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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新故事新泽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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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电梯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蹦,叮的一声停在面前。站在往常人挤人人挨人,今天却空荡荡的电梯里,一阵不自在,一看表,九点零五。眼睛不知道放哪的感觉非常闹心,我一边感慨楼里净是守时的好员工,一边环顾四周,最后视线锁定在后壁的镜面上。
呵!在家里看没这么不堪入目啊!我瞪着里面那个猪头,差点后退一步。嘴角青紫衬着黑红的血痂,左脸好像皮不够使了肿得发亮,看着这张在昏暗发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的脸,我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来上班到底是不是个错误。
一路唉声叹气百般思绪千种纠结,电梯还是到了十楼,我耙了耙头发,扯了扯T恤,考虑到现在这个时间比较微妙,电梯一开门就一溜烟小跑。“王泽洋!合同还签不签了!”我弓着腰钻进1003室,正要神不知鬼不觉从众人面前掠过,直达我的位置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厉喝,吓得我赶紧来个急刹车。
“昨天明明说好八点五十到公司你看看现在已经九点零七了这个时间二环堵车过去没准要迟到鉴于你平时表现不错现在先不跟你计较赶紧放下东西跟我走。”
我低着头,入目是笔挺的西裤。完了,貌似在最不合适的时间,遇到了最不敢见的人。酝酿片刻,抬起脸,果不其然,苗亚手里拎着文件包,对我怒目而视。摆出一个谄媚的表情,准备先安抚被激怒的老虎,谁知道老虎还没发威,看见我的脸倒愣住了。
我和苗亚大眼瞪小眼,他端详我半天竟然一句话都不说。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我听见头顶上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哦,行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挠挠头。苗亚的眼神顺着我手指的路线,从我的脸上一路移到门口。“走吧,九点零八了。耽误合同怎么办?”
“嘿!你小子!”见我一副嬉皮笑脸,苗亚瞪圆了眼,思摸片刻,无奈地垮下了肩膀,表情憋屈得好笑。“得了吧,就你这德性,人家以为咱公司是什么流氓团伙,太毁形象了。”
“卫哥!”他转头冲1003靠里面隔出的一小块地方喊了一声,“我自己去行不行?”
“行!你们两个随便谁,能把单子给我带回来就成。”卫哥的声音穿透PVC板传了过来,底气十足质感浑厚,如雷贯耳。
卫哥是我的老板,正宗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五零后一个。此人岁数不老小就是不服老。半是拍马屁,半是调侃,连着刚职高毕业做文秘的小丫头片子都叫他卫哥。不过去年他居然又添了个儿子,我们才发自肺腑地臣服在这个心未老宝刀亦未老的男人西装裤下。老板人好又大方,在他手底下干活自然也心情舒畅。可惜卫哥太平易近人,做了二十年的生意,也只能撑得起二十人的小公司。对于此,他倒也看得开。这几年的世达接了不少政府单,利润稳定在七八百万。为了突破千万,我们这些蜷缩在中档写字楼的小人物,也都像陀螺一样,孜孜不倦地日日打拼。
苗亚和卫哥打了招呼,冲我丢了一个卫生球就出了1003。而我则微笑着目送他一脸愤恨上了电梯。
门口坐着的三位看热闹的小姐从刚才我一抬头,就不约而同发出几声惊呼。她们一脸扼腕长叹甚于担忧,往我脸上瞟的小眼神就没消停过。见我注意到她们,三个人特不好意思地你推我搡,后来派了中间那个做了代表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奈何各种因缘会集不足与外人道也,我暧昧地眨眨眼,在她耳边撇下一句“战况一激烈就容易暴力”,窃笑着直走左转。
放下电话,我保存好刚刚修改确认过的资料,扣上了笔记本机盖。已经到了卫哥学人家外国人洋气搞的十五分钟的Coffee Break,我把双手交叉在一起伸展伸展身体,腰颈肩的关节都在嘎吱作响。
刚才给几家客户打电话确认了订单,又核对了一遍月初到手的采购计划和报价单。发现这个月四十四又八分之七英尺锯带贵了十块钱,假模假式地对手底下的业务员语重心长一番,看着眼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新人满脸虚心受教,蓦然想起,我居然已经工作了四年。
又伸了个懒腰,我离开了座位。这座不大的写字楼里,唯一可以吸烟的地方是楼梯间。当我过去的时候,十层和九层之间的夹缝里已经站了两个人。几平米的空间里充满了淡淡的烟味,我深吸一口气,让全身都放松的味道钻进心里,特别舒服。
抽烟像Make Love一样令人心旷神怡,二手烟亦有此功效。有些人在心情烦躁的时候会自虐自残,其实吸烟者也和他们是差不多的物种。早知道吸烟有百害而无一利,但偏偏放不下。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心中憋着一口闷气排不出,就格外想做这件破坏身体健康的事。
我靠在安全通道的防火门上,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凝视着青烟在面前袅袅上升盘旋。就在这时,原本安安静静抽烟的两个人突然低低地交谈起来。
“诶!底下停那辆是宾利吧?”
