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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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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徐淮出了万花谷,一路往北向醉蝶林行去。此时已近子时,黑漆漆的一片,连月光也没有,一个人行在路上,只有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相伴。到了醉蝶林东,他四处寻了一会,远远见一火光,略犹豫一阵,便往火光处掠去。到了近处一看,果然是“阎王贴”肖药儿。
“出来吧,躲着做什么?”肖药儿突然出声。徐淮见行踪已露,也不再隐藏,从林中现身,现身第一句话便是:“裴元呢?”
肖药儿呵呵笑了两声:“你以为是我把裴元给捉了?小娃娃,猜错了,继续猜。”
徐淮皱起眉头,从怀里将收到的传书掏出在空中划了一道:“这信可是你送的?”
“是我。”
“那裴元呢?”
“我不知道。”
徐淮强按心中怒火:“那你怎么才知道?”
肖药儿眯起眼睛,望着徐淮。他眼睛本来就小,双目深陷,火光下映成黑漆漆的一片,说不出的恐怖诡异。他一时没有说话,风吹林动,气氛凝滞起来。过了许久,肖药儿才轻轻叹了口气:“徐淮,老夫一向对你多处容情,是承你救靖衣的情份,不然你以为恶人谷是那么容易任你来去的吗?”
“多谢。”徐淮嘴里硬梆梆地蹦出这两字来。
“我可以向你保证,裴元此刻安全无虞,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你要救他却不是那么容易,恶人谷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条件?”
肖药儿摸了摸颌下稀疏的胡须:“我要你加入天一教。”
徐淮一时沉默,道:“先是恶人谷,后是天一教,你要利用我也得让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肖药儿赞许地点点头,徐淮看他笑起来的模样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肖药儿道:“老夫可以直接告诉你,裴元他就在天一教手上,至于原因,你该能猜得到。我让你入天一教,不单是为自己,也是为你着想。你要救裴元,就必须要去天一教的总坛,要去天一教总坛没有比加入他们更快更有效的办法了。”
天一教?徐淮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惊讶。裴元他一向不理江湖中事,跟天一教也没有什么仇怨,若一定要找原因,莫非……是因为无瓣桑?徐淮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答案。难道无瓣桑果真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用法?
“可是因为无瓣桑?天一教要这个到底有何用处?无瓣桑已被裴元服下,难道天一教还能使用?”
“这些得你去找答案。”
徐淮叹了口气:“我明白了。可是我要如何才能进天一教?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相信我?恶人谷在天一教内应该有自己的眼线才对。”
肖药儿笑了笑:“娃儿,你很聪明。放心吧,天一教会需要你的,你所要做的很简单,去巴陵郡,加入他们,救出裴元。”
“仅此而已?”徐淮不敢相信肖药儿会如何好心,他要他加入天一教竟然没有别的要求?
“哈哈,仅此而已。如何?很简单的条件。”
徐淮沉吟片刻,他并不认为事情真会如肖药儿所说的一般简单,但此时也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若真如肖药儿所说,裴元是被天一教所擒,凭他一人之力是肯定救不出人来的。若是要回去找师父帮忙,一则是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肖药儿所说的是真,二则他也不确定此时谷主是否还会相信他的话。
“裴元果真在天一教手上?”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对裴元你该比我清楚才对啊,除了天一教还有其他可能吗?”肖药儿意味深长道:“小娃儿,相信自己的盟友是合作成功的第一步啊。”
徐淮冷嗤一声:“把盟友害得众叛亲离是合作的前提吗?”
