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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玉簪记 ...


  •   自回了北京就一直没有几乎再见尚戚,这日听闻皇帝要召尚恩班进园子唱戏,我便雀跃起来。

      我赶到戏台子的时候戏班还没来,八阿哥正带着侍卫和太监们布置场地,看到我站在不远处,便招手让我过去。

      “给八阿哥请安,八阿哥吉祥。”
      “看你不像是路过,特意过来,找我有事?”
      我心想你可真够自作多情的,勉强笑笑,道,“听说今天请了尚恩班来,想过来凑个热闹。”
      “这么早就过来凑热闹,可是来看戏台子的?”
      我尴尬的笑笑,不知该怎么回答,抬头一看,正见康熙身边的副总管太监刘进忠带着一帮子人呼啦啦的往这边空地走,眼神便不由的飘了过去,细细寻着,定睛一看,尚戚果然也在里面。我想朝他挥挥手,看了八阿哥一眼,又觉得不妥,便心里暗暗的希望他也能看见我。果然,在他们快进屋子的时候,尚戚回过头来冲我笑了一下。
      “瑭铮,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问八阿哥,“我想到后台去看他们化妆,可以吗?”
      八阿哥皱皱眉头,“那有什么好看的。”
      “没见过嘛,好奇,觉得人脸能画成那样儿肯定得费不少功夫,所以想看看。”
      “想去就去吧,不过与那些戏子过于近了也不好,我命人带你进去,只能看看。”
      “谢八阿哥。”我高兴的福了福。

      我让春雪寻个理由把八阿哥找来带我进去的人打发走,自己趁乱溜进了戏台后面。那里面乱糟糟,有练嗓子的、换衣服的、化妆的、跑来跑去端茶递水的,衣服架子上五颜六色的戏服叠在一起,人也是一个叠着一个,我找了半天,也没看尚戚在哪儿。忽然感觉到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回过头,正是那尚璘生一脸明媚的笑意。
      “尚老板!”
      “格格。”
      我俩自有默契,这样场合,不方便以名字相称。但看到自己和对方都装出一副不熟的样子,又不禁觉得好笑。
      “格格跟小生来,”说着,便穿过人群,把我带入了一个小隔间。这大抵是专门给班主休息的地方。只有两只四角木凳,周围依然是挂满了衣物和道具。
      我俩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相对坐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尚恩班现在真是风生水起啊,可把你忙坏了吧?”
      “忙倒是忙,但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一帮子人整天就想着赏钱,都快把戏丢了!”
      “若是觉得这样不妥,推掉一些便是了。”我不以为然。
      尚戚撇了我一眼,冷哼道,“你莫要装傻。京城里这些达官显贵,尤其是这皇宫里的旨意,倒是我这样的九流小民能想推就推掉的。哼,私心里讲,我到是再不愿踏进这皇宫里。我一人无牵挂便是想走就走,可还没为这戏班寻好下家。”
      “哈,这回也轮到你牵挂不决了?还记得你在孝陵是怎么说我的?你说我庸人自扰,‘大漠荒原’、‘江南小舟’倒是都容不下你尚璘生的一方安逸?”
      尚戚挥挥手,道,“我早前同你提过,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带这戏班,并非为了糊口,而是为了报恩。”
      我倒是真的不记得了,听他这样一说,便知这里面是有故事,便问,“报恩?报谁的恩?”
      尚戚警惕的看了看门外,低声道,“便是写《长生殿》的那老头,洪升。”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震动一时的案件,我也略略知道二三。
      “今日不便细说此事,待有机会,我必细细讲与你知。”
      “好。”我点了点头,“今日要唱什么?”
      “玉簪记。”
      “哈哈,原来尚老板也难免俗,喜欢这小姐书生的段子。”
      尚戚一脸不屑,“哪里是我喜欢,是你们那皇上看的高兴!”
      我点点头,也对,这年头,看戏自然比唱戏的牛,更何况是皇上要看戏。这尚璘生真是错生了时代,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依他的身段嗓子和演技,去做个演员和歌手什么的,一定是门儿都不敢出的那类偶像实力兼具明星,只有他受追捧的份儿,哪有还要讨好观众之说。