“不可能吧,咱们这小破楼还能供得下宾利?”
“估计是时代尊耀那边没位置了吧。哎,你说什么时候老子也弄辆宾利开开。不过估计一轮子顶爷们儿现在一年工资。”
我把变短的香烟在墙角的垃圾桶上灭了,转身拉开防火门回了大厦。
我从茶水间卖了杯咖啡。一边浅浅啜着,一边往1003年挪。嘴里的烟味被咖啡冲淡不少,两种全然不同的香味和苦味搅和在一起,倒也不令人讨厌。
走到1003门口,我敏锐的神经立刻察觉到有种和刚才不一样的氛围弥散在空气中。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讲究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浑身上下透着“我很高不可攀”的男人。世达众人目光灼灼从三面将其包围,呈现港口布局。当然,现在如果算上我的话,就成了盆地。
嗨,电影里小说里这桥段都烂透了。这种人来这儿,不是寻仇的就是泡妞的。第一种是社会版,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招惹了有钱少爷,少爷找上门来,你要不是跟我走,我就让这个破公司破产。第二种情况是文学版,富家少爷爱上小家女,如果是这样一会儿该上玫瑰花了。第三种情况是最正常的商业版,即来做生意的。我不动声色地悄悄喝着咖啡,一边分析剧情,一边等着看后续发展。
那人清了清嗓子,开了腔。“不好意思,冒昧打扰。”
不会吧……三个字在我脑子里炸成一朵朵绚丽至极的烟花。瞬间,警铃在我的脑海中疯狂叫嚣。我像河豚竖起浑身的刺。
“请问,王泽洋先生在这儿吗?”此言一出,整个1003都炸开了锅。
发现我的人一个劲儿地冲我挤眉弄眼,而王楫舟的秘书说完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我嗤之以鼻,用词恭敬,实则高高在上,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跟他的王总一个德性。
耳边是众人愈演愈烈的嘈杂,我看着那人笔挺的背影,眼神越来越冷。敢情这是拿我当孬种呢?遇上了揉一顿,完事就算了,还真追上门来了。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我用力把手中喝空了的纸杯捏成一团,发狠地啪往地上一扔。
“王泽洋这儿呢。敢问秘书大人,您的王总有何指教?不会是赚钱赚无聊了没事找事吧?”
王楫舟的秘书听着我极度没形象不要脸的冷嘲热讽,愣是后背笔挺笔挺的,泰然自若,连抖都没抖一下。连我都忍不住想夸几句,这人可真是个人物。我挑着眉看他转身面向我。结果从他侧面冲我,怀里抱着的东西露出一个小小角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我靠!那啥!我挣扎半晌才制止住抬手揉揉眼睛的冲动,但是脚没管住还是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我没看错!我真没看错!是玫瑰花!真的是玫瑰花!娇艳无比,每一枚饱满的花瓣上都缀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可真是一束美丽的波赛尼娜啊!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那一瞬间,我似乎脸红了。童话里的王子总是绷着这样的玫瑰花,骑着白马来到公主的城堡,从此和公主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老子不是公主,老子就一痞子。我不觉得幸福,那个王八蛋明显就是在羞辱我。
我正用把它烧成灰的凶劲儿狠狠瞪着那束花,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要不拿走要不扔了,不然咱们走着瞧。”撂下话,我背过身子掏出了手机。看着没见过的电话号码,我极度不耐烦地问道:“谁啊?”