“如果你有不满可以选择拒绝,现在就回到万花谷去,任裴元是死是活都跟你没什么关系。”
徐淮闻牙不由气得牙痒痒,却仍得答应:“我会去巴陵,但除了救出裴元,之外的其他事都不要指望我会替你恶人谷卖命。”
“哈哈,自然,老夫也不相信你会为恶人谷做些什么事。”
与肖药儿达成协议,徐淮便连夜赶往巴陵郡。他独身上路,万花谷已发出通缉,武林各派都在不停追捕,徐淮一路东躲西藏隐匿行踪,好在有恶人谷的人暗中打扎,也算有惊无险。到了巴陵,他又不知天一教总坛在何处,也等不到恶人谷的人联系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徐淮等了几日,见仍是没有机会,无奈下只好冒险去万花谷安置于此处的驻点去寻找一些线索。当初他与裴元在清水岛发现天一教的行踪后便一直派人关注此事,此时,正是起了作用。万花谷的弟子在此轮流监视天一教行动,进行统筹的便是谷之岚。
这日,徐淮觑了个空,见谷之岚落单,便欲与她一谈,没想,他才露面,谷之岚竟是怒眉持笔朝他攻来,口中喝道:“恶贼,偿我叔叔命来!”谷之岚自幼父母双亡,裴元见她可怜便对她多加照顾,两人一直叔侄相待,向来亲厚。谷之岚初闻裴元噩耗简直痛不欲生,她本不信徐淮是凶手,可事实俱在,也由不得她不信。谷之岚本就悲痛欲绝,如今一时见徐淮,也没有细想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任徐淮如何解释也听不进去。徐淮不敢对她下重手,只靠灵活身法躲闪,一时竟不得脱身。更不巧的是,此时天一教不知怎么竟寻到了万花谷此处的隐秘驻点,几十人杀了进去。
万花谷派在巴陵的人不多,不过专门暗中监视的四五人而已,此时怎么会是天一教的对手,谷之岚心知此次或无逃生之机,索性一拼,更是杀红了眼睛。徐淮更不敢与她纠缠,心里却又清楚这或许就是他加入天一教的机会,只是这叫他如何下手?
正在犹豫间,徐淮身上已经挂了彩。谷之岚正欲再攻,突然横里刺出一鞭拦住了她的攻势。来人是名艳丽女子,身手矫健,一柄软鞭在她手中使得炉火纯青。两人转眼间已过了数十招,灵蛇般的长鞭逼得谷之岚节节败退、自顾不暇。谷之岚左右一看大势已去,万花其他几名弟子已是仆倒在地不知生死。谷之岚心中一痛,厉声道:“徐淮你勾结天一教、残害师门,天道昭张,定有报应的!”说完,一道太阴指,直直退开十余尺,几个起落,旋身逃去。
有人要追去,被使鞭的人一挥手阻止:“穷寇莫追。”她转身面向徐淮,一挑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徐淮?”
徐淮拱手:“正是徐某。”
“可真是巧了,鄙派正想请徐先生入教一叙。”她语音一落,四周天一教弟子已是团团将徐淮围住。
徐淮脸色一沉:“这是何意?”
“徐先生最近惹了些麻烦,鄙派这是为徐先生的安全着想啊。”女子将鞭子放在面前,伸舌去舔了舔鞭上的血迹:“还请徐先生不要见怪。”
徐淮没再多言,这本就是他期待的结果,只是心中觉得奇怪,天一教来得未免太巧了,他们又是如何知晓万花谷的此处据点的呢?莫非与恶人谷又有什么关系?
不声不响地随天一教离开,徐淮心中忐忑,不知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这一路上他听天一教的弟子言语,已知这持鞭女子竟是天一教灵蛇使,名唤玛索。他们查探万花谷动向已久,直至今日才采取行动。
玛索带着徐淮一行人直往巴陵西北而行,从一隐秘的羊肠小径进入山谷。一路上虽然看不见,徐淮也能感觉时时刻刻有人在监视诸人的行动,想必已入了天一教势力范围。徐淮本就对此地不熟,也不知周围叫什么山,只是这小径入口极窄,又藏在山坳间,曲曲折折若有其若无,如果没有指引,实在难以寻觅。徐淮越走心中越凉,这玛索一路带着他,什么事也不避讳,按说这天一教总坛如此机密之地,是绝不会让一个外人知晓的。可玛索完全不忌避此点,可见她若不是有信心关徐淮一辈子不出教,便是要他的性命,让他无法开口。
