂……你现在是什么动作！我猛地一个挺身，把跪趴在我身上，俯视着我的苗亚掀翻在地。
“你干什么？！”苗亚瞪着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哈哈哈……”看着苗亚的臭脸，我忍不住狂笑起来。“苗……苗哥哥，刚才那么暧昧的氛围，弟弟怕自己晚节不保。多有得罪……哈哈……多有得罪。”
“神经了吧你，没轻没重的。”苗亚瞥了我一眼，转了转撞红的手腕，又深深吸了口气。“你刚怎么了？脸都惨白惨白的。”苗亚对我总是极好脾气。在一起工作四年了，对于我这人时不时得寸进尺，他早已习惯。
“嘿嘿。没事就是饿了。”
“饿了不吃饭？”
哎，这家伙，怎么又瞪我一眼。
“这不是等苗先生一起么，小弟今儿多亏您不计得失无私奉献出手相救。特别在此等候希望您能赏光一起吃顿便饭。”我嬉皮笑脸地看着苗亚僵硬的表情慢慢软化。
“爷今儿给你这个面子。小子，走起。”
出了写字楼，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无论是霓虹闪耀废气排放温室效应地球公转，总之六月初的B市已经非常热了。绕过高楼大厦间的错综小道，我们径直向大路走去。
我站在路边，正打算拦一辆出租车。苗亚突然叫住了我。“等会儿，先买本杂志。”
我跟在苗亚后面走到路边上的报亭，乱七八糟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杂志，或花哨或典雅或朴素，都一个挨一个地排在铁皮亭子两翼的架子上。我向来不爱杂志，除了偶尔等候就餐时候翻翻免费阅刊，记得唯一坚持看了一年以上的只有《读者》和《青年文摘》，那还是高考前语文老师强迫的产物。我冷眼扫过各式美女型男彩色图画，谁知各种繁杂能有几分真假几分内涵。
我的眼光掠过一排商业杂志，下一秒却情不自禁地钉在一本杂志上——《时商界》。
“哟，商业杂志什么时候也兴找男模拍封面了？之前不都是半大老头子顶着地中海么？”
我听着苗亚元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猛地转头才发现他已经挑好杂志，走到了我身边。我无奈地耸耸肩，一为自己竟然会看着杂志出神，二为苗亚评估错了那人的价值。
苗亚随手拿下那本杂志。大开本商业杂志的封面上，被塑料封套保护着的光洁铜板纸上印刷着那男人帝王般的脸。
“这人长得真不错，特上相。就是眼神太冷了。这叫什么来着，目空一切睥睨众生，够大牌的。摄影师角度找得也好，不愧是大社。”
“苗亚，他不是模特。他是德瑞的总经理。”我轻而易举地打断了苗亚激动的评论。
“不是吧，这么年轻？”苗亚瞪着眼看向我，满眼的不可思议。确实，一个普通的二十四岁年轻人，能做到德瑞的总经理简直是做梦一般的成绩。但是对于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着苗亚一脸梦幻，我嘴角肌肉忍不住抽搐。这家伙难道一点不关注商界信息么？“德瑞董事局主席是他爸。”我好心地解释道，“不过他本人也很厉害。”我指指杂志封面闪亮的大字，“耶鲁哈佛双休的海归你伤不起啊。”
苗亚挠挠头，“真是，比不了。你看这人也姓王，王楫舟。跟你五百年前是一家。”
“嗯。可惜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布衣百姓。没有可比性。”我低着头，照片里，王楫舟的眼神冷冰冰的，杀伐果断，俯视天下，唯我独尊。
我和苗亚继续往前走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目测是五十岁往上的叔。一听我们要去后街场，立马语重心长地劝我们坐地铁，一番四号线十三号线二号线总共才两块钱，搅合得我直头晕。后来苗亚实在扛不住了一拽门，甩了一句你爱去不去不去滚蛋，司机才战战兢兢请我们上了车。
透过倒车镜，我看着司机一路脸色铁青，时不时抬眼瞄我们几眼。结果被苗亚一瞪吓得再也不敢看了。要说这司机也是倒霉催的，本来是好心好意吧，谁知道遇到我们两个不知好歹的煞星。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苗亚看我像个傻子，笑得止也止不住，一把就把我拽过来摁进他的怀里。“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他贴着我的耳朵这么说，此情此景倒显得格外暧昧。后来我看着司机一脸世风日下无比嫌弃，觉得更好笑了。
于是，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二十多分钟后到了后街场，我昨天被打伤的嘴角疼得要死，苗亚崭新的白色衬衫胸口蹭了大大的好几滴血。“妈的，王泽洋，认识你小子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后街场是本市著名的酒吧区。但临着中心首脑机要，周围又分布诸多老牌居民区，虽算不上多清白，相比其他几片却也清净。不过我和苗亚不是来喝酒的泡妞的，而是填饱肚子解决基本生存问题。天一热起来，这儿的大排档也堪称一景。
选了一张在湖边的桌子，点了烤肉海鲜，自然少不了一扎啤酒。
我拎起一瓶酒瓶正要往嘴里灌却被苗亚按住了手。“干嘛？今天我请，喝不穷你。”我挑眉看着他，自然有点不爽。
“哎，我该说你什么好？”苗亚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没吃饭就喝，刚都那样了，你是不要胃还是不要命？”
我叹口气，放下酒，用力往椅背后面靠。“苗亚，我有没有说过你像我妈。”无视苗亚挑眉怒目而视，我自顾自地说下去。“除了我爸妈，没人会给安顿我我早饭，没人告诉我空腹不能喝酒，也更没人在我捅娄子之后给我擦屁股。苗亚，你得一辈子跟我做好兄弟。”