“唉,你二十多年的礼貌学哪儿去了?不知道说句你好或者请问吗?”低沉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调子,像一条毒蛇从耳朵钻进我的大脑,令人颤栗的气息游走全身。
“王楫舟,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我咽了一口唾沫,捂着话筒压低了声音,我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这人有交集。
“这是询问别人的态度么?”如果说王楫舟刚才的语气是晴转多云,现在绝对是乌云密布了。“我提醒你,如果你敢挂电话我就每天都给你送花。”
这人怎么会这么了解我?我颓丧地把手指从挂机键上移开,我知道这人绝对说到做到。“你疯了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样。此时此刻我单纯想矫正一个人不良的语言习惯,因为你的语言秽语让我非常不快。”
妈的,娘们儿不娘们儿,跟这种小地方没玩没了了这是。我挠挠头发,烦躁极了。“我道歉,这样您满意了么?那么请问王总,您耗人力耗物力还亲自来我们这小地方一躺,送一束花给我一个大男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看见我了?”王楫舟的声音听起来诧异极了。
我忍不住撇撇嘴,想装低调就别开那么骚包的车啊。“宾利在这这种档次的写字楼不常见。行了,别给老子转移话题。如果你是为了羞辱我,恭喜你你达到目的了。我现在被所有同事围观,脸像猴屁股一样,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地明白?”
哦!我听见王楫舟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的声音了。半晌,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很好,收到我的歉意就好。希望你喜欢波赛尼娜。”
“王楫……喂?喂?喂!”我还没来得及反击,电话那头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狠狠地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过头,王楫舟的秘书一脸冷淡地看着我,面无表情,身姿笔挺,怀里……当然还抱着那束玫瑰花。
我瞪着他手里的玫瑰花,片刻后转而瞪着他。老子不信你能扛得住。
空气中开始噼啪噼啪地闪起火花。
“行了行了。Coffee Break结束了。”卫哥穿过重重阻碍,从1003人围最外层走了过来。他从秘书手里结果玫瑰花,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先收下了收下了。一会儿爱扔爱摔还不你自便。这位先生,我们该工作了,您看……”
王楫舟的秘书没说话,向卫哥微微鞠躬致意,又冲我点点头,离开了1003。
我本来就不大的办公桌上原本应该除了笔记本电脑、文件盒和水杯什么都没有,现在却多了一束玫瑰花。我看着娇嫩欲滴的波赛尼娜,两眼发直。我设想过收到一把房钥匙,一把车钥匙,甚至连三联包安全套都想过,但是我从没想过堂堂男子汉我都这么大人了竟会收到玫瑰花。
我趴在桌子上揪了一片花瓣,还是那个味儿,还是那种肉呼呼的感觉。说真的,我还真的很喜欢这花。可一旦是王楫舟那个恶人送的就变了味儿。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王楫舟却是个例外。
不对,想什么呢这是。但凡送男人这玩意,那送礼的人都得是变态吧。
我愤怒地扯下一朵花,在手心里揉成碎片。腾地站起来,抄起花束,走到垃圾桶前面,大头朝下直直地塞了进去。
午饭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地下一层食堂里,坐我旁边的小姑娘的眼睛里都冒着绿幽幽的光,贼亮贼亮的。这种情况在我想起这个月零零碎碎的采购计划,忍不住叹了口气的时候达到高潮。
“啊!我就说他是受吧!一定是和小攻吵架了!小攻好有爱,还送了花诶。美人受?弱受?痞子受?好期待啊。”
受你妹!你才是受,你全家都是受。
王楫舟个罪魁祸首,我跟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