又沿着小道走了几里路,便见一处密林,穿过密林,便能见到一处苗寨。寨中尽是身着天一教弟子服的苗人,中间摆着一个大缸,不知在煮着什么,周围时常可见五彩斑澜的大蛇穿梭在空地上。玛索率众人走了过去,自有人接应,这一路上虽然看不见,徐淮也能感觉时时刻刻有人在监视诸人的行动,想必已入了天一教势力范围。这一路上虽然看不见,徐淮也能感觉时时刻刻有人在监视诸人的行动,想必已入了天一教势力范围。她没有停,带两个亲信领着徐淮继续往里走去。
四人过了一座吊桥,才见一座大殿。这大殿已有中原的风格,只是没有像一般宅邸那般雕梁画栋,或许是环境的缘故,徐淮总觉得这处格外阴暗。他们才进入大殿,已有人迎出来。
“徐先生久仰久仰,在下可是等候多时了。”
徐淮疑惑地望去,对方年界四十,很瘦,两颊颧骨高高地突起,肤色因为长期浸淫毒液的关系,灰败沉黯。然而他眼中精光内敛,行动间一举一动都可见坚定果决,又有种合乎天道的自然与流畅,可见乃是非同一般的高手。徐淮确定自己未曾见过此人,更觉疑惑。
“在下乌蒙贵,久闻徐先生大名,今日请先生来鄙派,实有事相求。”
徐淮在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乌蒙贵,许多江湖人可能都未曾听闻。因为天一教本身诡谲,又相当排外,世人只知天一教炼制尸人以供驱使,对其本身却并没有多少了解。可是徐淮听说过,他走过大江南北,遇见不少奇人异士,他们中便有人知晓乌蒙贵此人。当初五毒教的左长老,如今天一教教主。
眼见徐淮沉默,乌蒙贵也不在意,他转身便回到大殿之中,徐淮身后便是玛索,他左右走不了,便跟了上去。几人到了大殿,乌蒙贵便十分客气便请徐淮上坐。徐淮心知此人行事绝决狠辣,绝不似表面上这样温和,要达到的目的决不会简单放弃,便也索性不坐,直接与他摊开话题:“不知乌教主如此请在下来此有何指教?”
乌蒙贵朝徐淮望去,徐淮顿觉身上一冷,好在这种感觉很快便消失了。“实不相瞒,鄙教近日里出了些变故,蓝凤凰与熊凉因某些原因离开了天一教,而蓝凤凰在鄙教所负责的便是炼制活尸,如今她之离教,对鄙派影响甚大。而此时,在下又听闻徐先生被万花谷通缉一事……”乌蒙贵笑了笑:“在下素闻徐先生医术高明,非常仰慕,东方宇轩他不识明珠,徐先生何不另投明主?”
原来如此!徐淮听到他说蓝凤凰离开之事便明白了。天一教以人数而言并不多,远不是六大门派的对手,但是这炼制活尸之术却十分诡异。他们将活人炼制成活尸以供驱使,这活尸力气数倍于常人,又不惧疼痛,身上更带剧毒,乃是天一教最强的战力。为天一教炼尸的人便是蓝凤凰,可如今蓝凤凰离开天一教,对天一教而言是一巨大打击。偏偏这炼制尸人又不是容易的事,乌蒙贵听说徐淮因为加入恶人谷而被万花谷通缉,便有意拉拢他,让他替代蓝凤凰。而当初肖药儿所说的,天一教会需要他指的便是此事。
想通此节,徐淮心中百味杂陈。用活人炼尸之事既违逆天理,又违背他自己的良心,他本来答应肖药儿会加入天一教以寻觅救裴元的机会,如今却真正犹豫了起来。如果只是伤害他自己,无论如何徐淮都会全力施为,不计代价救回裴元,可是若是要他去害人……
徐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边是裴元,一边却是无数无辜者的性命,这中间的天平实在让他不忍取舍。沉默半晌,心里说了句抱歉,徐淮再度睁开眼仍是难掩眼中的悲痛,他缓声道:“徐某虽不才,又入恶人谷使师门蒙羞,却也知以己度人,天下互敬互爱相怜相惜之心都是一般,又怎忍心让无数人受身不由己之苦,又使无数家庭因此妻离子散破碎难圆?此事徐淮万万不能答应。”
话音才落已听玛索冷哼一声:“说得倒是好听,你来巴陵的目的当我们不知道么?你要清高也要看裴元受不受得了天一教的手段!”
