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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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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来,首次出了夕照宫,路上不少新进的宫女便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摇微虽是个个训斥了一番,她们在诚惶诚恐中却依然带着畏惧与鄙夷之色。夕雾明白,全都明白,因此目不斜视,由着她们瞧、她们看。

      “主子,只能到这里了。”夕照宫内官秦内官道,弓身跪下,“小心些放下轿子!”

      “是,公公。”抬轿子的众多小内官应声,慢慢的将轿子放下,平稳的落地。

      离御书房少说也还有数百步,竟要走去了。夕雾抿唇不语,微微撩起金丝帘,望着隔着广场的那座阁子。空旷的广场上数十名侍卫、内官和宫女都垂首等待着,显而易见,皇后此时正在御书房内。

      “摇微,你与他们在此等候就行,将食盒给我。”他轻步下了轿子,朝前走了几步。

      “公子,让摇微与您同行罢!”摇微双手提着食盒,似乎不愿意放开。

      “她总不会吃了我罢。”夕雾回首媚笑道,令得一干内官与宫女俱失神的望着他。他便从摇微手里接过食盒,袅袅婷婷走向广场。

      广场上的侍卫见他来了,都跪下行礼,宫女、内官自是不例外。

      “皇后娘娘在御书房多时了么?”他在一位宫女跟前停下,笑问。

      那宫女竟吓得抖个不停,无法言语。

      夕雾蹙起眉,敛了笑容:“我会杀了你么?怎么如此怕我?”难道百里流苏对她的宫女严加管教到如此地步?连说句话也不成了么?

      “禀……禀公子……皇……皇后娘娘卯时刚过不久便来到这御书房……此……此时已有一个多时辰了。”

      “呵呵,真是怕了我罢,怕我这妖精将你吃了。”夕雾自嘲道,笑着上了玉石台阶,绕过回廊。侍卫、内官、宫女皆窥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见不到了才松口气。

      夕雾独个儿走入阁子中。御书房便在这金台阁内室,外室乃众臣罢朝之后,与圣上商议要事之地。此时外室里只有两位宫女候着,夕雾觉得她们有些眼熟,直到她们行礼过后,才想起她们是太子慕容徽的贴身侍女。

      “太子殿下入内请安去了?”他望望中庭花园中,问。太子慕容徽是六年前他成为慕容斐宠儿后不久,百里流苏产下的儿子,四年前被封为太子,生性活泼可爱,非常讨人欢心,也常粘着他不放,但独独对生母皇后怕得厉害。

      “是,公子,太子殿下刚去不久。”

      “独个?”

      “是。”

      知道太子惧怕皇后还让他独自请安,这孩子还满可怜的呢。夕雾暗想,加快步子,果然在中庭内发现着金龙袍的小孩,正不甘不愿的挪着小步子,一边还四处张望,想躲起来似的。

      “徽儿。”他轻声唤道。

      “夕雾!夕雾……”慕容徽惊喜得很,奔过来抱住他,小脸仰起来,愁闷得很,“怎么办?她们让我独自去给母后请安。”

      “夕雾今日陪你去就是,我也是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想了想,夕雾将食盒打开,各式糕点的香味扑鼻而来。太子不过是六岁小儿,自然高兴得很,取过来便吃,他便牵着他走近内室。

      内室外仍然是十几位侍卫,还有两位轻纱丽人守着。夕雾向他们点点头,丽人便朗声通报:“安然公子与太子殿下晋见!”

      “进来罢。”久违的女子清脆声音。

      夕雾扬起魅笑,领着此时躲在他身后的慕容徽进门,在他们进去后,御书房的门便又关上了。正对着门的御案边摆着特加的凤座,座上坐着的绝色女子冷冷望了他们一眼,放下手中的朱砂笔。

      夕雾安抚安抚贴在他腿上的小人儿,抬首笑:“皇后娘娘,夕雾给您请安了。”

      “母后……儿臣……儿臣给您请安。”慕容徽畏畏缩缩的自夕雾身后探出头,触到母亲冰冷的目光后,忙将头缩回去,怯怯的拉着夕雾的衫子不放。

      “安然公子总算还记得本宫呢。”百里流苏淡淡的道,站起来。

      “哪里的话。夕雾蒙皇后娘娘照顾有加,感激不尽。只担心娘娘不愿看到夕雾,因此才许久未曾向您请安。”夕雾向前走两步,打开食盒,“这是昨日怀袖差人去外头买的,生点,刚刚蒸熟,还热着呢。想起皇后娘娘先前也喜欢这种小点心,所以特地给娘娘送过来。”

