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mountain

8、第 8 章

　　周莉娜睁开眼睛，看到王阿姨站在旁边。

　　“什么事？”她带着睡意问。

　　“时间快来不及了小姐，您约的12点到金融街，现在已经快11点了。”

　　突然间周莉娜想起来了，随之感到一阵痛心。现在她已经完全清醒，她看着王阿姨，阿姨还和以前一样笑脸迎人，亲切和善。

　　“你把我叫醒以后我就睡不着了。我不想眼睁睁躺到天亮，所以就吃了点儿药。”

　　“对不起小姐，我听到声音，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事儿。”

　　“什么声音？”

　　“嗯，像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我以为你出事儿了，所以有点儿害怕。”

　　“可能是路上运沙子的汽车爆胎了，夜里声音传得远。王阿姨，帮我准备一杯咖啡，我得先洗个澡，要不就真来不及了。”

　　王阿姨一离开房间，周莉娜立刻跳了起来，走到以前放刀的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可是那把刀已经不见了。

　　周莉娜一边等着她的咖啡，一边凝神思索。她明白瘸爷为什么非要坚持要她去参加这场午宴了，她的行为绝对不可以有一点儿不自然的地方，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十分谨慎。

　　周莉娜感到对瘸爷无限的感激，他一直保持冷静，每样事情都考虑到了，谁会想到他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呢？要是那辆运菜的车在最危险的时候碰到他们，而他没有能够保持理智的话，她会怎么样呢？她叹了口气，也许瘸爷不是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但他却是个好朋友，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周莉娜喝了咖啡又洗了澡，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化妆，这时她才开始自在起来。虽然她经历了那些事，但她看起来并无不同，这一点很惊人。那些惊恐、那些眼泪，全都不留一丝痕迹。她看起来若无其事，反应灵活。那雪白的皮肤一点儿也瞧不出疲倦，乌黑的秀发闪亮着光泽，双眼明亮澄澈。她甚至感觉到有几分兴奋悄然上身，想到午餐聚会即将来到她就很起劲，她要在宴会中表现出兴致高昂、自在欢欣的样子，而让别人在她离开以后说：周莉娜今天真是优雅得宜呀！她忘了问瘸爷有没有答应这次邀请，她希望他能去，那样可以给她信心。

　　终于，周莉娜准备走了。她朝镜中又看了最后一眼，王阿姨对她露出宠溺的笑容。

　　“我从没有见过小姐今天这么美丽呢！”

　　“王阿姨，这话让别人听见会笑的。”

　　“我说的可是实话，睡个好觉是有好处的，你现在看起来就像18岁的小姑娘一样。”

　　万千里夫妇已步入老年，在市中心有一座漂亮的四合院。这对夫妇花了20年的时间收集家具、古董和书画，使这座四合院成为京城名宅之一。万氏夫妇都很好客，常常在自家的宅子里举办宴会。

　　周莉娜被引进客厅时，早已有很多客人到了。这间客厅里摆放着清式的屏风、明代的瓷器，还有几幅难分真假的唐代卷轴画。两名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四处走动，一人端着放鸡尾酒的托盘，另一人端着精巧的食物。女客们穿着当季最流行的夏装，个个娇美；男人们则身着轻便西服，看起来不慌不忙，悠闲自在。透过客厅的后窗可以看到后面的小花园，风一吹就传来一阵香甜的花香，使每个人心情都很好。你会觉得这里没有一个人会焦虑，人人似乎都有钱有闲。你简直无法相信世界上会有人吃不饱饭，在这种日子里，活着真好啊。

　　进到正房，周莉娜敏锐的感觉到迎向她的欢乐气氛，可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一阵剧烈而残酷、骇人的痛苦。那个可怜的男孩儿甚至现在都还在西山的某座山坡上，躺在露天之下，胸口上还插着把刀。

　　四合院的主人万千里是个文雅的老头儿，就是为人有些啰嗦，身材也发福了，对漂亮女人更是分外留意，而且他也喜欢用一种父执辈的语气和周莉娜打情骂俏，此刻他握着周莉娜的手的时间就要比平时还要久。

　　周莉娜看到瘸爷在房间的另一头，他的眼睛注视着她，她想起他说的话，只见瘸爷正向这边走来。

　　“我正要告诉这个小姑娘，她说美得像幅画。”万千里转过身来瘸爷说。

　　“您是在浪费时间呢，万叔，”瘸爷露出迷人的笑容，不慌不忙的说，“您还不如对着观音赞美呢。”