“徐某也知此事瞒不过天一教,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答应。我若为大师兄性命着想而答应此事,黄泉路上相见也无颜以对。”
“你!”玛索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乌蒙贵阻止了。
“徐先生不远千里而来,待裴元之心也真是令人感动。玛索你带徐先生去见见裴元,要下决定此时还言之过早。不过有件事还请徐先生记住,”乌蒙贵说着转向徐淮:“这世上医术高明的人不止你徐淮一个,天一教的选择也不止一个,你徐淮有这样的舍己为人之心,其他人可未必有。你若不肯答应也不过是白白送了性命,于人于己都没有什么益处。”
玛索也冷笑:“我看,白送了性命也就罢了,只怕是连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世人只知死是最可怕的事,却不知这世上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呢。”
徐淮闻言脸色一白,却是没说话。玛索将手中的鞭子拍在徐淮脸上:“走吧,徐大神医,咱们一起去见见你的‘大师兄’。”
天一教的大殿靠山而建,大殿后有一条走廊通往殿后山体,山体内是庞大得令人惊叹的地下建筑。入口处有一巨大封石,一旦落下便难以从外突破,山内隧道曲曲折折四通八达,没有熟悉的人带领也绝难走出去。徐淮一路跟着玛索,虽然想要记住来时的道路,但转了不知几个弯后便不得已放弃了。几人一路往下,徐淮只觉得山洞内越来越阴凉,竟觉得有点儿冷。
大概走了三四里路,见到一道石门,玛索在山壁上敲打数下,石门便自动打开了。石门一打开,顿觉得有一股寒意渗来。洞内比走道昏暗些,只有几支火把在噼叭燃烧,不知哪里吹来的寒风,吹得火光不停摇晃。徐淮四处一望,这个山洞十分宽广,正中间摆一副桌椅,显得十分突兀,山洞四周零散地摆落些器具,光线太暗,徐淮也看不清。
“就在里面了。”
徐淮没注意听玛索的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山洞一角的人影上。那人被锁链挂在山壁上,因为洞内光线太暗的关系,只能勉勉强强看出人形,徐淮有些犹豫,那人的身形有些单薄,并不太像裴元。可是他听到玛索的话后,仍是走了过去,心里莫名有些紧张。
他走近了一些,才隐约可见那人的轮廓。他垂着头,长长的头发披下来遮住了脸。徐淮跑近了些,喊了一声:“大师兄?”
那人没有反应,徐淮又走近了些,几乎可以触摸到那人,他又叫了一声:“大师兄?”
仍然没有反应。
徐淮鼓起勇气撩开他垂下的长发,果然便见裴元苍白的脸,他瘦了许多,眼下有浓重的黑影,紧紧闭着眼睛,昏迷不醒。徐淮一下扑上去,他捧起裴元的脸又叫了数声,裴元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掩不住的惊愕。
徐淮确定他还活着便查看起他的身体来,肉眼所见似乎并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是不知怎会如此虚弱。裴元微微张嘴不知说了什么,徐淮没听清便凑近了些,好不容易才辩认出裴元说的是“水”。徐淮四下一看,只有石桌上有一套茶器,他奔过去,掀开壶盖一看,还有些清水,也管不了其他,捧着茶壶直接喂给裴元喝。裴元喝了水,精神似乎好些,他抬起头看了看徐淮,又看了看站在洞口的玛索三人,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徐淮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解释。告诉裴元他加入了恶人谷?被万花谷通缉?与肖药儿交易?他说不出口。这些都是他羞于启齿的事,虽然不曾后悔,可是面对裴元时却无法坦然承认,他只想在裴元面前保持最好的样子,就算他将来会知道这些事情,可是却不该让他此时面对。
“哈,怎么裴先生不知道吗?”玛索的声音响起:“徐淮加入恶人谷,被万花谷逐出师门了。也对,此事暴露之时你已经被我教所擒,错过了好戏。”
“闭嘴!我们师兄弟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裴元突然的暴喝一声,玛索与徐淮都被震住。玛索回过神来,脸庞被憋得通红,她手中长鞭一扬,已“啪”地一声甩在裴元脸上,破开一道红痕。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徐淮完全没反应过来。待他要阻止已经晚了。
裴元冷笑一声:“你们天一教除了向无还手之力的人甩鞭子还会干什么?蓝凤凰一走,便无人能操纵毒尸,此事若被各派知晓,天一教朝夕覆灭。”