      “也亏你还记着。”百里流苏点头,吩咐身旁的侍女将食盒接过来。

      侍女便自夕雾手中接过,递给百里流苏吃一些。百里流苏稍稍犹豫,尝了尝:“果真不错。是璞陈和冻杞买来的罢。怀袖倒还真替你着想。”

      “皇后娘娘说笑了。”难道还怕他下毒不成。夕雾暗笑,随意坐下来,将慕容徽拉到身旁。

      慕容徽看着那一盒点心,乌溜溜的瞳眸中满是惋惜之色。夕雾瞥见,怜爱的捏捏他嫩嫩的小脸儿:“小馋鬼。宫里那么多点心还不够你吃啊?”

      “不一样啊……夕雾给徽儿的啊。”

      “傻小子。”夕雾抿唇一笑,无限媚惑。

      百里流苏冷眼瞧着他自在不拘束的模样,心中虽是气极,却也没显露什么,招手让侍女出去。

      待到侍女关上房门,她才出声询问。

      “安然公子,最近圣上还好么?”

      “不错呢。圣上最近忙着作画作诗,都在书房里待着,夕雾也不敢去打扰。”事实上,慕容斐曾说要教他识字,无奈他并不想让慕容斐知道自己识得多少字,因此也就尽量不靠近书房,平时就让怀袖教导他读读《蒙学》。

      “圣上许久不曾来御书房,本宫担心得很。你身为圣上的宠儿,理当多劝解圣上勤理政事才是。”

      夕雾睁着乌黑的眼,笑得好是无辜:“皇后娘娘说得好奇怪,当初不是您说要将夕雾与圣上之权威互换么?圣上如今怎么打理政事?”

      “你是埋怨我?”百里流苏脸色微微一变,但思及太子在场,也没有发怒,只是依旧冷冷望着夕雾的脸。

      夕雾忙恭恭敬敬的跪下叩头,语中却含嘲带讽:“夕雾不敢。夕雾能服侍皇上,如今得此荣华富贵,也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夕雾怎么敢忘了?”慕容徽慌慌张张的站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小脸一片苍白,几乎要哭了。

      “皇上如今虽有八、九位公主,却只有太子一位皇子。皇室如今人丁单薄,皇上不宠幸后妃怎么能行呢?你要谏言圣上,去几位贵妃娘娘宫里瞧瞧,她们如今天天到鸾凤殿向本宫诉苦,本宫也十分为难。”百里流苏执起朱砂笔。再看下去,再听下去,她实在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只有佯装不甚在意,继续看百官的奏折。

      “哦?”夕雾抬首,挑眉笑了,魅惑万千,“夕雾会向圣上谏言的,娘娘请放心就是。若是没有别的事,夕雾便回夕照宫去了。”

      “明日下午,你到御花园的百莞厅来,众后宫姐妹们都会到,大家多在一起聚聚也好。”

      “是。尊娘娘旨意。夕雾告退了。”

      “下去罢。”

      “母后娘娘千岁,儿臣……儿臣也告退了。”

      “下去罢,好好随太傅念书。”

      “是。母后娘娘。”

      甫出了御书房,慕容斐便吁口气,嘟起嘴儿,攀着夕雾柔嫩的手,斜乜着夕雾绝美、绝媚的脸:“夕雾,为何夕雾不是我的母后呢?”

      夕雾听了,惊一跳,看看四周,捂住他的嘴:“小祖宗!要不要命了?说这等傻话!”幸好已经到了中庭,若是被那些个侍卫听见,百里流苏非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呜呜……”小孩惶恐的摇着头。

      “我迟早会被你害死呢!”虽是这么说,打心底疼爱这孩子的夕雾还是笑得不可自已。

      “呜呜……夕雾……放开……不说……我……不说……。”慕容徽挣扎着,望着他的笑脸,“今日能不能去夕照宫。”

      “能去。有我在,谅那宫女也不能不给我面子。”派给慕容徽的两位宫女简直就是来监视着这孩子的,让他远离夕照宫。百里流苏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有没有点心?”