　　“她拒绝你了吧？”老万得意的笑着问瘸爷。

　　“没错。”

　　“做的好！”

　　“事实是，万先生，我不喜欢男孩子，”周莉娜说道，她的眼神跳动着，“我的经验是，男人不到50岁是不值得同他说话的。”

　　“咱们必须哪天见个面，仔细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万千里对周莉娜说道，“我相信咱们有很多地方相同呢！”

　　万千里说完便转过身去和一位刚到的客人握手。

　　“做的好。”瘸爷压低声音说道。

　　他的眼里赞许的目光鼓励了周莉娜，但是她依然无法不投给他一个既惊恐又苦恼的眼神。

　　“不要停，就把你自己想像成正在扮演一个角色的演员。”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没有表演天分。”周莉娜说道，不过脸上倒是挂着笑容。

　　“只要你是女人，你就会演。”瘸爷反驳。

　　于是午餐的时候周莉娜就这么做的。他们很快纷纷就座，周莉娜的右边是男主人万千里，她继续和她嬉笑怒骂，使他很高兴，也被奉承得十分开心。至于另一边坐着的人，由于是玉器专家，周莉娜就和他谈起了怎么选购玉器。京城的社交圈说大也不大，几个前一天晚上参加范太太晚宴的客人也在这里。当晚的女主人范太太，这时候坐在万千里右边。

　　这项安排引发了一个事件，几乎让周莉娜失了镇静。范太太偏过身子隔着万千里对周莉娜说，“我刚刚正在和老万说起昨儿个晚上的事儿，”她转头对万千里说，“我请他们到大使馆旁边那家新开的餐厅吃饭，并且想请他们听一个声音美妙的男人唱意大利歌曲，可是那人竟然不在！”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歌手，我听过他唱歌，”万千里说，“内人还要我出钱让他接受训练，她认为他应该去演唱歌剧。”

　　“结果他们找了个最糟糕的小提琴手来。我和餐厅经理谈过了，听说那个小提琴手是个北漂，因为可怜他才给他一次机会，经理说不会再用他了。你记得他吧，莉娜？他简直让人受不了。”

　　“他的琴拉得是不怎么好。”周莉娜不知道她的声音在别人听起来，是不是就像她自以为的那么不自然。

　　“你真是太客气了，”范太太说，“如果我的小提琴拉成那样，我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周莉娜觉得她必须说些什么话，于是微微的耸了耸肩，“像那种人要找到任何工作一定都非常困难。”

　　“现在工作是不好找，”万千里说，“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吧？”

　　“是，几乎还是个孩子，”范太太回答，“不过长得倒是挺帅的，是不是莉娜？”

　　“我没怎么注意他。”周莉娜回答，“不过那里的演出服太可笑了。”

　　“不过我倒是有点儿后悔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生气了，所以餐厅经理才说要开除他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找到他，给他二三千块钱让他做下去，直到找到另一份工作为止。”

　　他们继续没完没了的谈着他，周莉娜朝瘸爷投过去一个愁苦的眼神。但是瘸爷坐在餐桌的另一头，并没有在看她，她只得独自面对这个情况。终于，谈话内容变了，周莉娜只觉得自己筋疲力尽。她继续和周围的人聊着一件又一件的事，对邻座的笑话发出笑声，假装有兴趣的倾听，表现得十分活跃。但是在她心底，前一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却从头到尾一直在她受尽折磨的回忆之前展开，清晰得有如在看一出舞台剧。她当终于能够脱身之时，她真是满情感激。

　　“非常谢谢您，这是一次美好的宴会，我不记得有比这更快乐过。”周莉娜满脸笑容的说道。

　　万太太是个亲切又精明的人，有一种一本正经的幽默感，此刻正握着周莉娜的手，“要谢谢你呢，你这么漂亮，能为任何一场宴会增色不少。千里可快活了，他是个老不正经的。”

　　“万先生今天对我很照顾，非常感谢。”

　　“这是应该的。听说我们很快就要看不到你了，是真的吗？”

　　万太太的语气让周莉娜知道她指的是江逸飞，也许是范太太告诉她什么事了。

　　“还说不准呢。”周莉娜笑道。

　　“哦，我希望我听到的是真的。我自认为很会识人，你不单有美貌，也很善良，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周莉娜忍不住热泪盈眶。她对好心的万太太露出了微弱的笑容，很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