玛索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怒极反笑:“我天一教要灭,你也活不了!母蛊现在在你身上,我拿你没办法,可你也不要太过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大不了玉石俱焚,我看你裴元还能硬到几时。”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石牢,巨大的石门在她身后隆隆降下,压过了一切声响。巨响过后便是极度的安静,唯有燃烧的火把偶尔发出“噼叭”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元终于开口:“如果不是动不了,我真想给你一巴掌。”
徐淮垂着头不也看他,他咬着下唇,眼中酸涩得要掉下泪来。他听到裴元叹了口气,又骂道:“不知轻重,自寻死路。”这两句声音却是极低,仿佛耳语一般。这八个字里面的关心却足可抚慰他这许多天来的委屈。徐淮终是忍不住,将头抵在裴元肩上,抽泣起来。
“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哭。”裴元似乎还没骂完,可是已经没什么力气,他又叹息一声,便随徐淮去了。
“我知道大师兄最疼我了。”徐淮见裴元似已消了气,便伸手揽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颈项撒起娇来。磨蹭一会,徐淮终于想起正事来,他抬起头问:“刚刚玛索说的母蛊是怎么一回事?”
裴元稍作沉默才道:“此事暂且不提,你是怎么找来这的?”徐淮见他有所隐瞒,心中虽是满腹疑问,也只好暂且放下,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从万花谷离开,又如何见到肖药儿之事说出来,裴元听得连连皱眉,徐淮也知他不赞同,是以声音越发地小了。
“肖药儿让你入天一教必有所图,你竟然就随便答应他了?”
“这……”
“天一教内必有恶人谷的内应,可肖药儿非把你扯起来是打算让万花谷对上天一教,可我们连他究竟有什么计划也不清楚,只能顺着他的意一步步走下去。”裴元摇头:“若是阿麻吕在就好了,也许凭他手上掌握的讯息可分析出一二来。”
又思考了一会,裴元终于抬起头,看着徐淮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为天一教炼制毒尸,可如果我要你答应他们的要求呢?”
徐淮一怔:“为何?”
“我要你活着出去。司徒一一已与天一教勾结,当初我会被擒也是因为他的关系。天工坊内早已被天一教所控制,司徒一一凭借他在万花谷的身份,协助他们炼制毒尸,并凭毒药已控制了一部分弟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将此事告知师父和谷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天一教的目标不止万花谷,若让他们掌握了万花谷,凭借谷内易守难攻的地形,他们便可据万花谷以对抗江湖各派,到时候武林将深受其害,要铲除他们就更困难了。好在如今天一教无法控制活尸,也无人能够炼制活尸,所以他们需要你。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们的时间不多,徐淮,你不能死,你得活着出去揭破天一教的阴谋,趁此机会一举铲除此祸害。这不是固执己见的时候,你要以大局为重。”
裴元每说一句,徐淮就越加心惊。裴元的话句句都有道理,可是……
徐淮突然抓住裴元的双臂:“你呢?我活着你呢?为什么天一教一定要我来炼尸?如果要一个医术高明的人不是你更合适吗?”
裴元望着徐淮,微微一笑,刚刚冷肃的表情瞬间柔和起来:“你刚刚问我母蛊的事,我并不打算瞒你,若不是当初我吃了无瓣桑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天一教将炼活尸的母蛊下在我身上,再将我的血炼蛊来控制活尸。他们不是不想让我炼尸,而是不敢让我炼尸,他们害怕控制不了我。更何况……”他话语一顿,隔了许久才继续说:“一旦母蛊成熟,三个月后便会破体而出,到那时我……”
“你会怎样?”徐淮追问。
“我会成为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没有记忆,也无法操控的大毒尸,天一教不能杀我,他们会把我放在野外人烟罕至的山谷,任我没有目的地到处游荡,吃掉我所遇见的所有活物。如果有那一天,你要来找我,一定要……杀了我。”
徐淮怔怔地听完,无力地垂下双手,他一边后退一边不相信地摇头:“不……不会的!”