“你没事吧？”苗亚尴尬地干笑几声，“跟娘们儿似的，啰嗦什么。行行，我听你的，我对你比兄弟还好行不行？”
“嗯。”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么感性，还总发愣。反正特奇怪。”
“有么？”我的笑声发涩。其实我发现自己今天特感性，感性得莫名其妙。
“绝对有。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跟那个有关？”
我看着苗亚的指尖正冲着我的左颊，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昨天在Ghost被畜生打了。这事别提了，妈的想起来了就觉得晦气。”
“Ghost那帮孙子就没人拦着？之前我看那边保安跳得挺欢的。”
我苦笑。是，那边保安挺嚣张的。但你得看跟谁，总有些人是连他们老板都不敢惹的。“感觉可能是撞着二世祖了，算我倒霉。这事打住，我不想再提了。”这是真话，昨天就全当我倒霉，别人犯我都头上我都敢动，但那人我真惹不起。我也不想让这人持续破坏我的心情。王楫舟，我以后就最好不见，见着了也退避三舍。
苗亚还想说什么，但是看我一脸淡漠也就闭了嘴。不过显然还在义愤填膺，抄起酒瓶狠灌了两口。
不知道天色已晚湖面起风，还是两个人都不说话的原因，周遭有点冷。
“苗亚，你买的什么杂志？”两个大男人吃肉喝酒居然不说话，实在太奇怪了。受不了这种喧闹中的诡异的安静，我思索片刻还是挑起了话头。
“《摄影家》呗。每月必买，月月不落。诶，你看这张滇池，拍得多好。”说起摄影，苗亚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刚刚的低气压也一扫而空。
我微笑地看着苗亚，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原本是冰镇的，现在也变得跟常温差不多。“你还想着做摄影家呢？”
“想，怎么不想。等我再干上五年，攒了钱，到三十岁，一定得实现自己的愿望。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到头来没干点自己想干的事，那不亏大发了。”
我看着苗亚说起自己的理想就熠熠闪光的眼睛，心里的羡慕嫉妒不停地冒泡泡。他想去天池想去昆仑山想去南极想去东非，我却压根不知道自己以后想要什么。
苗亚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滔滔不绝有些不合适，忙转过头来跟我搭话，可是偏偏戳到了我的软肋，玻璃心碎成一片一片。“泽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颓废的情绪在迷茫之中翻涌，我夹了一只牡蛎，思索片刻。“没什么打算吧，我觉得在卫哥这干挺不错。工作压力不大，赚得也不少了。”这话不虚，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不是我拍你马屁。”苗亚喝了一口啤酒，“在世达你屈才了。而且你爸妈肯定希望儿子能去更好的地方。干几年有了工作经验，去个国企啊外企啊大型民营企业啊，多好。”
“没那个志向。光宗耀祖的担子落不到我身上，还有个比我大的呢。你想我连大学都没毕业，人家已经学士硕士博士拿到手了还是海归，我还瞎扑腾什么劲。其实这样自在，我就自己可劲活着，怎么轻松怎么来吧。而且你不觉得在世达挺有成就感么？你能看见它的发展，好像每天都不一样，可以充分满足我的虚荣心。”
苗亚跟瞧怪物似的，瞪着我看了半天。“王泽洋，咱俩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这次特别想冒味地问一句，你家到底是干嘛的，就没见你考虑你爸妈未来生存大计。而且你哥还海归，你就甘心连个文凭都没有。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
嚯？我一心智不成熟的小混混还高深了。我抓抓脑袋。“没你想那么多，我家做生意的，他们养老不用我考虑。不过生意都是我爸的。我生物学上的爸走得早，我是我妈后来带过去的，说白了那些家业，都不是我应该碰的。至于出国，我不乐意。”
“啊？没想到你家情况还挺复杂。”苗亚表情有点尴尬，“你也挺辛苦的。”
我扑哧一声乐了。“没事没事，你没戳烂我的心。一点都不辛苦，我八岁就过来了，我爸对我好着呢。可是就因为好，我才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家里闹矛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不想冒险。”
“王泽洋，我觉得你这人在鸡身上里能当鸡头，到凤凰上也得是凤凰头。你信我。”苗亚盯着我的眼睛亮闪闪的，倍儿真挚，这个壮实的爷们儿总不经意间流露几分孩子气。这就是这样，他才能有贯彻梦想的能量吧。这就是苗亚跟我的不一样，虽然我们在酒精、女人和性冲动之间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我却已经糟烂到底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哈利那个苗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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