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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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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大宋的怪物都聚集到了梁山,这绝非诋毁。
我去的那天正赶上他们全体拜把子,照例又是插香、放血、拜堂、喝酒、摔碗,花样不多,乱子不少,聚在一起的男人们总是令人头疼,他们单独一个时从不主动自残,两个时顶多放出几滴血意思一下,三个时就豪爽起来,如果发展到几十个,正如我当时所看到的,他们会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自己,没有一个人好意思割手指,纷纷割手掌、胳膊、大腿、肚子,生怕血流少了没脸见人,有一个黑壮汉甚至哈哈大笑地割了手腕,放血放得那叫一个痛快,他旁边的人赶紧给他包扎,都笑话他:“铁牛,那地方不能割。”黑壮汉瞪起眼睛,粗声粗气道:“怎么不能割?流得又不少。”我以为这些人会解释说那地方是要害割了会死,但他们却都对黑壮汉说只有娘们才割那地方,黑壮汉一听羞紫了脸,将一把解腕尖刀准备割脖子,那伙人就一边拦他一边坏笑,直到一个跟黑壮汉一样黑但比他矮了许多的家伙开口,这群人才肯稍微安静。
看上去这伙人之前也拜过把子,因为其中一些人明显更熟练,喊词儿喊得更溜更响亮,摔碗也比别人摔得早些,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拜把子已经摔过几次碗,之后还将接着拜把子再摔无数次碗,可怜这些碗,这些家伙一定不知道烧一只带花纹的碗有多不容易、烧碗的人高温酷暑挥汗如雨有多辛苦,如果我是梁山的头儿,一定首先提倡移风易俗、励行节约,替天行道从小做起,别人都男耕女织、辛勤劳作,做为一群有理想有追求的高层次强盗又怎么好意思浪费呢。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看起来像头儿的那个矮黑男人没有这么高的觉悟,他看着满地的鲜血和碎碗片泪流满面,但这绝不是因为心疼碗,他接下来很激动地喊:“兄弟们,兄弟们啊……”那些人就一齐喊:“哥哥!”都仰着脸满怀期待地等他发话,我还当他将要发表什么慷慨激昂、振聋发聩的言论,没想到他说得竟然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幸好我早已死过一遍,不然一定会活活笑死,原来这梁山的头儿这么滑稽,难得的是底下人竟没一个笑话他,还十分严肃郑重其事地答应:“是!”仿佛矮黑汉子说的那句话意蕴深远、神圣无比,这就更显得滑稽,算了,怪物们的想法我还是别去探究了,白费力气。
然后他们开宴了,开宴前他们还扫了地,这是我到梁山以来见到的唯一一件正常事,可就连这个也正常得不彻底,黑壮汉嫌喽罗扫得慢,挥着柄大扫帚一顿狂扫,碎碗茬儿被扫得四处飞溅,众人各自躲避,机灵点儿的闪了,蠢笨些的都中了招儿,这下堂上的戏可好看了,一个面容极清秀的帅哥略刮伤了些面皮儿,他旁边的丑男大呼小叫:“天寿,你受伤了,你怎么受伤了,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一众人听见一拥而上,都感慨说为什么受伤的不是丑男,还非常关切地去摸帅哥的脸问疼不疼,帅哥回说没感觉,但他们还是不停的摸,每个人都摸了一遍,个别人摸了两遍以上,还有个家伙脸上稍微出了点血,扯着一个长相白净的帅哥嗲声嗲气地撒娇:“兄弟,哥受伤了,好疼……”他兄弟就拿金创药为他仔细敷上,边吹气边安慰:“哥哥稍忍忍,一会儿就好,乖,不哭。”那家伙直哼哼,“兄弟,真的好疼,还是你最爱哥哥……”兄弟俩这个肉麻,连见惯杨雄石秀这对狗男男勾勾答答的我都快受不了了,兄弟俩旁边也有一个人同样受不了,他很鄙视地瞅了瞅那对兄弟,捂着根本没受伤的脸开始大叫:“二哥五哥,我也受伤了,快来看我。”没有人理他,于是他又喊了一遍,他面前正亲密交谈的两个人很不耐烦地齐声吼他:“小七别闹!”他被吼得很郁闷,悻悻地跑到别处叫苦去了。这伙人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刚才放血的时候个个英勇无畏,恍如天神下凡,现在受了点小伤倒都精贵得活像闺阁弱质、千金小姐,果然怪物之家,名不虚传。
令我高兴万分的是杨雄也受伤了,伤得还不轻,以他的愚蠢程度来看,这个结果简直是必然的,就当前堂上的情况来看,属他脸上那道口子最长,流得血最多,他自己也很紧张,不停地问石秀:“兄弟,会留疤的吧?”真笑死老娘了,就他那张粗皮糙肉的老脸,留不留疤能有什么区别!亏得石秀还柔情蜜意地同他说:“不会,有兄弟在,一定不会。”我以为石秀接下来肯定也会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给杨雄敷伤口,可没想到这对狗男男的行径完全超越了我的想像力,甚至超越了全梁山的想像力,我收回刚才说那对兄弟肉麻的话,他们俩那点儿动作跟杨雄石秀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小溪见大海啊,彼时这两人就站在大堂中央,周围全是人,而石秀他竟旁若无人,相当大方自然地双手捧起杨雄的脸,深情款款地亲上了那道伤口,身边的人都僵了片刻,然后分成前后若干批倒抽凉气,一时间大堂内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但这丝毫没能影响那对儿厚颜无耻的狗男男,石秀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捧着杨雄的脸亲,杨雄就很享受的闭着眼,还动情地双臂环住石秀的腰,越收越紧,这可的的确确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啊,每个人的眼睛都落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表情都接近痴呆,他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看他们两个现在的姿势,接下去的动作难道会是……天,快来个人阻止他们吧,鬼都看不下去了,何况人乎?