      小孩子就记得这些,夕雾笑笑,将他抱起来:“回去就让怀袖给你蒸着带回晨宫。对了,摇微还给你挑了两个面具呢。”

      “夕雾昨日为什么不来鸾凤殿?父皇、母后,众位娘娘、还有玉麒姑姑都来了呢。父皇说你病了,真的么?好些了么?”

      “呵呵,担心我呢?好孩子,好孩子,真孝顺。”

      一大一小罔顾两位宫女的疾呼,缓缓远去。

      犹记得当初皇后生产时,皇室莫不屏气等待着。若此胎为男儿,皇后地位自然稳固,若是女儿,恐怕后宫便乱了。而且皇帝年届弱冠,依然没有继承者却开始好男色,朝廷堪忧。这个孩子对于整个慕容国而言,其重要是不言而喻的。

      慕容斐当时却一丝紧张、激动也无。那时朝政已慢慢让渡给皇后,但他依然得坐镇御书房。于是,他就将夕雾叫到御书房,毫无顾忌的调情。

      待翻云覆雨过后,他才问侍卫那孩子是男是女。

      侍卫答是位皇儿时,他也是那么淡淡的笑了笑,而后对夕雾道:“皇后总算能安下一半心来罢。”

      现在想来,百里流苏对这个孩子并不重视,丝毫不将他当成自己的盾。她满腔想的便是依靠自己的能力让皇帝再度宠爱她。无奈啊,女人。

      自个儿将强敌送到君王跟前,如今却来哀怨,这算什么?

      夕雾轻轻一笑,万般风情的望着坐在对面正高高兴兴吃着糕点的慕容徽。这孩子与他父皇长得真像呢,性子却一点不像。他父皇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城府深不可测的人。要怎样,这孩子才能成得一世英名呢?

      如此悠闲度日可不成。

      “夕雾不吃么?”慕容徽摇摇嫩手,问道。

      夕雾摇摇头,伸出纤纤玉指戳他的额:“快午时了,吃这么多,不想用膳了?”

      “若是太傅不准我出晨宫的话,我就要一个月不能见夕雾了!”慕容徽因莫名惧怕生母,对夕雾可谓是依赖有加。皇后不久前察觉后,便将亲信安在他身边,千方百计阻止他接近自己的手足。

      拿过一个千层糕,夕雾站起来,倚在亭柱边,望着湖中已然出水的荷叶与悠游于荷叶间的红鲤。轻轻掰下一些屑,丢入湖中,那群鱼便哄上来抢。无上权威何尝不是如此?同饵料般引诱着一群不知危机的鱼,疏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公子,可要备膳?”摇微轻步上前,俯首问道。

      夕雾睃她一眼,笑得千娇百媚:“早膳没用多少,正饿了呢。叫御膳房多备几个汤,太子也在此用膳。”

      “是,摇微便去了。”

      “圣上还在书房么?”一早将他唤醒后,慕容斐便不见踪影,估计又去了书房构想着什么罢。

      “禀公子,圣上在偏殿。”

      “哦?”微微有些意外,夕雾蹙起眉,摆手,“无妨,午膳备好后我去唤他便是。”

      此时,远远地他便瞧见怀袖行色匆匆的过来,朝湖另一边看,却不见慕容徽两位贴身侍女的踪影。报信去了么?

      “公子!”怀袖走得急,气喘不已。

      “怀袖,瞧你,怎么如此慌忙?不是在前厅等着回御膳房的人话吗?”摇微转身,笑道。

      “怀袖,莫非皇后娘娘驾到了?如此可让御膳房多担待些了。”六年不曾来过夕照宫,终于是忍不住了么?也不怪她,自个儿去招惹的……就想让她来瞧瞧呢。

      “是,公子,娘娘快到夕照宫前了。”

      “那我可不能失礼了。”将躲在他身后的慕容徽揪出来,夕雾笑道,明媚的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恨意。在怀袖与摇微跟前,他可不用藏着什么。

      “不要去!夕雾!徽儿不去!”

      “去!怎能不向你母后行礼呢?”将不听话的孩子抱起来,给摇微使个眼色后,夕雾便缓步走向夕照宫前厅。

      大约一柱香之后,他到了前厅,却见慕容斐正安坐在主座上,百里流苏温娴端庄的坐在一旁,两人看起来就像初见时那般匹配。他将松口气的慕容徽放下,微微笑着给皇帝、皇后见礼。慕容徽跟在他身后行礼,看起来竟有些像母子两个。

      慕容斐眯起眼,淡淡的:“起来罢,一家人,何必见外?”