      畅春园里的戏园子比紫禁城内的更加五脏俱全,除南面是戏台,其余东西北楼的上上下下全都坐满了看客。从下午起,我就在帮着八阿哥打点会场。

      每多少丈隔一桌,桌子是八角还是四角,一桌能做几个人,是王公大臣还是后宫女眷……拉拉杂杂规矩繁多。我只知道每桌上都要按人数备齐了茶碗儿、瓜果、空盘,女眷用的要和男宾用的花色上有区分,宫里的妃子公主王子又要和宗亲们用的有所不同,还有怎么摆桌椅能让各个角度都看得清戏台子上演的是什么。最麻烦是皇帝那一桌,摆要摆皇帝最近爱吃的食物,而不能拘于规格,桌面上从左往右,品茶杯、喝茶碗儿、干果、鲜果、热巾冷巾……都要按皇帝平时顺手就来的习惯摆放,千万不能出现皇帝想找什么没找到又耽误了看戏的情况出现。

      因此,八阿哥可说是处处谨慎,一直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紧盯着大家干活。承办宴席这样的事,一旦揽下来,就务必要做到上下满意,若万一出现意外顾及的不全,也至少要做到让一方舒心。

      《玉簪记》里的生角潘必正不算是尚戚拿手的戏路,一个调戏道姑的书生,没什么的学问,也没什么光辉的人格,真乃最最难把握的一类主角。尚戚深谙此中真理,知道若不给这个角色找一个支点,解释他重重不入流的行为,那必然会让大篇幅里反复出现的这样一个男主角惹人生厌。

      整出戏里最难演好的当属《偷诗》,潘必正发现假道姑陈妙常写情诗,于是有恃无恐,调戏过后,拉着她入“洞房”。整个过程,其实就是调情,要把调情表演让人接受,对于演员来说是挑战,而要演的好看,有趣,则是为难了。然而尚戚却不走老路,不知哪儿弄来了一身藏青戏袍,扮相清丽,完全不油滑,每每演到有情处,更是紧抓着火候,绝不多演出一份。这样下来,整个人物给人的感觉堂堂正正,细节便也可以忽视了。

      整个晚上,在尚戚的细心拿捏,举重若轻之下,戏园子里几番叫好,几番沉静。皇帝坐在中间,从头看到尾,重重的赏赐了尚恩班和尚戚。

      大戏散场的时候天早已黑透了,经过了宴席、堂会、鞭炮礼花等一系列热闹的长辈们都疲惫的很,忙着各自会行宫休息。四阿哥通常都会趁人群混乱时给我一点讯息,这次也不例外。

      当一群人乱哄哄,鱼目混杂摩肩接踵的时候,就算再远,只要能看见他安安稳稳的站在那儿,就算他并没有看着我,我也觉得心安许多。

      我在后面跟着他往讨源书屋的方向去。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这次也住在这里。快进院子的时候,我叫住了他,“四阿哥。”
      他回过头看我。
      “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他思量了片刻,然后点点头,朝我走过来。
      “我已想办法探过皇阿玛的口实,你可以放下心了,最起码暂时,他没有要把嫁你给谁的意思。”
      我点点头,心里的确放心了不少,然后问他,“是你自己问的吗?”
      他的嘴角提了提,然后摇头,“不是。”
      我说,“我也同惠妃娘娘讲过了。想必她不会再掺和这件事。”
      “嗯。”
      “四阿哥……”我想说,如果你一直不肯说出我们的事情,那我们就要一直这样在暗地里,并且是被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我知道他做事讲究时机,我不想自己成为一颗好树的一粒坏籽,便不知究竟该不该问他。
      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娓娓的向我解释,“现在我还不方便说太多。但是我答应你,一旦到了我说要你的时候,这事便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便不必再担一日惊受一日怕!我说到做到,你相信我吗?”
      我还是点头,“当然。”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有些犹豫,“我可能没办法应承你风风光光、八抬大轿。”
      “我不在意。我不关心这个。我只知道,你我都在为相守而勉力去应对眼下的一切难题。我只知道,我们都没有懈怠和害怕。”
      他认真的点头,道,“即便此路荆棘重重,我必披荆斩棘。”
      我感动的看着他闪烁的眼睛,自己的眼泪也快要流出来了。我想起在孝陵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过这句话,此时亲耳听到从我爱的人嘴里说出,更觉心中激荡,便破涕为笑,“既然如此,谁又在乎轿子是几个人抬呢?”
      我们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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