我把希望寄托在了矮黑男身上,矮黑男似有感应一般地咳嗽了几声,但咳嗽毫无作用,狗男男不为所动,然后矮黑男就傻了眼不知如此是好,只得束手旁观,于是大家一起旁观,大堂里相当安静,我猜这大概是梁山聚会史上最安静的一刻,感谢狗男男。
很幸运的是石秀终于开恩,在杨雄的爪子已经开始解他衣带的关键时刻终于给大家留了一条活路,他凝视着杨雄的伤口,很满意地微笑:“行了,血止住了,也不会留疤。”哦,这下我才明白,原来他是在拿口水当金创药用,可笑杨雄刚才大概是会错意了,“兄弟,真的不会留疤?”杨雄这厮面色窘迫,开始没话找话,“嗯,不会。”石秀又拿金创药给他抹伤口。“那要是留了呢?会不会很难看?”杨雄哭丧着脸问,我真想告诉他一句“不会,因为已经难看到不能更难看的地步了”但一瞅那道长还在场,只好默默忍了。石秀满目含情地摸着他脸:“不会,哥哥怎样都英俊。”石秀这话一出口,周围人全支持不住了,有几个逃向他处,有几个继续傻眼,还有几个倚着桌子捂胸口,矮黑男一看情势不妙,连忙招呼着快上酒上菜,要大家赶紧就坐,这才初步缓解了狗男男给众人造成的意外伤害。
梁山这伙强盗的伤害修复能力颇强,很快就沉浸到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狂欢之中,除了少数几个人,他们的吃相儿一个赛一个的难看,活像恶死鬼投胎,比恶死鬼还像恶死鬼,当然我知道他们之前不是恶死鬼,那么这应该是他们被压龙虎山的那几百年里饱受张天师虐待的结果,想想也可怜,拿阎王爷的话说,神仙里也有虐待狂和泼妇,好巧不巧,梁山这伙人现在就落在那两个家伙手里。
在残忍杀害我之后,杨雄石秀这对狗男男的感情似乎更好了,筵席上这两个人就跟长在一起似的,什么时候都粘在一起,不管吃饭、喝酒、被敬酒还是去敬别人酒,甚至连解手都一起去,那个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就差没当众拜天地入洞房了,当然入不入洞房对他们也没大差别,据我连续一个月的观察,这两人虽然各有房间,但几乎每个晚上都睡在一起,睡在一起当然就免不了那事儿,我偶尔看了几个晚上,真的是偶尔,一个月只看了十天,得出结论,杨雄略有进步,石秀调教有方。
我生前是个聪明女人,死后也一样,没过几天就把梁山锅大碗小、门长屋短里里外外摸得清清楚楚,人也都认全了,连绰号脾性我都知道,通常来说,绰号越吓人的本人越弱气,绰号越低调的倒往往是高手,由此可见,谦受益、满招损这句话放之四海而皆准,强盗也是需要谦虚这项美德的。
众所周知,梁山上女人相当罕见,绝大多数都是男人,而且是老大不小不务正业只会喝酒吃肉打家劫舍的男人,这直接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他们的房间脏、乱、差到难以想像,悲哀的是阎王给我的符实在太好,使我不仅能飞能隐身,而且连眼睛鼻子都比常人灵敏上十倍不止,每回我一靠近他们的屋子都被恶心得扭头就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乱的房间呢,我无语问天,默默泪流,我打从娘胎里带来一个毛病,看到脏乱的地方就忍不住想收拾,不收拾利索就睡不着觉心里别扭,所以尽管逃避了几天,我最终还是决定帮他们把屋子打扫整理一下,天地可鉴,我真的不想帮这伙强盗干活,可是不干又真的好难受,这种纠结痛苦只有知音能懂。
在一番辛苦劳作后,我有了意外收获,这伙强盗还真有意思。拿马步军头领们来说,秦明见到房间干净后以为是花荣干的,李应以为是杜兴干的,雷横以为是朱仝干的,刘唐以为是吴用干的,李逵以为是戴宗干的,鲁智深和杨志都以为是林冲干的,林冲以为是自己做梦干的,武松以为是施恩干的,燕顺以为是郑天寿干的,郑天寿觉得很多人都有可能猜不出到底是谁干的,郭盛以为是吕方干的,吕方以为是郭盛干的,史进、陈达和杨春都以为是朱武干的,朱武以为是公孙胜干的,公孙胜的房间我没敢去,还有,李云以为是朱富干的,周通以为是李忠干的,薛永以为是穆春干的,穆春以为是穆弘干的,穆弘以为是自己老爹干的,还有很多人猜不出是谁干的。
水军头领们的情况是这样:阮小二以为是阮小五干的,阮小五以为是阮小二干的,阮小七以为是朱贵干的,李俊以为是张顺干的,童威童猛以为是李俊叫喽□□的,张横没发现屋子变干净了,张顺的屋子本来就干净,他只在发现某些东西变了位置后嘟囔了一句“见鬼!”
至于杨雄和石秀这对狗男男,自然是杨雄认定是石秀干的,石秀认定是杨雄干的,于是两个人便满怀爱意地抱在一起,大白天就滚到床上翻云覆雨了一番,然后互表谢意,于是发现了不对劲儿,立刻开始疑神疑鬼,当然,他们没有真的疑心是鬼干的,而是断定出现了情敌,互相质疑又开始互表忠心,第二天开始两个人看别人的眼神儿就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瞅谁都像情敌,我笑坏了,琢磨着要不要再给他们来点刺激的,比如情书之类,嗯,没错,这主意好,就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