      “圣上、皇后娘娘千金之躯,怎能将夕雾纳为一家之列?”每每与百里流苏见面,他的唇舌总不免变得毒辣一些,连想控制也不能。

      夕雾吩咐怀袖给他搬个椅子,而后轻声唆着慕容徽上前去粘粘皇后。慕容徽却是一径摇头,怯怯的望着百里流苏不语。

      脸色虽还是温和,目光却已冷冰,百里流苏放下茶杯,出声:“圣上也有许久未曾去宣和宫了罢,宫里的贵妃们都念着呢。臣妾觉着圣上也该去瞧瞧几位公主了。”

      “她们隔三岔五便来请安,还有什么好瞧的?”淡淡的笑,慕容斐道。

      “圣上此言差矣。长此下去,夕雾便会被后宫怨恨了,这可并非好事。”

      “既然受宠,何来不怨恨之理?后宫不就是如此么?这便要看皇后如何治治她们了。”

      百里流苏不再言语,端起茶杯啜一口:“这茶不错。”

      “夕雾在贡品中选的。这孩子除了不知书,还真被皇后调教得不错。”慕容斐笑笑,品了一口。

      百里流苏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

      为他出气么?以为他会心存感激?夕雾暗笑,浅浅的勾起唇,媚色无边的瞅着皇帝俊美的脸:“皇后娘娘方才说得有理,若圣上再独宠夕雾,恐怕那些姐姐们要心怀不满罢。”

      “那夕雾要将朕推出去么?”慕容斐噙着笑,问道。他这神态在众人看来却是逗弄人一般。

      “今夜圣上不妨去宣和宫瞧瞧。”夕雾答道,娇媚的瞪他一眼。宣和宫是西宫,曾经被皇帝宠幸过的妃子各据一殿住着。其中不乏与百里流苏一般自当今圣上还是太子之时便陪侍在侧的妃子,如今恐怕难耐寂寞。明日要与她们相会,他可不想被她们盯得不自在。

      “好啊,若是夕雾想的话,朕今日就去瞧瞧吧。”

      百里流苏强压下心头的惊愕,看看夕雾,再看看慕容斐,瞧着他们之间的眼神流转,六年之前带给她的惊疑与痛苦再一次涌上心头。六年之前!六年之前她也看见了!圣上如此温柔的望着夕雾!那时她去偏殿探望他,不料皇帝却同夕雾在中庭花园中谈话。当时,花丛中夕雾娇笑着仰头望着帝王,娇俏可爱。而帝王素来淡淡的眼中竟然是不可错辨的柔和,虽然那只是一瞬,却让她痛苦不已!

      整整三天,她将自己关在鸾凤殿内。

      本以为待任何人都疏远的帝王竟然不自知的对她的手足动情!

      如此,她做出一个决定。她要让帝王远离夕雾!于是她以无上权威要挟,不料帝王反倒答应了。

      为什么他会答应?

      他对夕雾的情,已是收不回来了么?是了,整整六载。之前,帝王对每位妃子都一视同仁,从不会特别宠爱某人,因而后宫得以相安无事。但如今,他独宠夕雾六载!他眼中的温柔比那时更甚!

      六载!还不足以令他厌烦么?

      “圣上。臣妾……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望圣上许臣妾……进谏。”终于要说了么!从此再也无回头之时了!她自私!确实自私!但这都是夕雾自找的不是么?

      谁让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物?是个不详之人?害死父母……连累她……

      慕容斐微微抬眉,招手让怀袖将慕容徽带下去:“皇后有什么要说的么?”

      夕雾垂眸冷笑着,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要说了呢。将当年责骂他、怨恨他的一切指责都说清楚罢。我究竟是不是你的亲手足?我的姐姐!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都说清楚罢。总归……我不过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是么?

      “圣上……臣妾……不知圣上可记得……二十年前,凌宜山旁凌宜城,凌宜山上凌宜亭,凌宜亭下逐波峰。”

      慕容斐淡淡的看了身边的百里流苏一眼:“记得。”

      当然记得,那时他与曦、熙两兄弟相识不久,也拜在了氤氲子门下。这儿歌,正是他们三人有回同师傅上凌宜山游玩时唱着的歌。不知这皇后怎么知晓?

      难道,她要告诉的……是夕雾的身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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