“徐淮,如果我注定这样死去,我只希望下手的那个人是你。如果是你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我会……记得你。”
“不……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徐淮突然冲过去死死抱住裴元,像是要以此给自己信心:“我们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救你!我们还有时间,一定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
裴元看着徐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冰川消融,大地回春。真是奇怪,明明在再见到他之前,心底还有丝怨怼,怪他竟能那样轻描淡写地抹去自己在那心里的那一点痕迹,可是真正见了面,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无法真正地恨他。只要是徐淮说的话,裴元就会去试着相信,一如以往无数次一般。
徐淮喃喃自语,仿佛是要说服裴元,也说服自己:“我一定会救你的。”
“嗯,我相信你。”裴元态度坦然得仿佛天经地义一般,让徐淮呆呆地看着他无法转移视线,终于是忍不住,将唇印上那近在咫尺的容颜。
裴元一怔,本能地便想退后,无奈四肢被锁,完全动不了。他将头偏开,结果徐淮更是得寸进尺地用手固定住他的头,不让他逃开。
“不可以吗?”
听到他这样问,原本苍白的脸庞刹时被染红:“你……你在问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就可以?”
“这……”
没有等裴元回答,徐淮再度吻上他的唇,末了,还在他唇上舔了一下:“感觉比上回要好些。”
“你……”裴元一脸通红:“这种事不需要比较!”
“可是我真的比较喜欢现在这样,”徐淮抱了抱他:“就是瘦了点。”
“好了好了!”裴元怕他越说越没谱,急忙喊停:“继续商量正事。”
徐淮挨在他颊边磨蹭了好一会,才放开裴元:“难得有机会让我放肆亲近,而你不会躲开。”
我这是躲不开!
裴元心里大骂,偏偏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说:“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徐淮一听,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我会耐心等那一天到来,在此之前,你可要好好保重。”裴元又羞又窘,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想起来小时候,徐淮就喜欢抱着自己养的兔子不停地又亲又摸,裴元觉得自己就像那只可怜的兔子,想一脚把徐淮蹬开,偏偏还被他抓着不放。正想着,徐淮还是松开了手,他走得远一些,才停下来。裴元松了口气之余又矛盾地感到失落,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徐淮一边与他说话一边摆弄着扣在石壁上的铁链。铁链一端扣在石壁上,一端锁住裴元的双手。徐淮摆弄一阵,便把怀中的银针抽了一只出来,将针头掰弯,插进锁孔拨弄起来。裴元心觉奇怪,只是看不到他到底怎么做的,过了一阵,便听哗哗一阵铁链撞击声响,左手一松,已恢复自由。裴元被锁太久,等两只手都解放出来,他一个踉跄,跌了一步,正好一头撞进徐淮怀里。
“来日方长,投怀送抱也不急在这一时。”
听到徐淮调侃的声音,裴元大窘,立时就想站起身。无奈那人环住他的腰不让他动,裴元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多作挣扎,自我安慰一番,随他去了。
“你从哪学来的这种旁门左道?”
徐淮轻咳一声,说了两个名字,裴元记得他们是工圣门下弟子,沉默一阵才道:“我这是该骂他们不学无术,尽钻研这些东西,还是该夸他们学以致用、举一反三?回去定要跟僧师父好好讨论一番才行。”
徐淮不由苦了一张脸:“大师兄,你可别跟他们说是我说的。”
“你怎么不早点把我放下来?”
“这个……机会难得嘛。”
裴元忍不住鄙视了徐淮一番,也懒得再去向他追究到底是什么机会难得了。徐淮将他扶在桌边坐下,借检查伤势之名,又上下其手一番,吃足了豆腐。裴元从一开始退让之后,便只能步步退让,任由他为所欲为。心里一边安慰自己这是检查伤势,一边却又将徐淮骂了个狗血淋头。
徐淮豆腐吃足够,也好好地查看了一番。裴元身上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皮肉伤,也不严重,想来天一教的确是有所顾虑,不敢下重手。可光是小小的伤痕,已让他心疼不己。幸而来的时候身上的药物并未被搜去,于是为裴元上了药,又喂他吃了些补丸,中间种种,不必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